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明昭》美琅尹

3、第 3 章

　　夜晚，万籁俱静，万物休息之时，牧天法阵中心，明昭不敢有丝毫放松，美目紧闭，红润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牧天法阵，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防御阵法，阵法的接管者可以掌握门内发生的一切，任何风吹草动，只要她想她都可以了解，唯一的例外是拥有牧天云杖的神君，可以抵御无论是来自宗门内部还是外部的攻击。
　　每一天她都要亲力亲为检查宗门内的警戒法阵，进行修复加强，相对的作为法阵掌管者，总门内任何不法行为都难逃她的法眼，所以她和她赋予权限的弟子才可以在宗门内施展绘影留声，更好的维持宗门平和，
　　就像今天白天一样，成功解决一场纠纷，虽然一般这种弟子间的小纠纷并不需要她这个府主亲自处理，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将事情闹大，明明平时无论什么情况都绝对不会触犯门规的。
　　想到这，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向来坚韧不拔的那人那一瞬的怔愣，而他的住所也想来灯火通明。
　　他说他怕黑，这看起来似乎是那个人一如既往的玩笑之语，做不得真……
　　不论真假，当然是假的最好，但只要有一丝真实的可能，她都要走上，毕竟她不想要再让他的内心承受太多的痛苦了。
　　这样想着，她坚定地睁开了双眼，飒沓起身，向悔过房的方向走去。
　　悔过房很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悔过房很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悔过房很空，空得好像只有你一人。
　　这样的环境真的很适合折磨人，饶是天不怕，地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都戏谑以对的夕夜来也变得紧张，恐惧，变得不像平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夕夜来。
　　此刻的他蜷缩一团，双手抱膝，把头埋在腿上，身躯不由得发抖，额间的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脸上，整个人像一只瑟瑟发抖的落水狗，哪里看得出一丝白天的神采飞扬。
　　看到这样的夕夜来，明昭不由自问，这真是她了解的那个永远挺胸抬头，自信飞扬的那个夕月来吗？
　　鼻尖沁人的夜来花香已经告诉了她答案，眼前这个蜷缩发抖的人就是夕夜来，原来他没有骗她，原来他真的怕黑。她要点一盏灯吗？
　　她凭着自己对夕夜来的了解，一个精致到头发丝，面对他人鄙夷永远挺胸抬头，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他应该不会想要被人看到狼狈的一面.
　　尽管她已经看到了，她那双紫晶灵瞳不仅是她神血的象征，还可以让她看到一些平常人不会看到的东西，更重要的事那是她修炼的内核，不过只要她不说，夕夜来就不会知晓原来自己看到了他这样脆弱的一面。
　　她不再敛息，脚步轻响，她准备昭示自己的存在，告诉他，这片黑暗中，不只有他一人。
　　“现在的你已经拥有了众人的爱戴，已没有必要做有损自己名誉的事情。”
　　是自己关小黑屋关出错觉了吗，还是他正在做梦，他闷闷地说：“受人爱戴就要受气吗？”
　　明昭坐在栏杆的栏杆的另一边,淡淡道：“你可以像往常一样向他发起挑战后，待对方接受挑战后，适当教训他一顿，之后便是我的职责，我只会做分内之事。”
　　夕夜来把头偏向声源，依旧一片漆黑，平日飞扬的泪痣此刻好像眼泪滴落，飞扬的眉眼也耷拉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府主大人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此刻的夕夜来看起来与白天张牙舞爪的样子不同，就像是一个时刻防卫的小刺猬，明昭不由放缓了声音，温柔而又坚定地说道：“你不是一个人。”
　　夕夜来听到之后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笑声悲凉凄切,他仰着头，带着未竞的笑意。
　　“你会站在我身边吗？”
　　明昭没有迟疑的回答：“我只会做分内之事，而这需要一个客观的立场。”
　　夕月来对这个回答并不惊讶，只是继续说着：“那职责之外的明昭大人，愿意站在夜来身边吗？”
　　明昭定定看着眼前人，感受着对方流露的脆弱悲伤以及无助。
　　“你认为你所做的事情有违情理吗？”
　　夕夜来愣了愣，旋即笑道：“难道将夜来关进小黑屋的明昭大人认为夜来所作所为皆合情理？”
　　明昭认真看着等待她回答的人，笃定地点了点头。
　　“是，我认为你之所为并无不妥，同时，我也认为将你关进小黑屋的这个决定亦是正确。”
　　夕夜来这回有些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旋即笑了起来。
　　“所以，夜来可以认为明昭大人其实是愿意站在夜来身边吗？”
　　夕夜来有些放松的躺倒在地，喃喃自语：“果然是梦吗？原来这就是我所希望的吗？”
　　明昭看到夕夜来的状态有所改善后，起了身。
　　“有时候适当相信他人，依赖他人并没有坏处。”
　　夕夜来轻轻笑着，泪痣闪动：“夜来可以认为，明昭大人，你是想要我依赖你吗？”
　　明昭点了点头：“你可以这样认为。”
　　夕夜来翻转了一下身体，朝向明昭所在的方向，笑着说：“你所说的依赖是指我一犯错，你就会亲自来惩罚我吗？这小黑屋还是明昭大人你亲自关的，夜来好怕。”
　　明昭轻笑了一声：“只要你遵守规则，被惩罚的人就永远不会是你。”
　　夕夜来晃了晃头：“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昭大人你真的有够狡猾。”
　　明昭笑了一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话语还在回旋，人却已经离开，轻柔的嗓音回荡在狭窄的牢笼，回荡在困于囹圄之人的耳蜗中，更回荡在夕夜来的心中，轻柔的嗓音如水，抚平夕夜来内心的恐惧与焦虑，这一次他终于安心合上了双眼。
　　他向来喜欢以第三人称称呼自己，因为这样可以使他抽离，客观的看待一切，看待自己。
　　可唯独在与明昭相处时，他不想这样，他想要放纵，想要沉溺，他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应该停止这荒诞的一切，只是他不想再欺骗自己了。
　　其实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威望已经不需要通过挑战挑衅他的人来立威，反而多得是人来处理那些惹他不快的人，但他还是做了，不仅做了，还狠狠羞辱了那个侮辱他的那名弟子，造成了动乱。
　　因为他知道，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个骗过自己的理由见到那个人，那个他避之不及的那个人。
　　见到她之前，他想见她，见到她后，他更想见她。
　　他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名声远扬的铁面府主的场景了，那时他就知道她有一颗昭明的心，而他同样也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因为自己击向自己的那一掌还在隐隐作痛，强烈的痛楚告诉他这不是梦，而是现实，对他而言过于美好的现实。
　　从明昭出现的一刹那，他就知道是她，因为他好像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光，炽盛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