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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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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尼娅亲自押机接病患,看到被托着屁股抱在怀里的何年年,刚想打趣,乍一离近,话还没说出口,便又生生憋了回去。
何年年眼、耳、口都在出血,背后有伤,整个人像血葫芦一样,没了意识。在飞机上不多时,他的体温重新回到高位,在飞行中途惊厥过几次,抽搐、说胡话,蒋晨风始终抱着他没撒手,恨不得揉碎在怀里......
索尼娅从没见过如此不理智的蒋晨风,几经劝说,才让他把何年年放平,医生勉强接管病人得以施救。
然而何年年的病情发展仍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平静昏睡的何年年像回光返照一般,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扯翻心电监护仪,双手摸索着卡在嘴里的导管,仿佛这才是剥夺他呼吸权利的元凶,他根本没有痛觉,生拉硬拽地扯下导管,带出一大口血。
蒋晨风试图按住他,但他的力量出奇地大,坐在担架上,手里抓着七零八落的导管,血珠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溢出来,划过脸颊,随后便是全身扭曲地痉挛,他像是被蚀骨般的疼痛折磨着,不断挣扎,用指甲抠着自己的脖子,霎时,皮肤上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血痕,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好痛”。
“宝贝!我们马上就落地!再忍一忍。”蒋晨风环住何年年,抚摸着他的后背,尽量用镇定的语气安抚他。
何年年似乎有了意识,他机械性地抖动,用仅剩的力气攀着蒋晨风的肩膀,揪住他后背的衣服,痛苦地呜咽着。
到达医院时,郑乾和医生早已经等在门口,何年年连松开蒋晨风的衣服都变得异常艰难,蒋晨风护着他的头轻轻放倒在推床上,护士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他的手,两人剥离之时,蒋晨风迅速被护士拦在门外。压抑的喘息随着抢救室大门的关闭,消失在走廊尽头。
蒋晨风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毫无征兆地向后倒了过去......
再醒来时,蒋晨风身边坐着郑乾。郑乾吓得不轻,趴过来仔细看了看他是否真的醒过来,确认后猛按呼叫器。医生护士陆续挤进来,仔细检查一番,医生拍着蒋晨风的肩膀说手术很成功,但仍然要多休息观察,有事随时按铃。
郑乾千恩万谢地把大夫送出去,折回来又变得愁眉苦脸:“蒋总,您昏倒的时候吓死我了。”
“我怎么了?”蒋晨风揉了揉眉心问。
“大夫紧急检查,才知道是脾脏破裂,这可是大病,关乎性命的,连索尼娅听了脸色都变了。手术后您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蒋晨风碰了碰自己的左上腹,也许是麻药的劲儿还没过,他并不觉得多痛,坐起来就要穿鞋往外走。
郑乾傻眼,老板这跟刚睡醒没什么区别啊,难道被推进手术室的另有其人?!他碎步跟在蒋晨风身后,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老板,何年年暂时没事,在ICU观察呢,也不让进去探视,您自己先养好也不迟!”
蒋晨风没停,只问他ICU在哪儿。
郑乾无法,问护士台借了把轮椅:“还是我推您过去,别把伤口挣开了。”
蒋晨风觑了一眼轮椅,嫌弃地坐了进去。
ICU与蒋晨风的病房在同一楼层,只是需要穿过一个连廊,到西配楼。
轮椅停在ICU巨大的玻璃窗前,何年年此刻正乖顺地躺在床上,身上到处是管子,脸颊两边被护士贴心的放上纱布,吸掉时不时就会从眼睛和耳朵里溢出来血。换下的纱布上透着斑驳的红褐色,堆在不锈钢托盘里。
蒋晨风趴着窗口,想要碰碰他。
郑乾敲了敲窗,正在房间内查房的医生开门出来,郑乾随即指了指蒋晨风说这是家属,想了解一下情况。
索尼娅交代过,医生了然,遂如实奉告:“外伤有一处,已经处理过,但是他的出血症状仍然非常危险,伴随出血是极端地疼痛,那种痛就像是把皮肤从身上活生生地剥离一样。他中间醒过几次,反应过于剧烈,所以我们帮他做了凝血和止痛,睡着后会舒服一些。他现在自主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这样的情况真的很危险。”
“我们采用了传统抗病毒治疗方案,收效甚微,不确定他是不是有使用过抗病毒的药物,使用的品类是什么,单从效果上来看,怀疑他体内的病毒对药物已经产生了耐药性。”
“实验室的结果今早刚刚出来,何先生感染了某种非常近似于埃博拉的病毒,不同于真正的埃博拉,这种病毒的感染主要表现为肺炎,只有浓度达到一定水平、或者抵抗力特别弱的时候,才会出现出血的症状,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研制特效药。”
“我们在中午十分果断停掉了之前的药,采用了治疗埃博拉的抗病毒方案,现在他的出血量有减少的趋势,受损的血管和组织,还需要一段时间修复,当然速度这取决于他的身体素质。”
医者仁心,见蒋晨风面色凝重,医生忙解释说:“他虽然还在危险期,但是各项指标都在向好,想必在生活中也是乐观豁达的人,这个时候的求生意志很重要,他一定会好的!”
