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玉京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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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杰豪说有大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却没有说。
闻人贤听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知回笼觉泡了汤，只好爬起来洗漱。
木盆里还剩有昨夜打的水，闻人贤被冰水冷得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他换上昨天刚领到的黑色官服，系紧袖口腰带，蹬上长靴，整理完毕，见自己身上并无不妥之处后，这才推门而出。
马杰豪就靠在门边等着他，见他走出房门，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表情，“古人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诚不我欺，这身六扇门的官服很适合你。若非陛下年纪尚小，没生公主，只怕你高低要被抓去做驸马了！”
随意打趣了一通，他紧接着便正色道：“既然换好衣服了，那便跟我来罢。”
两人来到财神庙的正殿前，和昨日随意半敞着门不同，今日正殿门扉紧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马杰豪小声对闻人贤道：“今天一早，来了个九千岁手下的公公，不知为何点名要见你，现下就在里面候着呢。”
闻人贤有些疑惑：“见我？”
他昨天才到的京城，连六扇门的人都没见全，名字如何传进了九千岁的耳朵？
若是非要说什么时候和宫里扯上了关系，那就只有城外和北衙禁军的缘分了。
莫非，是谭雪松出事了？
“你知道他找我是为了何事吗？”
“我也不知。这公公一来，便找上了林副门主，点名要见你。副门主看你还没起床，赶紧命我偷偷去喊你，自己在里面陪他闲聊，拖延一会儿时间。”
马杰豪见闻人贤神色凝重，以为他是畏惧九千岁的凶名，不由安慰道：“你进去以后不要怕，若是公公问了什么，你不知该怎么回答的，就不要做声，让林副门主帮你说。”
说完这些，马杰豪才抬手敲了敲门，朗声道：“副门主，我把闻人贤带来了。”
里面传来林思理的声音：“快进来！”
闻人贤推门而入。
只见香案两侧摆着两把木交椅，右边椅子上是林思理，左手边则坐着一个身着绯衣的白胖太监，正端着茶盏，见闻人贤进来，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林思理给闻人贤使了个眼色，“这位是宫里的朱公公，快来拜见则个。”
“你就是六扇门新招的捕快？”朱公公仔细把他看了一遍，啧啧赞道：“果然丰神俊朗！听说你武艺也十分高强？”
“公公谬赞了。”闻人贤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上的礼。
朱公公也不在意，用茶盖刮了刮浮沫，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咱家看你腰间挂着鞭子，莫非和永州黄家有什么渊源？”
这个问题和昨晚红绡盗问的差不多，都是在探究他的师承，只不过一个问的直白，一个问的委婉。
但朱公公可不是红绡盗，不能像昨晚那样随心所欲地回答。
朱公公今日问出这个问题，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是身后的九千岁。他一个回答的不好，不仅自己要吃挂落，搞不好还要牵连六扇门。
闻人贤正在斟酌，余光看见林思理右手背在身后，伸出二指一划，立刻会意的闭上嘴。
“公公有所不知，闻人捕快是岭南人，又怎么会和永州的黄家扯上关系呢？”林思理笑着开口，“他天赋异禀，是天生的武学奇才，未曾拜过什么正经老师，在山野间自学成才，门主偶然间发现了他，起了惜才的心思，这才招进了六扇门。”
“嗯，这样就最好不过了。”朱公公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叫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六扇门背靠朝廷，镇压江湖贼子宵小，可千万不能偏袒了某一家，某一派。你们招揽新人，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和江湖势力有瓜葛。能力不够还可以慢慢培养，但若是从根子上就歪了，那就不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六扇门里的人都必须都是江湖中的孤家寡人，不能和大门派大家族关系太好，以免顾忌私情，执法不公。
