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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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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红日自天空缓缓坠落,散发出诡谲的红色波光。一轮弯月破沙而出,冷冷的,与红日遥遥相对。
猎猎狂风卷起沙砾,吹不散悠扬的胡琴与羌笛,一双玉足轻点,灵巧的连续旋转,起落间彩袖飘飘,腰肢柔腻。
黑毡行殿里,案首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花白头发,国字脸,浓眉大眼,面带喜色。
“名不虚传,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跳舞的少女被他用手一拉,圈在怀中。男人伸出食指,点点空着的酒杯,少女便伸出玉手,低眉顺从的为男子斟酒。
少女长睫微颤,泪眸含春,肤光胜雪,十五六岁的模样,已然有倾城之姿。
下首一位身穿紫貂的胡人男人举杯,笑意盈盈:“攻下晋州,杀了唐国公的三公子,定北可汗的的势力又能大大增强了”
胡人男子汉话说的很顺畅,不看这张脸,只听声音,说是汉人,只怕没人怀疑。
岂止是兵力大涨,晋州城内设施完善,好好经营,完全可以成为稳固的大后方,是图谋天下的绝佳跳板。
男人举杯傲然回道:“这算什么,晋州,绛州……整个关中乃至天下,都是我程武举的囊中之物!”
“好!”胡人男人赞许的点点头,扬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定北可汗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突厥一定全力相助,只不过,到时候可汗不要忘记了与平布大汗的约定才好!”
“这是自然,没有平布大汗的鼎力支持,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程武举抬手,身边的少女会意,站起身,姿态婀娜,端着银胎镶玛瑙的酒壶,露出雪白细腻的手腕,声音又轻又柔:“大人,请。”
班达尔的酒杯又被斟满,奶酒中加了石榴花,带着别样的香气:“多谢夫人。”
眼神在女子轻薄的肉、体上来回巡睃,轻抚过女子葱白的手指,班达尔低笑一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夫人美若天仙。”
那少女两颊微红,咬着唇楚楚可怜,不发一言。班达尔语气玩味:“上次可汗进献给大汗的美女我以为已是世间极品,今日见到夫人,才知道班达尔有多么无知浅薄,真正的绝色原来藏在可汗的帐中。”
程武举暗骂他无耻好色,脸上还不能表露:“凭她世间什么绝色是大汗没有的?这不过是我最近新得的一个小玩意儿,班达尔你若是喜欢,大可以拿去解闷。”
班达尔嗤嗤一笑:“汉话说的好,君子不能夺人所好。”
程武举心里唾弃,语气殷勤:“我不但记得平布大汗跟我的约定,更不会忘记班达尔——你对我的帮助。”他信心满满,朗声道:“拿下晋阳,我就去信给平布大汗,封你做始波罗。”话到此处,程武举目光变得幽深,“等我坐了这天下的皇帝,外给你加封万户侯,到时候别说这一个美人,整个阿尔泰山下的牧场都是你的。”
班达尔听到许诺也并无十分欢喜,神色如常,欠身道谢:“我不过是大漠里放马牧羊的莽夫,侥幸得到大汗的青睐,被派到定北可汗的帐前效劳已经是极大的荣幸,可汗赏赐给我的珍馐美馔皆是人间佳肴,绫罗绸缎堆积如山,我已经很惶恐不知道如何感谢,又怎么能再多讨要赏赐呢?”
惺惺作态!学什么不好,学那些个酸儒。程武举心内厌烦,面上愈加可亲:“这是什么话,你跟着我出生入死,应得的东西,又怎么叫‘赏赐’呢?”
两人各怀鬼胎,虚以委蛇,说话间侍女进来传话:“陛下,钱校尉求见。”
程武举心里一喜,忙道:“快叫他进来。”
不多时,帐帘被掀开,走进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陛下,都准备好了”
程武举大喜,几人出了营帐,已近黄昏,弯月与残阳遥遥相对,金纱轻飘飘的,自天上落下。
黑压压一片铠甲,弓箭手打头阵,手里的箭都包裹着油布。
程武举满意的摸摸胡须:“不错,钱论,记你一功,战后大封行赏少不了你的好处!”
自程武举称王之后还未有过大规模加封,钱论听闻喜不自胜,忙叩头谢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虚空里乍响隆隆的战鼓,地面的沙砾惊惶的跳跃。
……
“援军还有多久?”
杨涵现苦笑,“如果咱们派出去求援的人能顺利抵达……”昨天援军就应该到了。
“已经好几天了……”
元行之焦躁的来回踱步,心下惨然:三四月咋暖还寒,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城内的百姓本就饥寒交迫……
他恨声道:“这个程武举可真会挑时候,这个时候围城,不出十日,城中粮草一尽势必大乱,这时候他再坐收渔翁,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三日所受煎熬比他这二十年多来都要多,白日里程武举勾结的胡人派人在城门口叫骂,叽里呱啦的上蹿下跳,汉语夹杂着胡语,十分难听。到了晚上,他们不知道那里弄来的胡姬,抬出黑毡行殿,点起篝火就开始载歌载舞:
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已经到了你家的门口为什么你们不肯出来来相见?