ICU进不去,就连蒋晨风也不行,是怕何年年会再次感染。
抓捕任嘉义之后的工作蒋晨风选择了大撒把,以生病未痊愈为由,天天蹲守在何年年的窗前,委托大华抄了何雪的研究资料送给医生,配合对何年年的治疗。
蒋晨风在医院的第五天,腹部的线拆了,也顺利进入了何年年的病房,因为这一天,何年年醒了。
何年年是在早上十点左右醒来的,十分钟后,蒋晨风就从索尼娅的办公室奔到了病床前。只是何年年的样子有点奇怪,他对眼前的人和事没有任何反应,直到蒋晨风握住了他的手,他才轻轻唤了一声“蒋晨风?”。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疑惑地问:“咱们是回家了吗,你把灯打开吧。”
蒋晨风当即愣住,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何年年都听不到也看不到,而何年年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摸上自己的脖子,感到了声带的震动,但听不到自己说出的话......
他就像被关进了一个真空的密闭空间,以为自己死了,但依然清晰的疼痛和抓住他的那只手,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急切地握紧唯一能与世界联系的那只手。理智告诉他蒋晨风能听到,但突然失去的视觉和听觉,还是让他十分无措,傻傻地没再能说出一句话。
医生赶来,蒋晨风只得让开位置,突然抽离己的手让何年年瞬间慌乱,他开始急促地喘气,血泪再次划过脸颊,他急切地到处摸索着那只手,仿佛顷刻间失去了活着的证明,堕入深不见底的地狱,无数地狱的恶鬼按住他,折磨他,要他一次次经历死亡,一次次体会离别,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医生马上安排了镇定。蒋晨风快步绕到病床的另一侧,重新握住何年年,亲吻他的额头,才有让他平复了几分。蒋晨风焦急地向医生询问情况。
医生宽慰道:“这病来势凶猛,先保住命,其他的,慢慢恢复吧......”
蒋晨风理解,但极其不满,恢复多久?恢复到什么程度?大夫一概不能肯定。未知往往会带来不安,他不喜欢,但事实就是仍有很多医学未能攻克的疾病,特别是这种罕见病。
何年年转入普通病房,睡觉仍然占据了他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他迅速消化掉现在的状况,醒来时也不再慌张。
人体是很强大的,一个地方不行,另一个地方补足,嗅觉和触觉充分发挥作用,他知道这几天有不止一波人来看过他,奶糖味儿的、火药味儿的、浓郁的玫瑰香水味的,然而最常在身边的还是雪地暖阳一般的蒋晨风和他温暖踏实的触碰。
何年年不知道的是,他真正的大老板胡大海同志也曾现身病房,只不过他那会儿还睡着,连那两感也还没来得及启动。
一个案子,胡大海的两个处,多人受伤,他再不来一趟,对上对下都没法交代,仅剩的那一圈头发也怕是要掉光。
张达三人其实恢复得不错,毕竟年轻,老胡前来慰问时,他们已经可以在医院楼下的街心公园散步了,只是外伤触目惊心了些,看得胡大海唉声叹气,当下就定了“孩子们”回国的行程,带回去让老王好好调理照看。
倒是何年年他有些不好办,一是何年年的病情奇特,咨询国内的专家收到的反馈都不理想。另外也是见面当时过于震惊,和别人吵架没发挥好,以至他回国后的大半个月,都还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这样那样怼回去。
胡大海到病房的时候,何年年刚刚睡着,睡在沙发上,枕在蒋晨风大腿上,两手环着他的腰,动作自然,没有暧昧。但就是让胡局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多余。
何年年身上搭着一条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羊绒毯,房间里很暖和,他露着两只瘦长的大白脚丫子,状态柔和,除了看起来清减不少,没有太多外伤。
蒋晨风不方便,没起身,坐着与胡大海握手:“胡局,久仰。”
