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车》淖醉

4、第 4 章

　　男青年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带着血迹，衣服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就本不太壮实的他此时此刻看着更显瘦弱。
　　这里是不知什么建筑的天台，他费了些功夫爬上来的，他走得很慢，直不起背来，每一次呼吸让他疼痛难耐。
　　这是他被打的最严重的一次。
　　一小时前，他还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有些害怕搞出人命，直接往地上扔了两百块钱和一些皱巴的零钱让他当医药费，连大话都忘了放就慌不择路地赶紧跑了。

　　“嘶啊——”青年背靠着看台坐在地上，身上的伤疼得他直吸气，皮外伤他倒是也习惯了，真正让他直不起腰的是背上那条大青愣子。
　　那是被铁棍打的，外面看着不严重却是内伤，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

　　他狼狈地微微仰起头，看向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这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不甘、痛恨、愤怒充斥着他的心，但现实却是无能狂怒，至少现在他根本无力起身，只能有气无力地扔着地上的小石头。
　　身后就是高楼，他思绪渐渐有些放空，回想起自己无数次想过一了百了，但每次都没狠下心，说到底还是怕疼、怕死的太难看，果然那一天之所以这么有勇气还是因为有些醉了——正是光轮。

　　几日没见，他状态更不好了，前几天像活死人，现在直接说死人也不为过了。光轮抵着冷硬的石台，脖子和后背被硌得生疼，他的视线逐渐放空，与漆黑的夜空融在一起，用一个字来形容他的状态就是——“丧”。
　　他想闭上眼了，或许真的要走进良夜了。
　　晚上的风却有些冷，慢慢地带走着他的体温，有点刺骨。光轮实在是忍受不了了，费力地睁开眼睛，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下一秒他却有些发愣——天上多了一颗星星！

　　光轮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有闲心看星星，只不过那颗星星委实暗淡了些，就像他悲催的人生一样永无出头之日，光轮如是这么想的。
　　而他眼中的那颗星星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竟变得越来越亮！
　　不对，是直直向他砸过来了！

　　光轮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这一起身牵动了身上的伤，疼得他直接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光轮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惊恐地看见那颗“星星”在天上转来转去，他努力地向远处看去，瞳孔都放大了。
　　他怎么隐隐约约看见“星星”的那团光里面坐着个人？嘶——更像个房间，那个人在房间里，怪模怪样的，有点眼熟。
　　大概是太惊讶了，光轮暂时忘掉了身上的疼痛，观察着那颗“星星”，心想着：莫不是来接我上天堂的？但他转念又一想，应该不太可能，毕竟上天堂这种好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房间里的那个人在做什么呢？似乎在吵架。

　　与此同时，天穹之上，列车室。
　　“列车长，你是不是又在唬人！已经三天了，我们现在的所有的能源只有表上那半截了！你说的小天使究竟在哪里！”
　　礼拜一直接抱着普达摇来摇去，谁知普达手一滑，不小心把扳手砸他脚上了，礼拜一直接抱脚呼痛：“喔喔喔喔！！！疼疼疼疼！！！”
　　“列车长，你的钥匙是不是坏了？可是这个我也不会修啊。”

　　梦澈托着脸，看着手里拿着的闪着蓝光的钥匙，他也很疑惑：“我也想不通，明明它都这么闪着了，说明目标就在附近啊，我怎么感知不到梦世界……”
　　礼拜一哇哇大叫：“那怎么办啊？我已经三天没洗澡了，我要疯了！！！”
　　梦澈一脸黑线，忍无可忍地吼道：“给我滚出去，本来就烦，看着你更烦了，你吵到我眼睛了！”
　　“列车长又骂人了！！！！列车长嫌人烦了——”

　　“……”好好的帅哥非要长一张嘴，尽是配合身体搞行为艺术了。梦澈决定还是放过自己，戴个耳塞算了，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再者说了，上他车的人能有多正常？这纯粹是异想天开了。

　　礼拜一见列车长不搭理自己，于是转而对着普达找场子：“呆毛，你能不能别拿着你那把扳手了，都把我脚砸肿了！”
　　普达老实巴交地说：“不能，我必须带着他，请你不要叫他‘扳手’，他的名字叫普乐，是我的好兄弟。”
　　礼拜一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有什么异物癖吧？！”
　　普达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太高兴，“他是我兄弟，最好的兄弟，这和异物癖有什么关系？”
　　“可是——”
　　“行了，大惊小怪什么，你不也成天抱着你那把玩具枪吗。”梦澈幽幽地看着礼拜一，对方有些不自在，脸刷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当然不一样了！我的枪是……是……是……”
　　“行，我知道了，扳手是兄弟，玩具枪是战友。”
　　礼拜一被堵得哑口无言，只有普达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列车长，你说错了。”
　　“哦？”梦澈挑眉。礼拜一惊喜地看着普达，难不成这呆毛懂他？
　　只见普达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是扳手，是普乐。”
　　“……”
　　“好的，普乐，看见那边的门了吗？你们都可以走了。”

