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有忆》斐成章

7、第 7 章

　　在目前为止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徐有忆从来没有碰见过像程醒之这样性格的人。
　　面对那个人时，他有时是会手足无措的。他知道自身能量既不活跃也不强大，无论和谁待久了，都只会让对方感到无聊，他曾经也试着朝许多人靠近过，他也非常的想要交到朋友，然而总是无疾而终，无论他多么努力的想要跟随迎合别人，但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愿意为他停留。于是，他后来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是自己的错，他不得不沮丧地接受自己是个非常糟糕非常没有价值的人。尽管很想摆脱“徐懿的弟弟”这个魔咒，可是不管怎样都无法成功，甚至于这成为了禁锢他的一把锁，在哥哥过世后，他更加无法从这种漩涡中抽离。自卑、沉默，也无趣，这就是徐有忆的全部。
　　但是，程醒之是不同的，那个人友善、活泼，还很热情。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想都很难有交集吧？

　　之后的几天，徐有忆再遇到程醒之的时候，他仍旧是保持着礼貌和一些不敢主动的距离感。倒是程醒之每一次都很活力满满的打招呼。
　　看见对方的笑容时，徐有忆想着如果在学生时候能遇到这样的朋友，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会和现在一样愿意与自己交流、靠近。
　　徐有忆知道自己不是个容易看开的人，他常常会与过去比较，也容易陷到回忆中无法自醒。
　　尤其在夜晚一个人值班时，他的精神没有一分钟是可以得到休息的，曾经的记忆就像走马灯一遍遍在他的脑中和眼前如狂风过境，让他冷不住害怕发抖。然后睁眼直到日光的降临。
　　他下夜班后总是疲惫非常，只想回家一个人待着，不管能不能睡着，又或者能睡着几小时，纯粹不想听见任何声音，独处能让他感到一些安宁。

　　路上的时间不算久，终于来到家门口掏钥匙的那一刻，徐有忆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有心情和自己开玩笑，边开门边轻声道：“电量快不足了，百分之十准备充电中……”
　　这样说完后，他又觉得有些好笑。开门的瞬间，隔壁的大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
　　徐有忆反射性的往后看了一眼，就见程醒之正好准备出门。
　　两人对视了一会，徐有忆先移开了视线，他有些拘谨地打招呼：“……早上好。”
　　程醒之露出大大的笑容，说道：“早上好啊有忆，你下班吗？”
　　徐有忆点点头，很废话的问了一句：“你是上班吧？”
　　“对——”程醒之立刻一副想哭的表情，然后走过来毫无征兆地忽然就抱住了徐有忆。
　　徐有忆反应不能，还在疑惑时，就听到程醒之在自己颈边说道：“充电中，为上班续个航。”
　　几秒后，程醒之把人放开，就像满血复活般甩甩手：“充电完成！”
　　……咦？徐有忆在心里默默吃惊，总觉得有些巧，难道程醒之听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但是没可能吧，明明他的声音真的很小很小。
　　徐有忆点点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比较好。
　　“快休息吧。”程醒之说着，又对徐有忆笑笑：“晚上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吃饭。”
　　徐有忆愣了愣，他后知后觉想到确实该请对方吃饭的，前几天自己喝醉酒给这人添了那么大麻烦，于情于理都要好好谢谢程醒之。
　　下午睡过一觉后，徐有忆特地提早起床去超市买了些食材。

　　等到程醒之下班来敲门想要找人出去吃饭时，才发现徐有忆把饭都做好了。他惊讶：“还想找你出去吃的。”
　　徐有忆也愣了：“不好意思，我理解错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程醒之安慰：“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对吧，让你这么辛苦。”
　　……辛苦？徐有忆有点接不上话，他确实没感觉到辛苦。

　　既然来都来了，程醒之就正好参观了一下对方的家。他一边看着，脸上慢慢带了些笑意。这里的一切好像没变，却又似乎都不一样了。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盘面包上，笑容就深了些，转头道：“有忆，这个我可以吃吗？”他指了指那些面包。
　　徐有忆啊了一声，面包是他在家闲着没事做的，虽然自己觉得不难吃，但是……，他只能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是我自己做的，没有外面那么好吃。”
　　“这么厉害。”程醒之完全忽略了后半句话，立刻道：“那我更得尝尝了。”认真尝过之后，他毫不吝啬夸奖：“这样的程度你都能自己开店了！”
　　徐有忆有点害羞：“没有没有，我只是兴趣而已，瞎做的。”
　　“我说真的，把兴趣发展一下也很不错啊。”
　　徐有忆真没往这个就业方向深想，他确实单纯喜欢罢了，所以也只是微笑着招呼程醒之：“还是先吃饭吧。”

　　两人吃饭时相对安静，程醒之吃得还挺认真，像在边吃边想着什么。
　　徐有忆看他表情，就小心问道：“应该不会很难吃吧？”
　　程醒之忽然回神，连忙摇头：“怎么可能难吃，我就是觉得……”
　　“什么？”徐有忆等着他回答。
　　“这个味道很熟悉，好像我曾经的一个——”程醒之顿了顿，说道：“朋友。他做菜的味道和你一样，而且，你们做的菜都很像。”
　　徐有忆怔愣了一瞬，他本来想解释这些菜是他常做的，比较拿手。不过又觉得这没什么好解释的，谁给客人做菜都会选择自己不太会翻车的来做吧。至于对方说的巧合，这个世界的人这么多，在这件小事上稍有重合根本没什么。所以，他说道：“这样啊，你喜欢就好。”
　　程醒之就笑出了声：“喜欢，当然喜欢了。”

　　他们两相处时，程醒之的话比较多，徐有忆会觉得轻松不少，毕竟自己是个没什么话题可聊的人，对方比较能说这样就不至于让气氛陷入尴尬。

　　等到时间渐晚，程醒之临回隔壁家里前，他突然回身对后面站着的人说道：“对了，有忆，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徐有忆也没问是什么事，只说：“可以。”
　　程醒之笑他；“你也不问问我让你帮什么忙？”
　　似乎没考虑到这一层，徐有忆愣了愣，他回答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走廊的声控灯在这时忽然灭了，程醒之站在半边的黑暗中，目光却是亮的，他对徐有忆说：“明天是周六，本来该休息的，但我们临时要早起开会，我怕自己双休的生物钟转不过来。”他双手合十：“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明早叫我起床？”
　　就这件小事吗？徐有忆忽然也有些想笑了，他答应：“好啊。”
　　程醒之笑眯眯地拿出手机：“那有忆你加我一个联络方式吧，明早打我电话。”
　　话说到这里，徐有忆才发现他们认识这么些天了，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只是靠每次串门。他没有拒绝，当场就添加了对方的通讯好友。
　　“另外就是……”程醒之有些支吾：“其实，我比较难叫醒，如果你实在电话打不通，就来我家喊我好了，我大门密码是——”
　　徐有忆吃惊：“你告诉我这个不太好吧？我们……”他想说我们毕竟才认识没多久，怎么能这么没有警戒心，如果自己是个坏人怎么办？
　　程醒之却说：“我们怎么了？”
　　“……我们没有认识很久。”
　　“怎么会呢？”程醒之突然对他认真说道：“我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徐有忆还在怀疑自己过去这么多年的记忆中，程醒之却突然笑道：“这么电影的台词，你怎么不接一句？”
　　徐有忆意识到对方在开玩笑，他脸色有点红了，想着自己会给对方留下一个反应迟钝开不了玩笑的印象。
　　程醒之抬手，似乎想去摸摸他的脸，最后那只手还是落在了徐有忆的肩上。他笑道：“你也太容易脸红了，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