胡大海本身没什么架子,也会给自己找台阶:“你坐着吧,别起来了,他睡着呢,别吵醒了。嗯......年年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但他的情况特殊,我还是要带他回国。刚刚也和医生一起评估了一下,如果条件达到标准,长途飞行也没有关系。”
蒋晨风往后靠了靠,态度谦和、语气坚决地说:“何年年暂时不和你们回去。”这是直接摆明态度要把人扣在身边。
“......”胡大海从进门就纳闷,一没看懂二人为何如此亲近,何年年一个永远不温不火的人居然主动搂着蒋晨风;二不明白蒋晨风为何如此坚决不让自己带走人,虽属不同单位,但蒋晨风应该懂规矩,胡局不明所以,“多谢蒋总照应,你总得给我一个原因。”
“我有钱。”
胡大海差点厥过去,被蒋晨风一句话堵得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生疼生疼的。
蒋晨风乘胜追击:“我把他带回来动用了医疗直升机。他目前所用的抗病毒配方,是我联系厂家现制的。主治医也曾参与过埃博拉病毒治疗和药物研发的全过程,非常权威。这几样加起来都大几百万了,如果不是钱顶着,您可能已经痛失一员猛将。而我也可能痛失所爱了。”
前面都还合理,但最后一句是什么玩意儿?!
胡大海彻底宕机:“爱?谁爱?爱谁?”
“哦,何年年可能还没来得及说,等他好一点,我会让他正式打报告,规矩我懂,不会隐瞒。”蒋晨风坦然。
被称为“老狐狸”的、阅历丰富的、处变不惊的这位胡局,摇摇欲坠地向后退了半步,半晌才稳住身形:“杀千刀的老方!抢人抢到我家里来了!这事儿我不同意!”
蒋晨风笑得官方:“规矩是报备,不是申请,想必二十一局也是一样。”
老狐狸气得摔门而出,在楼道里拨了通电话,破口大骂。
蒋晨风也不急,反正何年年暂时听不到,他轻轻拍着何年年的背,如果只是钱就能治好,哪怕倾家荡产他也愿意。
出乎蒋晨风的意料,老方隔了四天才联系他。
电话前半部分的主要内容仍与案件相关。任嘉义被带回老家,他的父亲任志良、何劲和其他主要嫌疑人也第一时间被二十一局扣留,二十一局和老家联合展开调查,各自针对犯罪嫌疑人进行紧锣密鼓的审讯,并充分交换了意见。
审讯过程并不多顺利,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除了疯疯癫癫的任嘉义偶尔能冒出两句对中国及其父冷嘲热讽的昏话,另外几个均闭口不言,都在赌老家没有充分的证据。
然而目标已锁定,怎么可能会被两个老狐狸放过。经调查,任嘉义是任志良驻外时与当地女子所生,随着任父回国任职,他们父子断了联系,直到任嘉义上大学时才又相认。
彼时任父仍孑然一身,于是认下并认真栽培儿子。殊不知任嘉义本就带着明确的目的出现在任父面前,任嘉义可对任志良没什么父子情,埋在任嘉义心里的恐怕更多是仇恨。这也是为什么任嘉义能够准确找到利用何雪的切入点,感同身受过。
案件当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门教,大约在五年前就出现了,最初门教只拜圣女,而这位圣女便是任嘉义的妻子雪莉,也就是曾经的何雪。
根据我们对门教中人的询问得知,何雪确实因生病失忆被卖到非洲,度过了一段非常不好的日子,但因为她的精神问题,她被买她的会所驱逐,随后流落到某部落并被收留,她的身体才得以恢复,继而想起很多事情。
当地正流行一种奇怪的病,她运用自己所学,救了当地人,她很聪明,借此机会发现了病毒,运用生物和一些医学知识背景创建宗教,获得收入,购买设备和材料做研究,救治了更多其他患病的穷苦部落,她有一群稳定的信徒。
但她后来被任嘉义用仇恨驱使,任嘉义以帮他夺走父亲的产业为条件,控制了她的门教。任嘉义封自己为圣子,把门教包装得更加神秘,雇佣了一批打手做为使徒,有针对性地散播病毒,再由门教出面医治以获取新的教徒,激起教徒的反华情绪,指使教徒对中企发起了三次袭击。
任嘉义指使当地人做的每一次的袭击都是一箭双雕。既破坏了我国在非项目,盗取项目信息,通过其父的海外关系运作,搭建与项目甲方的沟通渠道,帮助买家获得项目,从中获取高额利润。同时又能试验他的激光武器。
