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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卸印归田栖竹中 ...

  •   云溪回头一看,却惊喜唤道:“霖羽!你怎来了?”

      来人是一英俊小生,名唤周霖羽,为人长相颇为端正,乃玉树临风之样。这周生一得见那心念之人,当下便朝着云溪大步奔来。然见瑾玥在其身旁,随即停住脚步,并向瑾玥行了一礼,而后便恭恭敬敬退至一旁,不敢上前逾矩,以怕有辱斯文。

      瑾玥上下一瞧,心想道:“原来这眼前之人便是云溪所说的周生了,瞧这模样做派,似个儒雅的君子,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上是个良人。”

      然瑾玥见他两眼巴巴地于那儿等着,还未曾开口言些什么,只这一瞧倒是让那老实端站着的周生旋即垂下眸去。云溪这面又总朝周生那面望去,瞧着二人如此,瑾玥只好放言让云溪过去,自己便与牧凬先于马车前面等候。

      云溪听言欣然谢道:“多谢玥姐姐。”见状周生那边也朝瑾玥作揖,待瑾玥转身离开后,周生才挪步到云溪身旁。

      云溪疑惑地又朝他问道:“你怎来了?”只见面上似还略带些羞意。

      闻言周生旋即低头望她笑道:“父亲交与我做的事,都已经办置妥当。一连几日不见,今日正好得了空闲,便想着去府上见你。谁知仆从来告你出了门,故我也就到了此处,但……怕入寺中与你错过,故在这门外候着。”

      云溪听言笑着朝周生道:“难为你如此有心了。”

      语落二人就这样缓步行于路上,云溪眼下一时之间也找不着甚么话与他说。虽望向前行,然思绪早已飘远,只心中念道:“那对夫妇……”

      只见云溪两眼圆溜溜地思索着,小嘴微撅,柳眉微蹙,心下思到:“我未曾有过不快……”

      想到这儿她便抬头望了一眼周生,然周生本就在望她而行,见此情景即对她眉开眼笑起来,故云溪也朝周生回去笑礼。

      待她转头看向前方,周生还再眉眼憨笑,一脸柔情地望着她。如痴如醉之样瞧着那张玉容,脑中便不自觉地浮现与云溪初见那日之景。

      记去年寒冬,雪地里,一女子仰面望向枝头盛开的红梅莞尔一笑,那一刻就连吹过的寒风也生怕弄疼了她,只轻轻地拂着她的脸颊,青丝飞舞,一双明亮且纯真的眼眸,如月皎洁……只那一刹便不问缘由地住入他的心中。

      周生出了神儿地回想着二人相处的美好之景,想至乐处便不由自主地脱了笑。

      下一刻即听得他轻声唤道:“云溪。”

      闻言云溪回过头来,只见周生微微一笑便从手中递来一方绢帕,打眼细瞧里面还躺着一块福寿如意玉佩。

      云溪心中生疑,当下便朝着周生腰间看去。是了,正是他随身佩戴的那一块,不知他是何时解下的。待云溪欲抬眼望向他时,却又恍地发现周生腰间还缀着她赠予的祥云锦绣香囊。

      正一抬头,便撞见周生那虔诚炽热的眸光,二人四目相对之际,灼得她耳腮发红,只得低垂着眸子,不敢过于正视瞧那周生面容,但见她偏向一侧支吾问道:“这……这是……”

      周生听闻云溪如此问他,当下身子便无觉识地朝她靠近,只见周生满眼皆是恳切,如水温柔,似想将云溪围陷于这目光之中。

      随后便瞧见周生低着头,缓缓开口朝云溪轻轻呢喃道:“你,难道……”眼神流转缱绻而声语更加柔软:“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话语间,那周生一时忘了情,竟无意识地拿住了云溪的手,欲将她往自己身前带。

      此话一出,旋即让云溪面作一片通红,只一下便将手挣脱开来,直惊得那周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云溪急转了身去,只觉整人却如笼中烧,昏热直沿脊粱窜到脑后,教她脑袋空空,羞得连瞧周生一眼都不敢,什麽话也说不出。

      只于心里又急又骂道:“真是,怎能说出如此这番羞死人的话来,还动上手了!”

