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马]少年》庆恩余莫

5、交心

　　夜晚的空气稍有些凉，马丽走在街上，庆幸自己穿了外套。她的手紧握着手机，走近了离家不远处的烧烤店。
　　店里人不多并且很安静，当马丽走进门时，门上的铃铛悦耳地响起。“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很像店长的人亲切地迎过来。“啊，不是。应该有一个人比我先到了……”马丽用目光扫过店内，看到一个坐在窗边的熟悉的背影。“我找到了，谢谢。”她点头示意店长，轻轻地走向那个背影。
　　走近后马丽才看到那个桌子上已经有几瓶空着的酒瓶在那里横七竖八地排列着了，她皱了皱眉，坐在了那个喝酒的人的对面。“沈腾。”
　　沈腾似乎对她的突然出现并不惊讶，只是一边喝着自己的那杯酒一边点了点头。马丽看着不断喝酒的他有些疑惑：“你发短信叫我过来？”“嗯。”沈腾将一个杯子倒满酒，又看了一眼马丽，犹豫着问道：“你能喝酒吗？”“我……喝一点还是可以的。”马丽答道。沈腾闻声点着头，将杯子里的酒倒出一半到自己杯里，然后才递给马丽。“女孩子还是少喝一点好。”他笑着看向马丽，下一秒那抹笑容就变成了苦笑，
　　“把你约出来没什么，就是陪我聊聊天，太闷了。麻花的大老爷们都不靠谱，一个比一个八卦，我只相信你。”
　　马丽看着沈腾，他穿着休闲装，一直低着头倒酒再一仰头喝光，仿佛不想让马丽看到他的脸一样。马丽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冰凉的口感让她打了个寒噤，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王琪姐呢？她为什么不在呀。”她来之前就一直纠结这个问题。沈腾在公司外就已经不是她的上司了，而这么晚了有女朋友的他居然还发短信约还不太熟的马丽出去，使她有些奇怪。
　　对面的人端酒喝的手滞了一下，还是一仰头喝干了酒，再拿下手时，沈腾没有低下头，而是直视马丽。马丽惊讶地看到男人的眼睛已经通红，几滴泪顺着未干的泪痕滑下他的脸庞，和酒渍融合在下巴处。看到马丽的惊讶目光，沈腾仿佛要掩饰自己的狼狈一般闭上眼睛，缓缓开口道：“我和她分手了。”
　　“咔”，在马丽愣神时，沈腾已经又起开了一瓶酒。这次马丽自己倒满了一杯酒，拿在手里静静地看着沈腾又像前几次一样一口喝干。他再拿下杯子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强装出来的淡定和无谓。
　　“话剧挣钱少，没出路。’怎么就没出路了？是，这次就卖出了七张票，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啊！”沈腾仿佛卸下了所有在人前的坚强和体面，一边喝酒一边喊道，任由脸上的泪和酒渍混合在一起。马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这时的沈腾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没有了一定要维持的“乖孩子”的形象，在这个夜晚把自己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马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鼓起勇气轻轻用左手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背，就像在表达“你说吧，我在听”。
　　沈腾重又倒上一杯酒，却只是拿在手里盯着它看，自言自语道：“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吵架，以致于分居了。可我还是不相信，她居然就这样放弃了我们三年的感情……”他紧紧闭着眼睛，承受着这些回忆给他带来的巨大悲痛。马丽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他却重又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管怎么样，话剧是我的梦想，我是不会丢弃的。”可是随即他脸上的表情又笼罩在了痛苦之下，他低下了头。“既然结果是分手，那过去的一切又算什么？过去的我，又算什么？”
