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夜》十玄月

47、丛林间鸢绾诉真言

　　叶青鸢本想敷衍搪塞过去，但望着楚念绾熠熠生辉的双眸，她顿时就开不了口了。

　　“念绾，你一定会再见到她的！”她温柔笑着，坚定说道。

　　事实上，绾姐姐，你已经见到了……

　　叶青鸢将手帕洗干净后，便放进自己的袖中，然后又将自己干净的手帕拿出，递给她，笑着说：“方才手帕我用过了，便不好再还与你了，拿我这条与你交换，可好？”

　　楚念绾笑着接过，“青鸢，你太客气了。”

　　“不啊！”她摇摇头，俏皮道，“是我占便宜了才是，毕竟我这条可没有绣花！”

　　楚念绾但笑不语。

　　“念绾，我还是不放心，我们一起去找临桑吧。”休息了一会缓过劲来的叶青鸢说道。

　　“好。”楚念绾应道，毕竟现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落单的好。

　　二人离开河滩，朝丛林走去。

　　不曾有过人烟的荒山野岭，路面崎岖难行，无处下脚。

　　虽不至娇生惯养，但好歹也是被楚太傅当成掌中宝养大的楚念绾，何曾到过这种地方？

　　她走得艰难缓慢，却见叶青鸢如履平地，一派轻松，于是不解道：“青鸢，怎么你看起来如此习以为常呢？你从前经常来这种深山吗？”

　　可不就是经常？！毕竟那些奇珍异草和稀有的药材，可大多都是长在深山老林里的。

　　叶青鸢笑了笑，搪塞道：“福缘寺在山上，从前常跟着我娘去集市买东西，所以经常上山下山的，就习惯了。”

　　“哦哦，原来如此。”

　　楚念绾呆呆应着，一个分神没留意，就被怪石绊倒了，身子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向前栽去。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与大地亲密接触之时，一只纤细又有力的手臂，阻止了她前倾的趋势。

　　“小心！”叶青鸢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楚念绾借着她的力道稳住身子，轻拍着胸口喘着粗气，俨然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叶青鸢看着她的样子，浅笑出声，接着轻声道：“后悔了吗？”

　　“什么？”楚念绾语气疑惑。

　　“不跟着影一走，半路跑回来找我，又跟着我一起跳下来。”叶青鸢转头看着她，“后悔了吗？”

　　楚念绾摇头，“不后悔。”

　　“为什么？”叶青鸢问道。

　　“见你有危险，我怎么能做到见死不救呢？”楚念绾反问着。

　　而后又道：“而且，我对你有愧。”

　　叶青鸢闻言挑眉，“愧从何来？”

　　楚念绾静静地望着她，坦诚道：“青鸢，狩猎开场那日下午，在营地外我与你和柠桉相遇，其实并非偶然，相邀你二人与我一同去桃林也是我有意为之。”

　　“可是后来，我细想了想，这对你不公平，你的感情理应你自己做主，不该被旁人所左右，哪怕清墨他贵为王爷，也不应该。再者后来据我观察，青鸢你应是对凌王无意的，既然如此，那么我当日的行为就是在给你平添负担。”

　　她垂下头，“所以，我自然是有愧的。”

　　话音落地，谁也没有再出声，空气一时一片寂静。

　　叶青鸢面带笑意，看着她这副忐忑不安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

　　而楚念绾则是紧张地捏紧了交叠在身前的双手，青鸢应该是生气了吧？

　　直到她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轻快又短促的笑声，她才恍然抬头，看到叶青鸢笑意盈盈的双眼后怔愣不已，错愕道：“青鸢，你……早知道？你……不生气吗？”

　　叶青鸢笑容不改，甚至嘴角又上翘了些许，道：“是呀，我一直都知道啊！”

　　“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生你的气呢？”她语气轻松，一脸的不在意，“毕竟那日就算不是你把我约到桃林，宸王殿下也还是会寻到借口把我叫去啊，结果是一样的。”

　　“怎会一样呢？”楚念绾较着真，“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

　　“好吧。”叶青鸢笑着。

　　“不过，下毒事件前一日我与你的相遇，不也并非偶然吗？向你讨要赤霞墨不也是我有意为之？”她眨着眼，笑意盈盈，“扯平了，如何？”

　　楚念绾闻言一怔，而后低头会心一笑。

　　她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必太过言明的道理，心照不宣即可。

　　但此刻的叶青鸢却显然是不想点到即止。

　　她深深地望着楚念绾，直白道：“不过念绾你，是在蒙混过关，并没有说实话哦。”

　　楚念绾倏地抬头，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磕巴道：“青鸢，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叶青鸢但笑不语，举步向前，为她开辟出道路，边走边说道：“其实你随我一起跳下，并不仅仅是因你心中有愧，更是因为你清楚凌王他不在意我的死活，若是只有我一人坠崖的话，他必不会用心也不会及时寻找，那我届时定是凶多吉少。可若是有你相伴，那就不一样了，宸王殿下和楚太傅定会派人大力搜救，那么找到你，便也就是找到我。”

　　她站定，回头静静地看着楚念绾那还来不及掩藏掉惊讶的眼睛，淡淡道：“对吗？”

　　见她默认，叶青鸢又道：“为什么？”