      半晌,周生低头瞧了瞧云溪,心中思疑云溪为何还不肯接下。周生见她脸色有些难堪又不肯言语,便细细忖度起来:“莫非你于我无情,故是我越界了……”

      周生眸光黯淡,面无血色,一时转身而自思疑:“从前你未曾如此,如今可见是我自作多了情,竟识不得这其中的喜恶好歹,方才又那般无礼,想是让你更加地厌恶我了,故不视我,也不回我……”

      如此一来,便教他当下失魂,暗陷惆怅,胸中竟一时提不上气来,差点把泪来打转,但又不愿见她为难,故而强作镇定并将那捧着绢帕的手默默收回。

      然正半退之际,不料云溪却红着面腮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周生惊住,然呆愣过后,回过神来,那叫一个欢喜,心里直乐开了花,只一脸如愿又满足地望着云溪痴笑。

      二人这番心意互通之后,又徒步行于路上,周生欲送她到马车跟前,与瑾玥一同回家去。

      途中,周生一门心思全扑到了婚嫁诸事,而云溪却望着前方问周生道:“那个香囊你还戴着……”

      闻言周生回过神来,摸了摸腰间的香囊,点头颜笑道:“你给我的,自然是要珍惜,日夜戴在身上了。”

      “不过是个物件儿,且那香早就散了。”

      周生抚着香囊上的花纹思言道:“如此精致,如何只见得是个物件儿,况我觉着还香着呢。”

      云溪听得他如此说也是默默一笑,二人来一路来至马车前,周生分别向云溪、瑾玥告别后也朝家中回去。

      马车上,瑾玥看着云溪言道:“看你气色娇好,可是有何乐事?”云溪将玉佩呈给她看,并害羞低头言道:“他将这个赠予了我。”瑾玥一看便了意道:“难怪,原是这一回事。”

      两人一路聊回陆宅,而子叡这边也到了客栈之中,歇了一下脚,便到了午饭时间。待其饭食完毕,欲准备倒头小憩一会儿。

      然子叡卧于榻上不足半个时辰,便听得屋外有叩门之声,待唤人进来,其人则言道:“主子,有消息了,离此地十五里远的碧烟林中,有一沁远草堂,眼下先生正安住于草堂之内。”

      闻言子叡心中大喜,随即唤上几人,兴而策马奔行于小路之间,不久便到了那碧烟林中。然待他仔细一看,这林中之景内外却有不同。

      虽也有高耸翠树,然深处更加浓郁,外有骄阳映面,而内却是幽幽山谷。只见其中碧烟笼罩,潺潺流水与鸟和鸣,花俏春娇饰潭色,粉香枝浓沁心脾,真乃一静谧仙地。

      子叡一行人来至草堂,但见栅栏周围一片松竹,院中还种着花木数株,中央陈设着博弈的石桌,东侧是一茅草做顶的凉亭……那竹屋上方炊烟袅袅,空中飘来一股茶香。

      忽屋内出来一书童,样貌斯文白净。书童见子叡一干人等于篱笆门前张望,先是小惊,随后才上前向几人行礼。

      书童慢慢向其开口言道:“小童见礼,不知几位公子是于这山间迷了路,故才到了我家主人草堂跟前……”

      子叡行了一礼回言:“请问此处可是钟世远,钟老先生所居之处?”

      “正是我家先生。”语罢,书童上前拉开篱笆门:“几位公子是……”子叡礼言:“先生于我有恩,此番前来欲拜访答谢先生,还请童子为我引见。”

      听言书童便邀子叡进院安坐,并沏了一壶香茶斟与他喝,子叡啜了一口,而后问道:“先生今日不在屋中?”

      “我家主人外出垂钓,今又正值林中春笋野菜兴发,故夫人也跟了去,这竹舍中只剩我一人,公子莫急,看这天色,先生、夫人应是快回来了,小童先于后厨做些饭食,以待我家先生与公子欢聚。”

      子叡道:“有劳。”

      书童方要提步而走,却又转身说道:“公子若觉光阴难度,可入书斋阅书弹琴以解烦闷儿。”说着便要引子叡入书斋品茗焚香。

      子叡礼言道:“有劳挂心,我于这院中便好。”童子见此便礼告入于后厨。

      碧烟林静处,瀑流深潭碧水旁,一身着朴素,约莫四十有余的中年男子正坐石礅之上于此静林深潭垂钓。只见此人一股书卷气息,眼神深邃,形态优雅,正是方才那书童所说之主——钟世远。

      适时鱼儿咬钩,世远望着没入潭中的浮子发笑,随即将鱼竿一提,一条半大的鱼儿便被他拉出水面收入篓中。

      静潭小路,一体态丰腴的妇人提着装满春笋、荠菜的竹篮缓缓走来,其见世远收鱼而笑言道:“今日收获如何了?”

      世远提篓转头说道:“只收了三条,还有几条小的放生了。”边说边收着鱼具。夫人闻此便说道:“我这儿也差不多了,便回去罢。”世远听言欣然应允。

      二人正走于林间小道,世远忽言道:“我来提罢。”那妇人回道:“能有多重,不过你想提也给你提得。”说罢便将东西转手给了他。

      世远故作正经道:“今日我来做饭,你可莫要插手啊。”妇人望着他笑道:“稀得你做,不若乘早收手,你那厨艺只道糟蹋了我那些个菜,你想做我还不让你做哩。”

      两人玩笑一路,来至草堂不远处便闻到了饭菜香,故妇人言:“闻这味儿像是从我家传出来的,你呀,怕是没机会大展身手了。”

      世远言:“哟,今日做饭这么早?”

