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车》淖醉

6、第 6 章

　　世界五百强的集团总裁在别墅设下宴席，广邀宾客，各界名流络绎不绝，来到宴会的无一不是社会精英。

　　光轮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作为公司的二把手，无数人想要与他交好，高脚杯里的酒一次又一次添上。
　　宴会即将开始了，年轻的总裁在台上发言致辞，光轮正好可以在一旁休息休息。宴会上的高端名酒他喝了不少，即使早已习惯酒精的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再次感谢各位莅临参加本次宴会，接下来，我想介绍一位先生给大家认识——光轮先生。”
　　突然，不知何处的灯光照向了角落的光轮，紧接着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光轮脑子有些不太清醒，脸上红扑扑的，被簇拥着推上了高台。
　　“公司一步步发展至今，最大的功臣就是他，没有他这些年业绩，就没有公司现在的辉煌！因此，今晚的宴会并不是简单的感谢，我决定将公司实际股份分给光轮一部分，这是他应得的！”
　　“接下来，让我们把舞台交给他吧！”
　　场下掌声、欢呼声如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演唱会。

　　驾驶室内，三人面面相觑，倒是梦澈第一个绷不住笑了。
　　“噗……”没看出来那人还挺有表演天赋的。
　　言归正传，梦澈清清嗓子说道：“这里是他的主梦境之一，梦能丰富，情感欢腾。”

　　普达点点头，“列车长，按照现在的速度，在他梦醒之前能收集到足够的梦能。”
　　“那就好，”梦澈很满意，给身后两人一人一个空玻璃瓶子，吩咐道，“让列车自己充能吧，你们也别闲着，收集些美梦因子和情绪。”
　　礼拜一一脸不爽：“你怎么不干活？”
　　“我是老板啊。”梦澈理所当然回答道，美美地喝着茶，这没能源的苦日子可算熬出头了。

　　身后二人撇嘴，但也没多抱怨，打开梦瓶就开始工作，一人收集美梦因子，一人收集情绪。
　　一打开梦瓶的盖子，外面就有一缕缕细长的烟雾飘进来，钻进梦瓶之中，烟雾在瓶顶聚在一起，然后化成彩色的液体，一滴一滴慢慢落到瓶中。
　　在很早之前，梦车并没有这项工作，在近十多年里才拓展了这项业务，列车长的要求——有答必应。但梦瓶并不是梦澈发明的，而是他的妈妈，梦车的上一任列车长。每当别人问他“为什么要收集这些”时，梦澈总会想起她。

　　“列车长，列车长？”
　　“嗯？”
　　“你刚刚发什么呆呢？你快看看，这瓶子里颜色怎么变了？”礼拜一有些着急，把梦瓶递给了他。
　　梦澈仔细端详着，瓶中的液体很少，粉色带着蓝色，这是凝聚的美梦因子。在大片的蓝粉色中，却突兀地有一个黑色的小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正因那黑色的小点，方才收集的液体全被污染了。梦澈把瓶中的液体全部倒了，安慰地拍拍礼拜一的肩膀：“没事，时间还早，重新收集吧。普达，你也看着点，别让负面情绪跑进去了。”
　　两人点点头，更加小心谨慎地照看梦瓶。

　　梦澈重新打量着外面的梦境，看着台上那个神采激扬的光轮思考着。这片美梦不纯正，潜藏着噩梦因子，甚至给他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难道是梦中梦……还是说梦境要发生转变了？”

　　台上，光轮还在兴高采烈地演讲着，没有稿子却能脱口而出，说话时语气幽默动人，连台下观众都由衷而笑，似乎此时此刻，他处于世界正中央，将人中龙凤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个过度幻想的梦境虽然人声鼎沸，但始终只是一个人的剧场。因此，他脸上那份因喜悦的红晕还不如一个因醉酒而脸色潮红的流浪汉来得真实。

　　“首先感谢公司的栽培，还有总裁的信任。我还记得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上天让我获得了这份工作，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为事业投入全部心血。我从小职员一步步往上爬，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的加班，好在凭借我的努力，终于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情到深处，他自己都忍不住哽咽，更别说台下的观众了，无一不是泪眼婆娑。

　　大厅里又走进了一些人，但丝毫没有影响台上人精彩的演讲，旁观的梦澈却狐疑地盯着版图而入的人，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先别收集了，你们把梦瓶封紧一点。”
　　闻言，忙活着的二人照做不误，发问道：“发生什么了，列车长？”
　　梦澈指着突然多出来的那几个人，说道：“他们不是这个梦境的人，准确说不是这个美梦的组成部分。”
　　礼拜一张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不对的地方，“我看着挺正常啊，列车长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梦境的一部分？”
　　“刚才还不是，但是现在他们是了，因为他们的出现，梦的性质改变了。”

　　看着礼拜一半天脑子转不过来，一旁的普达一顿一顿解释道：“刚进来的时候，他们的气息很突兀，应该是与美梦有冲突，这种违和感显而易见；现在，他们却融入了这个梦境，说明美梦不是美梦了。”
　　礼拜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普达你还懂的挺多！”
　　“我只是说话慢，又不是脑子慢。”普达抱着扳手，样子有几分乖顺，但让礼拜一莫名不爽，他觉得对方明里暗里在骂他。
　　梦澈抱着手，心情不是很好，他们现在不需要噩梦的力量，因为负面能量已经够多了。