最后到达任嘉义基地的那批着黑袍的黑人是最早的门教信徒,他们一直反对圣女的出走,拼尽资源找到圣女的位置,但在最后关头还是没能救下她。
在第二批光纤出发时,物流公司的老板许印就已经被六处秘密带走,他抗了很久都没有说出发货人的信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只是不知为何,在何劲被捕后的第二天,他便开口认下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包括货物的来源都说得一清二楚,并指认指使他的人就是何雪。
据他交代,何雪为人非常谨慎,在运送光纤的过程中,必定会送一批针剂。这批药剂就是VPC5和特效药。何雪用雪莉的身份多次进出中国。她为了嫁祸何劲做准备,在葛生分公司的实验室内秘密培养VPC5,生产特效药。每次运送光纤,都会同时运送药剂与病毒。这样一旦走私的事情暴露,何劲的罪名就不仅是走私,还有运送病毒,这样能确保按死何劲。
“所以何雪从一开始并不是想要葛生,就是想要何劲的命?”蒋晨风问。
“是的......何雪也算是可怜人......”老方回答,“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何劲本人参与了走私,而那个许印供述的秘密实验室内,也并没有查到VPC5和特效药的痕迹。所以何劲又好好回家继续当他的董事长了,就连恩和也没在风波中受什么影响。真相究竟如何,随着何雪的死亡,再无可知......”
“许印供述的时机和内容就非常值得怀疑。”
“唯有继续寻找证据。”
老家带回的记录、证据也还没有整理完,有些细节需要蒋晨风参与梳理,另外老方建议如果何年年醒了,最好他能提供详细的资料支持,这对案件的推进将大有好处。虽说案件调查重证据,但任志良和任嘉义均为零口供,对老家和二十一局来说,这案子办得也并不那么漂亮。
蒋晨风把知道的内容不留遗漏地一一汇报。
老方见他对何年年的事只字不提,良久,才犹豫着问出来:“能分吗?”
“不能。”蒋晨风一口回绝。
“这种事在老家是大忌,即使有,也没人像你似的,摆在明面上,况且你们这根本也不受法律保护。我也不一定能护得住。”
“谢了,老大,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用壹叁换他。”
蒋晨风还没毕业就已经进了老家,他的父母至今对此事一无所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未来遇到的困境,因此毅然决然转了行,他要做企业,要挣钱,要雇人,要做掌握一点点社会资源的人,在被动中寻求主动,要为自己积攒筹码,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有缓冲各种阻力的能力。
现下派上用场了,他要把何年年留在身边。即便老家百般阻挠,也不会置壹叁上万员工的生计于不顾,最不济,他也能用壹叁换何年年,总能护得住。
老方当真笑不出来:“晨风,你算盘打错了,老家不会那样做,钱财是身外物,以老家对你的了解,你也未必真看得上,但人心却是肉长的,老家做事往往选最直击要害的。”
“......”
“可是没有前例,机会也就各五十。好在何年年也不是能随便揉搓的,身后还有老胡那个王八蛋,老家伙嘴上说着要拆散你们,处处都是维护何年年,生怕孩子被咱们欺负。打了半小时电话都是在威胁我,老胡混到现在这个位子上也不是没道理的,他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你对人家客气点儿,别犯傻,帮何年年不就是帮你,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会好好打,难怪老胡发飙。”
“......”
“另外,你父母知道吗?”
“暂时还不知道。”
“你自己评估,如果他们能站在你这一边,是最好的。”
“谢谢......”
“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后必须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