　　送走了那两个祸害，梦澈可算能清静一会儿，明明刚起床，他脑子却乱哄哄的。他看着房间里那张床，走近直接扑了上去，发起一阵“从被子这头到那头”的剧烈的床上运动。
　　“嘿，找到了！”梦澈手上真拿着一个布偶娃娃，是一个小人的样子，穿着黑黑的衣服，表情是呆萌的笑。
　　梦澈十分恶趣味地拉开了布偶娃娃裤子前面的拉链，弹了弹某个物什，自言自语着：“让你到处跑！让你不回来！我都快累死了！”
　　一顿发泄后，梦澈心满意足，拿着他的小布娃娃走到侧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扭头对娃娃说：“来吧，乘务长大人，到你出场了，快告诉我该怎么办？嗯，不说？那你信不信我还弹小鸡——”

　　砰咚——！！！
　　一声巨大的踢门声，梦澈被狠狠吓了一跳，直接导致他没抓稳手上的“Q版迷你乘务长”，在梦澈撕心裂肺地惨叫声中它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祈岸，爸爸对不起你！！！儿子，我的儿子啊！！！”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儿子”已经变成了一道抛物线，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破门而入的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礼拜一，他大抵知道自己闯祸了，腿有些发软，对上列车长愤怒的表情，心里打怵。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扑通”一声，礼拜一字正腔圆：“列车长，我错了！”
　　“那个……列车长，是扳手让我过来问你，能源坚持不到天亮……是不是考虑回到地面开启休眠模式？”
　　“想必您应该听清了吧，那我不打扰您了哈，您站那就行，我自己走，不用送我不用送我——啊啊啊啊啊！！！”
　　对方宛若一条疯狗，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人了，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梦澈只好痛心疾首地就此作罢。
　　回到正经，他确实该考虑是否让列车进入休眠模式了，这是作为列车长的职责。

　　下方，躺在地上的光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想大抵是死之前的幻觉了。他叹了口气，看着天空发呆。
　　人这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要是可以没有痛苦，死去又何尝不算解脱呢。
　　光轮明白自己活得挺失败、挺窝囊的，但谁又不想光鲜亮丽地活着呢？即使嘴上说着不在乎三六九等，但有些人的命运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
　　他也曾试着去打破这所谓的“命运诅咒”，前二十多年的时间就是最好的例子，事实证明，他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
　　而现在，他已经快要被梦想杀死了。

　　光轮动了动身体，想爬起来，不为其他，只是觉得这样撅着屁股头朝下的姿势实在猥琐得很，死得太难看了。
　　“呃……”
　　过程很是费力了，光轮半天才爬起来，半跪在地上，累得他大口喘息。结果他刚一抬起头，谁知从天而降个布娃娃，还没等光轮做出反应时，就被这“高空抛物”砸中了脑袋。
　　光轮瞬间觉得脑子一晕，翻了个白眼就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活活砸晕了过去。

　　·

　　光轮晕过去没多久，一个男人也来到了这里。他一身黑色配系的衣服比周遭的夜色还黑，庄重严肃下，还衬着他一种别具一格的高贵，黑色本就是惊艳的色彩。
　　来者正是梦车乘务长——祈岸，他走向倒地不起的男人，轻轻扶起他，察觉到对方微弱的呼吸，没有迟疑先喂了瓶药水，估计这药水是“月亮牌”的，一大瓶只喂进去了一点。
　　祈岸余光一撇，视线扫到了不远处那个布偶娃娃，他上前捡在手上，抖了抖上面裹的灰尘，是一个Q版小人，模样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神似。
　　小人全身最大的亮点莫过于那个“小揪揪”，祈岸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眼里带着笑，他已经心知肚明这是谁的杰作了。
　　祈岸失笑地摇摇头，朝着光轮身上喷了点东西，香味悠长，对方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了下去，而今晚他的工作也完成了。
　　祈岸轻轻行了一个绅士礼，“晚安，先生，希望你能安然入眠。”
　　夜已经很深了，夜猫子们还精神着，正在苦恼做决定的列车长却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外面的黑暗，在盛大的虚无中他感受到了梦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