闻人贤顺着他的话道，“理应如此，公公高见。卑职既然入了六扇门，之前种种已成过眼云烟，定当尽忠职守，一心为朝廷效命。”
“不错，听听这觉悟，朝廷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才呐！”朱公公抚掌称赞，“闻人捕快想为朝廷效力的心思如此迫切，咱家也不能不成全你。正好，咱家这里有个案子，刑部那帮酒囊饭袋一直破不了，皇上为此很是震怒。”
“闻人捕快，咱家现在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来查，你不会不乐意吧？”
闻人贤都被他架上去了，还能说什么？难道说他不想为朝廷效力？只能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自当万死不辞。”
朱公公转头跟林思理打趣，“咱家想要借闻人捕快一用，林副门主不会舍不得吧？”
他话里话外完全没给人拒绝的余地，就算明知里面可能有陷阱，林思理也只能笑着应道：“这是哪里的话！为朝廷分忧本就是六扇门职责所在，闻人贤能入朝廷的眼，那是他的福气，公公尽管吩咐就是。只是不知是个什么案子，竟然连刑部的大人们也束手无策？”
“案发经过都在这里了，诸位可以等会儿慢慢看。”朱公公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好的卷轴，递给林思理，显然是早有准备，就等他这句话了。
事情办完，朱公公也不想在这小庙里多呆，“九千岁吩咐咱家的事已经办妥，今日就不多打扰了，九千岁还在宫里等咱家回去复命呢。”
闻人贤注意到朱公公全程捧着茶盏刮来刮去，听起来热火朝天，实则一口都没动——是嫌弃六扇门的茶叶太劣质，还是防着林思理这个医科圣手偷偷往里下了东西？
正想着，朱公公已经从凳子上波涛汹涌的站起身了。
几人一路把朱公公送到财神庙门口，“公公慢走！”
门外停着一辆华丽的宫车，早有小太监打起帘子，把脚凳摆好了。
朱公公一脚踩上凳子，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的，一手扶着帘子，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对闻人贤道：“好好干，九千岁可是等着看你的表现呢。”
除了林思理以外，其他人压根没进正殿，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听朱公公突然提到九千岁，都忍不住好奇看向闻人贤。
但他们也知道眼下并非是提问的好时机，朱公公的车还没走远呢。
眼见宫车驶出了这条街，众人这才折返回财神庙，关紧了庙门。
回到正殿后，林思理把朱公公没喝的那盏茶拿起来，往里瞅了一眼，随手朝门槛外一泼，“真可惜，他警惕性还挺高的。”
闻人贤：“……”
敢情你还真往里加了东西啊！
闻人贤决定不问他到底在茶里加了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知道的好。
李瑛性子急，抢在第一个发问：“那阉人一大早上来所为何事？”他瞪着闻人贤，“不会是你招来的吧？若早知道你是个大麻烦，门主就不该让你进六扇门！”
马杰豪没有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林思理。
阉党和六扇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阉党在朝廷里汲汲营营，六扇门在江湖里往来奔波。今日九千岁却突然派人来访，打破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众人在措手不及的同时，也忍不住的开始担忧。
皇帝年岁尚小，并未亲政，朝中大小事务都被九千岁牢牢把持着，他排除异己的手段十分酷烈，再加上还是个阉人，名声不能说香飘十里，只能说是臭不可闻。
六扇门在朝廷和江湖之间尽力寻找着平衡，本就如履薄冰，若是再和阉党牵扯在一起，不可不谓雪上加霜。
林思理推了推眼镜，水晶镜面闪过一道白光，“你们垂头丧气的干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先吃早饭吧！”
副门主发话了，大家只能围坐在桌旁，等待开饭。
早饭是老陈熬的菜粥，配几根腌萝卜条。
一大锅熬的烂糊的菜粥实在没什么卖相，好在粥这种东西，只要温度够烫，就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一大清早遇到这种事，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只有林思理心态最好，一碗不够，又添了一碗，还不忘边吃边劝：
“人食五谷以养气，清晨气血流注足阳明胃经，此时胃里面的气血是最充足的。若是不好好吃早饭，多出来的气血往往化火，火又伤胃阴，非得胃病不可，到时候还得吃药调理，吃药不花钱的吗？”