　　马丽看着他的脸上一会是对梦想的坚定，一会是对爱情的惋惜，知道他已经喝醉了，便用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哭了，都会过去的，相信我。”沈腾低着头吸了吸鼻子，看到他冷静下来，马丽用右手拿起酒杯刚要喝，却觉得自己的左手猛然被握住，她一惊，右手的酒杯差一点洒出。她抬起头，视线与紧盯着她看的沈腾的视线交汇到了一起。可是这次他的眼睛里不再有悲伤，而是同情和探索。
　　“沈腾，你……请松开手吧。”她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被沈腾的右手紧握住，有些不自在地往回抽着手。沈腾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你那次被抢劫，也是因为过去吧。”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马丽的眼睛逃避着沈腾的直视，却无法逃避他话里的认真。她心里明白聪明的他已经看透了自己，他的这句话是陈述，而不是疑问。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些让她伤心的画面，马丽闭上了眼：“我不想回忆。”
　　“我知道。在经历过去的伤痛后，总是有人希望自己忘掉这些不快乐的记忆，可是他们本身，却被这些回忆缠住了心。他们不想回忆，不敢回忆，可也就是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魔。这样，真的就会忘记吗？”
　　沈腾的话一声声说进了紧闭着眼的马丽的心里，她蓦然感到自己的左手被沈腾的手掌覆盖着温热，右手被冰凉的酒杯吸收着热量。她放下酒杯，轻收回左手，用左手温暖着冰凉的右手。她感觉沈腾就像左手，一步一步将像右手一样的她温暖着，融化了她心上的冰。
　　马丽睁开眼看向沈腾，又低下了视线，颤着声音说道：“我曾经，得过抑郁症。”
　　“那一年，我租了一个房子住。房东在收过我房租费以外，还找各种理由让我给他钱，房租费也被他擅自调得越来越高。我不给，他就将我的电话登在报纸上，说是有‘特殊服务’。他还暗地里威胁我，说他认识混社会的，让我好自为之。”马丽掩饰住一声哽咽，对面的沈腾也低下了头，“我的手机被打爆了。我要搬走，房东又不让我搬。那段时间真的快将我折磨疯了。
　　后来我鼓起勇气报了警，没想到很快就解决了，我也接到了赔偿。只是在那之后，我就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愿意自己一个人发呆，直到后来我天天失眠做噩梦，去医院一问，才知道我得了抑郁症。”
　　马丽呼了一口气，眼圈渐渐变红：“我也吃了很多药，咨询了很多人，才慢慢把这个病压了下去。可是前几天，以前的房东又来了，带着一些人来抢劫，他们似乎很了解我最近的活动。他们的出现又让我想起了过去，我才发现我还是没有真正走出那片阴影，因为从那次得抑郁症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真正相信过别人。”
　　“现在有了。”沈腾的声音突然响起，马丽在泪眼模糊中看向他，他仰起头，认真地看着她，“你……可以试着相信我。我可以尽我所能来帮你，一点点走出阴影。”马丽像小猫一样吸着鼻子点了点头，手摸索着拿起了酒杯。“别喝了，对身体不好。”沈腾伸手拿过杯子，放在了自己面前。“那你也别喝了，刚才我就想说。”马丽也夺过沈腾的杯子，放在了自己面前。“我也不喝了，我也不喝了。”沈腾笑着点着头。两个人对视着，笑了，眼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这个晚上，两个人就像两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互相安慰，一起抹泪。或许，这也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交心，但不是最后一次。
　　从烧烤店出来后，沈腾坚持要走远路先送马丽回家。阵阵凉风吹散了马丽的心事，她意外地发现，说出来那些过去，真的让自己变得很轻松。她有些感激地看向沈腾，却发现他迎着夜风撒开了酒疯。沈腾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一边破口大骂着一些反对他的人，一边震天响地打着喷嚏。马丽见状无奈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沈腾身上，扶着他不让他在手舞足蹈的时候绊倒。
　　到自己家门口后，马丽刚想回头跟沈腾说再见，却发现他还在下一层的楼梯间那儿没上来。她无奈地走下楼梯，拍了拍沉思状的沈腾。
