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电脑组]谋与杀》Echinacea

3、03

　　晚上
　　INTP像往常一样守在电脑面前，进行惯常的操作。她一边摆弄耳麦一边细数ISTP匀称的呼吸声。耳边的呼吸声让人感觉他们正相拥在一起，可以听到彼此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想什么呢，她顿时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深深吸了口气。
　　相拥。
　　INTP用理智驱走这个令人不安的想法。她把冰冷的手指贴在脸上，有些恼怒地发现脸微微发烫。
　　专注点。
　　她强迫自己把目光集中于缓缓移动的红点，根据位置黑进他前方的每一个摄像头，将其画面替换成一小段不断循环播放的先前的画面视频，等他走过后再恢复过来。INTP内心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要透过监控看一看他的身影。
　　她今天是怎么了？奇怪而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毫无理性可言。
　　“前行二十米，三点钟方向有一个花园，绕一圈可能有小门通往其内。如果翻墙的话小心高压电网。”INTP机器人般通报着，声音冰冷机械，“目标大概率在二楼的主卧。我已经处理好了摄像头，但要小心保镖。”
　　剩下的就交给ISTP了。她打开另一个界面，在离ISTP此时位置很远的一处人数很多的酒吧留下虚假的消费记录，制造不在场证明，然后捧起放在一边的科幻小说，继续阅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任务很快就能完成。
　　过了一会儿，一张图片传了过来，她抬头扫了眼，又低下头看着书。很没多久，INTP读得入了迷，醉心于书中的文字，直到耳边剧烈的的打斗声把她从小说的世界里拉回来。她的心头油然生起一阵不详感。
　　“ISTP？你那边怎么了？”ISTP没有回答。根据声音可以推测出打斗越来越激烈，她的心脏随之剧烈跳动，这说明ISTP那边出了意外情况。耳边传来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和ISTP吃痛的喘息。他受伤了。
　　INTP倒吸一口冷气，心一下拧成一团。完了，ISTP受伤说明对方的实力比他强（他之前受过伤吗？在她的记忆里是0）。以前的那些杀手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她很清楚杀手一旦受了伤，生还的几率一下大大减小。也就是说，ISTP此次凶多吉少，可她只能坐在这里束手无策。她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
　　ISTP极其剧烈地喘息着，听声音可以判断出他在跑动。他逃出来了？
　　“I……INTP。”
　　“我在，你那边到底怎么了？”她的手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刺入肉里，她罔顾这股疼痛。
　　“我……我被人发现了。不用担心我。我……”ISTP仓促地摘下耳麦，狠狠地将其捏成碎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吞没了他没说完的话。
　　“ISTP！？”
　　片刻后，定位器也被销毁，那个小红点从地图上消失。现在INTP完全失去了他的踪迹。
　　“ISTP！ISTP！你能听见我吗？”INTP徒劳地大喊，心底知道她再也听不见他的回音了。她使劲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再也回不来了。这一句话在她的内心如丧钟一般地不断回荡。
　　仿佛有什么清除系统突然启动，她的感情一下被剥得干干净净，内心只余下一片波澜不惊的死水。INTP麻木地抬手想拂去泪水，却发现眼角干干的，泪腺似乎已经干涸。她不动声色地关闭了定位窗口，按照惯常的操作将照片发送给雇主，听到那声熟悉的叮咚声时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还要将一半的雇金转到那个银行账户上吗？这个突然出现的问题让INTP愣了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钱转到那个熟悉的账户里。吞并死人的财产多少有些不道德。
　　ISTP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再一次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她用理智驱走这个令人心神不安的声音，拿起刚才在阅读的书。台灯惨白的灯光映照在INTP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脸上，她神情冷淡地垂着头，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她手中的书却不见翻篇，始终停留在那一页。
　　她就那样在一片死寂中坐了很久，一动不动。
　　不知过去多久，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轻响，INTP辨认出是钥匙插进门锁发出的声音，内心骤然产生一阵无缘无故的悸动，抛下手中的书，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是幻觉吗？她屏息凝神，僵硬地站在原地。门被打开的声音证实了她的的猜想，ISTP还活着！
　　慢着，也存在追杀ISTP的人拿着他的钥匙循着踪迹开门的可能。尽管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出于谨慎，INTP的手还是伸向藏在抽屉里的枪，她拿起枪，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慢慢蹭到房门边，然后敏捷地跳了出去，子弹上膛后举枪瞄准，手指扣在扳机上，动作一气呵成，少有的敏捷。
　　“是我。”ISTP抬起左手，整个人疲惫不堪，清亮的琥珀色眸子此时笼罩着一片灰暗，身上黑色的衣服被撕开几道狰狞的口子，露出的伤口触目惊心。天知道他怎么回来的。INTP缓缓放下枪，惊愕、喜悦、镇定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她张了张嘴，欲说还休，紧接着目光被ISTP捂在腹部的右手吸引，那里已经被鲜血染红。联想到那声枪响，INTP顿时意识到一件事——他中弹了，至少是因为子弹受了伤。
　　“等下。”她的声音出奇地镇定。INTP小心地把枪放在桌子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医疗箱。ISTP默默地接过，用抬起的左手制止了INTP想要上前搀扶的行动。