不愧是千金手，连劝饭也劝的如此专业，众人一听到花钱，都提箸再战。
据老陈骄傲地介绍，这些萝卜条是他自己腌的，用的也是院子里种的白萝卜，真真正正的实现了六扇门自产自销。用白醋和花椒腌出来的萝卜清脆可口，还滴了几滴香油，配上热气腾腾的菜粥，十分开胃。
用腌萝卜条送粥，不知不觉间，几人也吃了七八分饱，这才纷纷放下筷子。
“老陈等会再收拾碗筷，”林思理从椅子上跳下来，“我们先去正殿开会。”
开会前，林思理照例先点上了三根线香，插在神像前的香炉里。
袅袅烟雾盘旋而上，伴随着淡雅的檀香味道，倒真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意味。
只可惜入了六扇门，就注定要面对血雨腥风，与修身养性的仙家生活无缘。
林思理坐在椅子上，手里展开那卷案宗，先是快速浏览了一遍，皱起眉头，把案宗递给了闻人贤。
“既然九千岁点名要你去解决，你且先看看。”
闻人贤接过来一看，忍不住念出声，“死者张平，礼部员外郎，五日前的晚上被人在京城外的郊野割了喉，当场毙命……礼部员外郎？我记得是从六品的官？”
“不错，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林思理沉思道，“六扇门只管江湖事，像这种涉及到朝廷官员的案子，自有刑部接手。就算刑部不能决断，那还有大理寺在呢。断没有越过刑部和大理寺，把案子交给六扇门的道理。就算九千岁真的想找你麻烦，也不会做的如此明目张胆，这不成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了吗？所以这人的死一定有蹊跷。”
马杰豪思索道：“副门主的意思是，这人的死和江湖有关？”
“八成是这样。”林思理推了推眼镜，“但我还有一事不明。”
闻人贤发现他只要一思考，就喜欢下意识地推眼镜。
林思理继续道：“朝廷既然认定这起案子和江湖有关，那必定是发现了一些决定性的证据，比如死者的死法十分有特点，又或者他生前曾和某个江湖人士结了仇之类的。但偏偏这部分关键的信息，案宗里是一笔都没提。刑部做事向来小心严谨，这可不像是无心之失。”
林思理看向闻人贤，“看来给你挖的坑就在这里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闻人贤心态不错，“难道我还有说不的权利吗？”
李瑛狠狠皱着眉头，“刚来一天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往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呢！”
林思理只作没听到，侧过脸对闻人贤说：“你刚来京城，对官场里的事情所知甚少，既然要和他们打交道，一个人去查案难免有顾忌不到的地方，我再派个人帮你吧。”
说着，他转头对李瑛一笑，“小瑛子，那就辛苦你陪闻人贤快走一趟了。”
“……我？！”李瑛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眼一旁满脸无辜的闻人贤，怒道：“我才不陪他去呢！谁爱去谁去！”
“……”林思理扶了下镜框，笑容变得危险起来，“哦？听你的意思，我这个副门主是指挥不动你了？”
“……”李瑛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他看了眼闻人贤，又看了一眼林思理，最终还是屈服于林思理的淫威之下，屈辱道：“……去就去。”
他说完，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大步朝门外走去，丢下一句：
“我去准备一下，一刻钟后大门见。那个谁！你最好不要迟到，我是不会等你的。”
砰！
又过了片刻，院子里传来一声甩上门的巨响。
“年轻人就是气盛。”林思理咂咂嘴，摇头感慨，浑然忘了这把火就是他拱起来的。
马杰豪不无担心道：“李瑛对闻人贤成见颇深，这样安排真的不会出事吗？”
“美玉也需要美玉来磨，才能成器嘛。”林思理朝闻人贤招招手，“来来，你第一次出门查案，我这里备了一些行走江湖的必备秘密武器，这可是千金手提供的新手大礼包，你可要好生收好了！”
闻人贤看着林思理从袖子里掏出一串袖珍小瓷瓶，逐一介绍道：“这瓶是蒙汗药，这瓶是金创膏，这瓶是解毒回春丹，你要放在最容易取用的地方，大部分暗器上的毒它都可以解……”
闻人贤指着其中一个没有贴标签的粉色瓶子，好奇道：“那这瓶呢？”
“嘿嘿！”林思理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
“这是我亲手配制的奇银合欢散，比市面上卖的那些药效强上十倍不止！用的时候，只需用指甲挑这么一点点，就算是太监也……”
“……”闻人贤无情地打断他，“这瓶你自己留着享用吧。”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玉京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