《余晖》北唐羽惜

26、转折

　　清晨，肃穆庄严且灯火通明了一夜的追悼场馆外下着瓢泼大雨，乌云下的细碎雨点砸在屋外紧挨着的两把黑色雨伞上，冷风吹进李音单薄的黑色西装，将刺骨冰冷带入骨髓。

　　此刻，只有麻木的冷漠驱使着他，他眯眼，用手挡着风，安静地点燃手里的烟，眉头紧皱着，随后静静看向那座仍旧亮着灯的灰白色建筑里，玻璃窗内，大堂正中放置着一个纯黑色的灵柩，上面放置着一枚纯银打造的十字架。

　　那是顾屿特意让人送过来的，说是为致一份死者哀荣。

　　堂中稀疏坐着轻声谈笑的人们，李音猜测，有的是可能林云的老朋友们，有的，则可能是林云的曾经帮助过的人们，听闻噩耗，特意过来送他最后一程的。

　　虽然都是些不认识的陌生面孔，李音都一一让殡仪馆按着礼节招待了，一切开销，都算在他的头上。

　　“音音，你注意自己的身体，已经熬了三天了。”爻信轻拍了一下李音的肩膀。

　　李音侧头，只嗯了一声，几日没进水米，只用烟草来维持着精神，他的声音沙哑生涩，喉咙酸涩疼痛，除了祝圭和爻信，几乎没怎么和别人说过话。

　　林云突然去世，训练场如今无人为政，只能祝圭暂时代理着，爻信做副手，不然，意家的暗甲也够难管制的了。

　　李音握紧手里纤细的伞柄，目送两人开车离去，又站在雨里立了许久，冰冷的风裹挟着雨水将他的膝盖以下已经吹的全然湿透了。

　　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李音感受到身后一股温暖的包裹，紧接着就是一股极淡的雪松香气，让他只想昏昏沉沉的睡去。

　　“顾屿……”李音扶着手臂上的外套转身，戒备多日的心终于得以松懈，他来回抚摸着顾屿的外套，泪眼朦胧地看着身后的顾屿。

　　只见他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拢在脑后，一身笔挺黑灰色西装将他严实地武装起来，眉眼带着几分冷峻，身后的保镖正安静地立在他身后为他撑伞。

　　李音扔下自己的伞，走到顾屿身边，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完美无暇的顾屿，然后将头抵在他的怀中，手臂依恋地环住顾屿的腰，便立刻无法自持地发出轻声的哭泣，“顾屿，人为什么会死呢？”

　　“林云是意家的家仆，你已经风光送过他了，便不要再难过了。”顾屿的声音仿佛空气中同样冰冷白色的薄雾，飘渺虚无，却能让李音短暂性地安定下来。

　　林云对外的身份一直都是后山的造景师，可后山那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旁人一想便能明白林云的真实身份，顾屿如此讨厌暗甲的人此刻却没有戳穿，李音心里已经无比感激了。

　　好不容易养的悄悄胖起来的身体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又迅速地消瘦了下去，顾屿感受到怀里的人呼吸愈发轻缓，便知道他是睡着了。

　　他将李音打横抱起，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保镖，语气比平日更加冰冷，“把下葬的事情善后，别再让少夫人操心。”

　　李音在车上就开始发热，迷迷糊糊地说胡话，顾屿被送到了绿苑，让管家叫了老中医来把脉，说了句让他静养就走了。

　　大夫看过，开了一副安神的汤药，管家煎了，喂李音喝下，他才不说胡话，安静地睡了一整日。

　　至于顾屿，送他回来以后就没回来过。

　　李音心里难过林云的突然去世，又知道顾屿不回来的原因，所以醒来好几日也没主动联系顾屿，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过活。

　　除了管家有时会带着他在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顾屿说，要圈禁我？”他边问，边踩在石子路上慢慢地走，手里握着小耳的牵引绳。

　　“少爷说最近外头正乱，你身体又不大好，绿苑安静，适合您养病。”

　　李音在浓绿的松树前站定，摸了摸松针：“秋天了，绿苑不大好看。”

　　这话被管家告诉了顾屿，因为顾屿说过，李音的一言一语，他必须要时常转述给他。

　　顾屿原本想着安排李音去郊外的庄园里去住，宽敞也安静些，但入了秋，哪里都是枯枝败叶的荒凉景色，更要紧的是李音已经受了刺激，再挪腾地方，怕是会一再病着，这个想法也就搁置了。

　　但为了弥补李音的遗憾，他让人封了三楼楼顶的阳台，搬进去进去不少品种的花花草草，其中最多的便是各色玫瑰和百合，又让人去弄了几只漂亮的蝴蝶，不管秋季，亦或者是冬日里都能让李音看到这样的春色。

　　可即便是这些东西，李音心里虽然十分喜欢，但也不及能见上顾屿一面能让他开心。

　　几日的夜间腹痛折磨的李音反反复复地睡不好，每次都是困的坚持不住才能浅浅的入眠。

　　之前的中药喝的他恶心，他宁可忍着疼，也不愿意告诉管家，生怕是被再开上一副药，又要受一遭罪。

　　直到有一天李音察觉到自己的小肚子略微有点胖了，才发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日在岩珊阁，事后他是没有喝药的。

　　他可能，是怀孕了。

　　可眼下顾屿不愿意见他，若是他再主动告诉顾屿孩子的事，想来，他肯定是不愿意要的。

　　李音脑袋里胡乱地想着，最后只是打算先瞒着，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之后每次腹痛发作都一个人在床上的角落里躺着，好在小耳就盘在他的身边，像是守护他一样，让李音每次都能坚持过去。

　　日子久了，李音不但没在绿苑养胖，反而比顾屿刚送回来的时候更瘦了，身上只是肚子稍稍又大了一点点，像是有点肉一样。

　　好在这样痛了半个月，他也就习惯了，每次即便是发作，也能面不改色地忍着痛，不叫人看出什么来。

　　为了让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好，李音刻意增加了食量，平时也多吃肉蛋奶之类有营养的东西。

　　可他的肚子依旧是长的很慢，他总是不知道为什么。

　　算算日子，肚子也有两个月了，李音记得李岩怀着意洛两个月的时候，肚子可比他现在要大一圈的。

　　也许，他肚子里这是个女娃娃，长的慢，长的小，那倒是也正常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