　　楼梯口的感应灯突然不亮了，马丽准备跺踩脚让它亮起来，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马丽一愣，在黑暗中，她似乎还能看清沈腾因为酒醉而微红的脸。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马丽感到沈腾在慢慢靠近自己，下意识地一抽手，却正好让沈腾的手握到了自己的手。
　　“我们都要母力（努力），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看不起我们的人看看，我们有多厉害！”沈腾呼出的热气笼罩了马丽的右耳，他贴近她的耳朵，好像在说悄悄话一样放低了音量。马丽闻言心中微动，知道他不仅在鼓励她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感应灯亮了。
　　马丽一转头就看到楼上邻居站在上一层有些惊讶和尴尬地看着他们，她这才发觉她和沈腾这时候的姿势有多暧昧，连忙轻推开了沈腾。沈腾这时还有些不满地看着楼上邻居，好像要把那个人划分到“伤害过他并看不起他”的人里面一样。楼上邻居立刻晓事地快步下了楼梯，不久又只剩他们两个了。
　　“咳。腾哥你快回去吧，记得回家的路吗？”马丽一边咳嗽一边跺了跺脚，仿佛害怕再熄灯似的。沈腾眼神迷离地看向她，乖乖地点了点头。“那就再见吧，注意安全啊。”马丽看着沈腾走下楼梯，又快步走上楼梯开开了自己家的门，刚换上拖鞋来不及打灯就走向了房间的窗口，趴在窗口上看到沈腾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出大楼，才松了一口气。
　　月光照射进窗口，马丽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沈腾抓红了，她抬手抚上脸，却感到脸上特别烫，连忙拿出手机点开相机，照见自己的脸颊通红。马丽愣愣地放下手机，才意识到耳边一直响着如鼓的心跳声。
　　“啊啊啊这是怎么了，发烧了吗？”马丽捂着脸跑向客厅，打开灯，试图在镜子前找出病态的模样。她照了一会，也不管是否有病就躺倒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嗯，一定是发烧了！吹凉风吹的。以后再也不跟腾哥一起出去喝酒了！”气鼓鼓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腾……哥？”马丽呆坐了好一会，又默念了这个称呼几遍，才恍然大悟地又一次躺倒在了沙发上。他……果然开始赢得自己的信任了啊。
　　自己……已经要开始重新相信别人，交朋友了啊。
　　这种感觉……还挺好，不是吗？
　　马丽不禁笑了出来，摸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让电视响着影视剧的声音，她转身脚步轻盈地去洗漱了。
　　第二天一早一一
　　沈腾从被窝里一挣，猛然睁开了眼。他揉了揉眼睛，很重的心跳声在他耳边回荡。“怎么回事，心跳这么快？”他平躺着，看向天花板，模糊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和马丽一起去喝酒，然后回来的时候，就……沈腾的头又疼了起来，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直觉让他认为醒后的快心跳不是因为刚起床高血压，而是因为梦中最后和马丽的场景。可是.….
　　“为什么会梦到她啊？”沈腾摇了摇头，用手支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一样东西突然映入他的眼睛，那是一件外套。
　　沈腾惊讶地看着这件外套，梦中的情景浮现在了脑海里，他眼里的惊讶渐渐消失，取代它的是一抹笑意。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沈腾下了床，拿起手机，在看到来电的时候挑了挑眉毛，点了接通。
　　“喂，腾、腾哥，早上一起去公司吗？我这里有一些醒酒的汤药，你可以试一下。哦对了，昨晚我还想了一些麻花的发展建议，可以跟你说一下吗？
　　电话里，马丽有些紧张但又不乏希望的声音响起。沈腾弯腰用手托起那件外套，感觉自己的心情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温暖：“嗯，当然好呀。我去你楼下等你吧。
　　“嗯，那一会见。”
　　挂断电话后，沈腾看了看手机，又看向外套，不禁轻笑起来。
　　我们，似乎都在慢慢改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