我们有新鲜的羊奶,我们有风干的牛肉,我们还有沙漠里比风还猛烈的酒。
把你们的城门打开,让我来热情的招待你。
莫非你是如花朵一样娇羞的姑娘害怕我这个热情如火的汉子?
不要害怕,我的好姑娘,我们有强壮的战马,我们还有天底下最锋利的刀箭。
把你的头纱掀开,让我们来好好亲热一番。
……
相较之下,城内缺衣少食,将士饥渴难耐,依靠在一起静静听着城外悠悠传来的羌笛与胡语都默然垂泪。
“大将军带走了城里全部的粮食,一颗也不肯多留给我们。”
“我也看到了,他们走的时候,满满当当。”
“他们还带走了最精锐的士兵,只留下咱们三千多人,怎么打得过大兴皇帝上万的骑兵?”
杨涵现听到将士纷纷议论,大为恼怒,忙站出来厉声呵止。
“什么大兴皇帝?那是逆贼叛军!这时候散播流言、动摇军心,你们是何居心!不用贼人,我一刀一个,先斩了你们这些妄议主帅、心怀叵测叛贼!”
众将士被他训斥,虽不敢言,但都目露凶光,脸上愤愤不平。
一个年纪小些的有气无力,声音弱弱:“烂命一条,有什么好可惜的,说起来封侯拜相,也轮不到我……”
一个年老些的士兵见苗头不对,连忙拦下杨涵现:“现在外有强敌,又无援军,将士们饥渴交迫,杨侍卫就先体谅些吧!”
杨涵现咬牙切齿,抽出佩刀:“再敢散播流言,我就替公子先杀光你们这些无能鼠辈。”
赵长风听到外头的吵闹,走过去劝道:“要紧关头,不要再生事端了。”
杨涵现心想,这样的士兵怎么能提刀杀敌呢,他冷哼:“军纪废弛,赵司马也有一份功劳!”
赵长风苦笑:“作为近卫,这份功劳杨侍卫只怕是头一份。”
杨涵现一噎,把话咽下去。憋着一口气,叫上几位参军,和赵长风进了行帐。
掀开帐帘,元行之歪在案几上,不知喝的几分醉了。
“公子,三公子!”一旁服侍的小兵见有人来,上前轻轻推了推。
那小兵声音清脆,溜肩膀,形容清瘦,一抬头原来是个颜色艳丽的女子,只是扮做小斯,服侍在元行之身侧。
赵长风素知他贪酒好色,这个紧要关头也不知收敛,只不好直接说。
“公子,军机要事,不相干的人还是先退下去为好。”
元行之理亏,挥挥衣袖:“你先下去。”
那含情脉脉,一步散回头,女子不舍的退下。
杨涵现叩首:“公子,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城内现在既无充足的粮草,又无可靠的外援,留下来只有一死……”
“死有何惧?”元行之不耐烦挥手,不许他再说。
死有何惧,怕只怕他未战先怯,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被他那好兄弟们抓住机会,父亲唯他是问,才真叫人担心。
赵长风和几位参军面面相觑,显然并不知情,半晌,一位年老的参军回味过来。
“公子,保命要紧,坚持死战咱们是讨不到半分好处的,不如先逃出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元行之拍案而起,咬牙挤出假惺惺的泪光:“这满城的百姓就这样送给他们,任由他们宰割?”
赵长风思索再三:“公子,城内的士兵虽然不多,但是兵库里武器盔甲却很充足,足够武装一两万人,这些天我一直在动员城内百姓,年壮者入伍受训,只要在坚持十天,十天后……”
杨涵现当即反驳:“城内的粮包够撑到十日之后么?殿下爱民如子,百姓视殿下如父如母,敢问全天下那有子女忍心父母白白受死?”
“那敢问杨侍卫,全天下那有父母丢下子女独自逃命去的?”赵长风不甘示弱,以理据争。
“公子,还是先保命要紧,卷土重来未可知!”
大家七嘴八舌,杨涵现待要再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不好了…放火啦!放火啦!”
“胡人攻城啦!”
赵长风内心惶惶,一把掀开营帐,只见外面火光冲天。
“嗖嗖嗖”
天空中似有流星划过,原来是胡人的箭雨,那箭头裹着点燃的油布,所到之处一片混乱。
杨涵现扑通一声跪下:“公子,走吧!唐王那里我自去交代。”
混乱中将士们仓皇整装,“轰隆”一声,城门被投石机攻开,外面黑压压铁甲如山。
飓风卷起狂沙,一片混乱中,长矛和力剑铮铮交挫,呐喊厮杀冲破长空。半卷旌旗颓然倒下,洒落一地的热血很快将它染透。
元行之眼中火光一片,后方乱做一团,仓皇之中,敌军已经攻进城。
“公子,现在要跑只怕也来不及了。”赵长风说罢,抬手一刀,结果了一位冲在最前的敌人。
天地间暗沉沉一片,元行之手握长剑,奋力扎刺,敌人侧身没能躲过,受了一剑,倒在马下。
凄凄然把心一横,抽出手中的长剑,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