　　楚念绾不敢看她的眼睛，“什么，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叶青鸢不放过她，继续追问着，“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这么做？”

　　楚念绾轻声道：“当时情况紧急，电光火石之间，我来不及做思考，只得身随心动了。”

　　叶青鸢板起脸，道：“念绾，你知不知道那个悬崖有多高？今日若不是你运气好的话，你早就已经没命了！”

　　见她一脸严肃，楚念绾也知道今日是自己冲动了，于是支吾道：“青鸢，其实我一早就知道这下面是河，所以……所以才敢……”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叶青鸢气极反笑，满心无奈，就算是河又怎样？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哪怕不是地面，那样的冲击力也足够让她丧命的了！

　　“那所以呢？”她又问道，“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还会选择与我一同跳下来吗？”

　　楚念绾闻言沉思，若是回到几个时辰前，她看到叶青鸢有危险后，能做到视若无睹，像个没事人一样径直跟着影一走吗？

　　她做不到！她一定还是会选择跑回叶青鸢身边。

　　可既然到了她身边，那么便还是和这次一样，要么二人在崖上一同成为刺客的刀下鬼，要么二人一同跳下悬崖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么，她会跳吗？

　　会！

　　所以，哪怕是再给楚念绾一次机会，只要还是有这场刺杀，她的选择都不会变！

　　是以，她在沉思后抬头，坚定道：“会！”

　　叶青鸢好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她呆愣道：“为什么？”

　　“因为我做不到对你见死不救。”

　　楚念绾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开口：“或许你会不信，但实不相瞒，其实自从除夕那日我与你在宫中初见起，便一直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而我，恰好就是习惯跟着感觉走的人。”

　　见她不语，楚念绾又道：“青鸢，你是觉得我太过草率了吗？”

　　这让叶青鸢如何说呢？她此举自然是草率至极的！她这一跳，会让楚太傅和萧清墨如何惊惧忧心？

　　但叶青鸢同样也明白，此刻谁都能责备楚念绾，唯有她自己不可以。

　　她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我很感动！”

　　不过下一瞬，叶青鸢又正色叮嘱道：“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楚念绾认真点头，“好，我记住了。”

　　“那就好。”叶青鸢满意道。

　　二人继续向前。

　　想到临桑，叶青鸢满脸宠溺说道：“临桑那丫头怎么跑得这么远，还不见人影。”

　　若不是她察觉到此处没别人，她都要怀疑那丫头被人掳走了。

　　“青鸢。”楚念绾突然开口。

　　“嗯，怎么了？”叶青鸢回头问道。

　　“青鸢，其实……”楚念绾支吾道，“其实，我总感觉今日的事，或许刺客们的目标是我……？”

　　叶青鸢挑眉，感觉还挺准！

　　“何以见得？”她轻声问道。

　　楚念绾缓缓道：“青鸢，其实你方才之所以问我取水之事，是因为你怀疑我爹制的墨变质，是有人动了手脚，故意为之的对吗？若真是人为的话，那么我今日取水之行便就是早被安排好的了，是以显然刺杀也是冲着我来的。”

　　叶青鸢宽慰着她，“别想那么多。”

　　楚念绾神情专注地回忆着，而后低声说道：“我也不想想这么多，可我就是会隐隐地觉得。不仅是今日之事，就连那日的滚石事件，我也总感觉其实目标是我和王爷……”

　　叶青鸢：“……”她比自己想象的要敏锐……

　　“是宸王殿下他跟你说了什么吗？”她问道。

　　“没有。”楚念绾摇着头，“王爷跟我说那日之事只是个意外，让我别放在心上，其他的就什么也没跟我说。”

　　叶青鸢沉思了片刻，而后轻声问道：“若你猜想都是真的，你会害怕吗？”

　　她当然明白萧清墨的隐瞒之举是出于保护，但她却始终觉得，既然楚念绾会成为将来的宸王妃，那就不能一直处于懵懂之中，未来的一国之母也绝不能是被人罩于羽翼之下的柔弱之花。

　　“自然会怕，”楚念绾坚定道，“但不会退缩！”

　　“那便是了。”叶青鸢笑着，“怕很正常，没有人会不在意生死。”

　　“但能明白有些事情远比生命更重要，并且能做到知险而不退，这就已经很伟大了。念绾，不必苛责自己。”她仍是浅浅笑着，语气也很淡。

　　但楚念绾就是莫名地觉得有一股力量在这一瞬间砸进了自己心中。

　　她深深地望着叶青鸢，而后笃定道：“青鸢，你在藏锋。”

　　叶青鸢反问道：“我都未曾有过锋芒，又何来藏锋一说呢？”

　　“为什么？”楚念绾不理会她的顾左右而言他，仍然问着。

　　“念绾，我不是藏锋。”叶青鸢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真诚道，“只是对你，我不想演戏。”

　　楚念绾怔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在加快。

　　叶青鸢见状浅笑，挑眉道：“所以，你会去王爷面前戳穿我吗？”

　　“不会！”楚念绾坚定道。

　　叶青鸢笑着，意料之中的答案。

　　“好了，我们快去找临桑吧，不然等下天都要黑了。”她轻快道，说完便转过身欲继续向前。

　　“阿鸢！”

　　突然间，一道熟悉的称呼却不是熟悉的声音从叶青鸢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