　　“我觉得不应该，我们从进入这个梦世界开始，经历的梦境色调基本是灰色的，而现在唯一的美梦也消失了，这很不正常。”
　　普达开口道：“列车长，这个梦境似乎正在转变成噩梦。”
　　“嗯，我闻到了，噩梦因子越来越多，很快梦就会逆转了——反常，太反常了。”
　　礼拜一却不这么认为，他见过很多梦世界，与这个相似的不在少数，他不理解列车长突然的质疑，于是提出自己的看法：“也有连续做噩梦的人吧，我们几年前不就进了一个全是噩梦空间的梦世界吗？”
　　“是，这两者性质不一样，我们曾经闯入的是一个罪犯的梦，他噩梦连连是理所应当的。但光轮不一样，至少我觉得他应该很渴望美梦。”
　　礼拜一是梦澈的头号黑粉，嘟嚷着：“又是你自我感觉啊？”
　　“列车长我见过的梦比吃过的饭还多，你们要相信我的判断。”梦澈回头扫了他们一眼，身后二人乖乖闭麦。他继续盯着外面的梦境，慢悠悠吐了几个字：“会看梦是好事，但也要会看人。”
　　“如果是正常的梦境变化，我们不能出手干涉，现在还无法确定是否存在异常因素，再观察观察吧。”

　　光轮的演讲接近尾声了，正当他进行最后的感谢致辞时，一个人却突然打断了他。
　　众人不解之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上了上去，身后跟着几个打扮土里土气的乡下人。
　　光轮还有些疑惑，但没想到几个乡下人一到他面前就扑通跪地，拉着他的裤脚开始哭了起来。

　　“你是小光吧？我是你大姨啊，我们家真的没办法了，大姨跪在这里求你了，看在你妈死后，我们赞助你钱上学的份上，帮帮我们家吧！”
　　光轮大吃一惊，他这才认出来面前的这几个人是他的亲戚，但当他听清他们的哭诉瞬间有些生气，这根本是一派胡言。

　　正当光轮拿起话筒正想着说什么时，那个西装男竟然直接从他手上抢走了话筒。而他的亲戚见此连忙哭喊得更加大声，甚至破口大骂起来。
　　“你真是个白眼狼啊！你妈死的早，要是没我们给你钱，你哪来今天的成就啊！我们当初不过找你要十万块钱，家里人的病真的没办法了，你却翻脸不认人！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谁敢要你，谁敢用你！”

　　台下哗然一片，议论纷纷，原先祝贺、欣赏的目光转而代之的是打量、责备，台下的总裁也面色不好，出现这种事，无论如何这场宴会都毁了。
　　光轮看着其中几个鄙夷的表情有些急了，连忙否认：“不是的，他们在胡说八道！他们根本没赞助我！我妈去世后，政府给了一笔抚恤金，但是大姨却突然申请当我监护人，那笔钱都进了她口袋！”
　　“不管如此，她还把我家的房产给霸占了，她每年虽然给我钱，但甚至不够交学费，我十八岁的时候她就停止给钱了！我大学一直是边打工边上学的，期间还辍学了一年，就是因为没钱！”
　　“她给我的钱还不到那笔抚恤金的一半，我现在的成功分明全靠自己！是我一步步努力的结果，和他们、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光轮大口地喘着气，他殊不知自己这副摸样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斯底竭里。
　　他刚才的那番自以为震耳欲聋的话台下根本没人听清，能听清的大概就是最后吼出来那几句“我的成功全靠自己”“与你们没关系”“与任何人没关系”云云之类的。

　　西装男暗自窃喜，他很满意大家的表现，达到了他的预期目的，他拿起话筒说道：“总裁，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我们应该给光轮一个解释的机会。一直以来，光轮在公司都勤勤恳恳，人格高尚，这次持股挤据高层也是人心所向，我觉得大家都相信你。”
　　说完，西装男把话筒还给光轮，从一旁下台冷笑地看着这场戏。

　　光轮拿着话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整个台下安静无声，只有他脚下的几人还扯着裤腿撒泼，场面滑稽可笑。
　　他的视线扫过台下所有人，有他的老板、他的同事、他的竞争对手、媒体记者、名流大咖……
　　这些人无一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对上那些各式各样的眼光，他想开口解释却觉得语言很苍白无力。
　　话筒把他的呼吸声、口水声，清晰地传递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中，大家似乎已经默认了光轮的心虚。

　　西装男的一声轻笑打破了安静，台下各种批判声纷至沓来，总裁失望的眼神扫过光轮时，他终于承受不住了，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光轮拿起话筒卖力地解释着，拼命地解释着，声嘶力竭地解释着，可他的声音无论如何也无法穿透别人对他的指责与谩骂。
　　“白眼狼！”
　　“什么东西啊！竟然让这种人当上心腹！”
　　“我收回刚才股份的决议……”
　　“这小子是个狠角色啊！这下子谁还能不知道他，哪家公司敢要他！”
　　“可真身败名裂喽！”
　　……
　　光轮看着面前的一切，他不管不顾地崩溃大叫，整片梦境都充斥着他压抑的吼声，天摇地动下，尖叫声、哭喊声、□□声穿透耳膜。

　　“看清楚了吗？”梦澈冷冷问道。
　　列车组其他成员点点头：“是梦魇的气息。”
　　肉眼不可见的景色里，在这片崩塌的梦境，黑气缭绕，贪婪地吸食着噩梦的能量，无数痛苦的情绪。
　　那黑气仿佛有生命一般，四处流动着，蚕食着梦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