　　“我自己来就行了。”于是INTP乖乖地站在原地，目视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她把脸藏在指间，说不清是出于如释重负还是处于紧张，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现在的感受是怎么样的？很难描述。INTP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最终放弃了。
　　ISTP还活着。想到这一点，她的心脏不知为什么跳得很快，砰砰，砰砰，砰砰，带着几分抽痛的欣喜。INTP把这种现象归为惊喜而导致肾上腺素飙升。她避免去思考她为什么而惊喜。
　　“INTP。”ISTP的声音响起，因为在浴室空荡的环境里回荡而听上去闷闷的。INTP猛地一下放下手，快步走到浴室门口，拉开门。
　　ISTP裸露着上半身，在灯光的照射下古铜色的肌肉一览无余，因为身上一次薄薄的汗水而闪闪发光，身上鲜红的伤口让INTP倒吸一口冷气。
　　“帮我处理一下背后的伤口。”他的声音听上去比INTP此时都更加镇定。她颤抖地打开医疗箱。
　　ISTP双手支撑在墙上背对着INTP，浑身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不发出声来。
　　“接下来会有点疼。”
　　“嗯。”他感到INTP冰凉的指尖轻柔地抚上他的后背，不由得一颤。她的手顿了顿，有些迟疑地与他的后背接触，十分小心地用沾了生理盐水的纱布擦拭着伤口。尽管如此，生理盐水依旧会不时刺激到伤口附近的痛觉神经，使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声□□。INTP下意识地咬着下嘴唇，为了看得更清楚而凑得很近，ISTP能感受到她微弱而温暖的气息拂在他的肌肤上，有时因为紧张而停止。
　　INTP把纱布放在一边，用棉签蘸了碘伏，然后涂抹在伤口上。
　　“放轻松点，这回没那么疼了。”闻言，ISTP始终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信任地任由她涂抹。被涂抹过的部位感觉凉丝丝的，没有之前那个过程的痛楚，他半眯着眼睛，逐渐有几分享受这个过程。
　　“好啦。”INTP最后熟练地打好绷带，很轻很轻地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
　　“谢谢。”ISTP抽身。
　　“等一下，”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推辞，“让我看一下那个伤口。”
　　那只始终覆盖在伤口的右手缓缓地移开。“天哪。”看到一片血肉模糊，INTP不由得抽了口冷气。ISTP的手下意识想要盖住伤口，却冷不丁被INTP一把扯住。他微微转身，对上她的双眼，她的眼眸里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有一种复杂、难以描述的神情，也许是心疼？那神情只停留了几秒便消失。
　　“我就只用碘伏处理。” 她抿唇，似乎有些紧张，垂下目光。
　　“嗯。”ISTP扭头，心脏一阵莫名的悸动。这次INTP处理得比上次更加小心，耗时更长。整个过程中他低头，悄悄寻找着她藏在散乱发丝后的烟紫色眼睛。她专注的时候总是很可爱，他想，像猫儿在捕捉老鼠。他的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好了。”INTP最终平淡地说道，然后她轻轻握住ISTP的右手腕。INTP的手触感冰凉，白皙纤细的宛若易碎的陶瓷。因为紧张，他不禁一下握成拳。
　　“我清理一下。”INTP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他，他点了点头，由她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紧握的手指，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手上的触感就像被一只小猫砂纸般粗糙的舌头一下一下舔舐着，有几分隐隐发痒，却令人说不出的舒服。ISTP不习惯长时间地注视别人，于是垂眼盯着地面，眼角余光却能瞥见INTP。她的发丝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迷幻的紫色，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血腥味，也有她淡淡的发香，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也在同时悄然地发酵着。
　　手上的血迹逐渐褪去，露出原来的肌肤。INTP后退一步，把手中染了血的布放在洗手台上，却又犹犹豫豫地靠近他。这次ISTP并未表达什么。于是INTP几乎是凑在他身上，极其仔细地寻找任何未被发现的伤口。当她的目光抚过他的腹肌时，ISTP分明看见她强咽下一口口水，手指不由自主地勾了勾，仿佛是在抑制动手摸一摸的冲动。ISTP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双眼微微眯起，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INTP的视线最终落在他的脸上。她审视着他的双眼，想表达什么，仿佛有什么程序正在启动，镜片上似乎飘过一行行代码。这注视大约持续了两三秒，INTP不大自然地举起手，扶上ISTP的下颚，一路滑过他完美的下颌线，最终停留在他的耳旁，轻轻地抚着。他下意识地小幅度歪头，贴在她冰凉的手上。
　　一瞬间，系统出现了紊乱，理智分崩瓦解，感性一时占了上风。
　　“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INTP的嗓音有几分沙哑，平淡中掺杂着难以抑制住的颤抖。
　　他该说什么？告诉她枪响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她？告诉她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是“我爱你”？告诉她是想要再次看见她的念头支撑他回家？
　　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应摒弃所有不必要的感情。那位已死去的老手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与此同时，INTP的脸慢慢地凑近他，双唇微张。ISTP的瞳孔倏然放大,低下头，向她靠近。
　　两个天体在对彼此的引力作用下逐渐靠近，距离无限接近于洛希极限。他们的眼里映出彼此的身影，心脏怦然跳动。
　　骤然间，INTP停下动作，僵持在原地。她眨了眨眼，理性重又压倒感性。
　　“这一段时间别出任务了，把伤养好。”INTP猛地抽手，向后一退，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晕。
　　“嗯。”气氛一时有几分尴尬。ISTP欲说些什么，最终脱口而出，“剩下的伤口我自己缝合。谢谢你。”
　　INTP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仍旧僵持在原地。最终，她回过神，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