      世远夫妇一到门前便见寒院中多了几人身影,其再一仔细端详石桌面前端坐之人,世远心有疑虑道了一声:“殿下?”子叡闻言,转身看向世远惊喜道:“先生!”

      两人一见面便欲泪纵横,世远急忙大步扑上前来,心潮澎湃而言道:“殿下您怎来了?”子叡言:“我与先生已有三年不见,先生可还过得好吗?”

      闻言世远即张手笑道:“殿下您看我这气色,一看便知啊。”两人又笑。紧接着二人携手围桌而坐,世远唤夫人和书童赶忙招呼远来的贵客。

      两人安坐,子叡便问道:“先生怎隐入这碧烟林中来了?”

      世远回言:“夫人家乡于此,臣随夫人回到此地,我见那闹市喧杂无甚个乐处,我心欲得清净,便入这林中来,恰怡我心境非常,故安住此中。”

      子叡闻言笑道:“想来先生心境已超然脱俗。”

      世远听言连忙摇首:“殿下谬赞,超俗二字实不敢当,正因我不得清净而欲趋清净,故而隐入。听闻智者纵于闹市,眼观喧闹,然心中亦清静非常。虽有见,然实无见,如有染而实无染,此乃真为超凡智者,奈我福薄还未得一遇,更不敢称言。”

      子叡叹言:“哪里,先生境界已实属难得,又何必妄自菲薄,只是苦了先生,当年要不是……”

      世远止住:“殿下说的哪里的话,臣为朝官,本就当以直心而谏直言,殿下无过,臣亦无过,如何说得上拖累?今殿下从国都远到于此,想必那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殿下得以正名。”

      “王兄受奸人蒙蔽,故……”子叡叹气转而笑言道:“罢了,不提此事,此番我来,是为了接先生回去。”

      世远笑着恭敬回道:“谢殿下垂怜,如今正是青年才俊大展宏图之时,我已老矣,当不得,当不得。”

      “先生说笑,如今正值壮年,且一身的才华忠义,如何当不得?”

      世远听言热泪盈眶,起身一拜而感叹道:“臣何德何能得殿下挂念垂青。”子叡见此赶忙接扶世远起来。

      二人坐好后又接着续聊,世远才知子叡因其贤德,深受卫王喜爱,朝臣亦拥戴于他,故而立了太子之位。子叡想着众人之智定胜孤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世远深谋远虑、忠肝义胆正为朝堂所需,且又感念他当年犯颜直谏,故一闻世远音讯便来寻他。

      然世远心已定,又言自身老矣,况天下才俊辈出,不乏能人之士,以太子贤德定能感召,自己便于这碧烟林中好生修养身心。

      只见世远举杯吃酒之际,望向林中而心自念道:“荣华富贵皆世人之所爱,然我辛苦半生,如今才得见山水如此明朗,此非山水之有变,而是我之心变,故无受劳形志苦。此乐非为他处所生,而从我之心所生现,故内无虚乏,外亦丰足,内中乐生,外不困苦。”

      世远神怡一笑,只觉心中无比充实,进而低头望盏暗自感慨:“此乐非金银俗物所能买卖,没想到这世间苦恼之中竟藏有乐真,此等造化却让我这痴人拾得,此生不枉也。”

      其置杯之时又欣念道:“若非如此,我受之苦,则空而劳受之,今我于苦,探之究之,苦不能困我身,而我却得乐生,乃是此苦欲造化于我,亦是我心之救渡,妙哉,妙哉!”

      子叡见他怡笑出神,思想着此番前来心事定成,却不料一开口,世远又再次婉而拒之。子叡见世远如此坚决,便也不再强求。两人又共喝了几杯酒,待世远深思熟虑后,才放下酒盏向子叡举荐几名可堪一用的俊士,子叡闻言去忧而喜,心念得也不至个无功而返。

      不久,二人于院中只见天日欲落,时辰已欲入酉时之中,子叡见此天色便不打算于草堂久留,遂没一坐会儿便开口与世远辞别。

      篱笆门外,世远怀抱子叡所济之银两,站于小路望着马背上的子叡,两目闪泪而哽咽道:“殿下慢行,臣恭送殿下。”子叡见状挥手唤他回屋,随后转身策马而去。

      晚间,世远独坐小院之中,手拿酒盏怔怔望着天边明月,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但饮几杯下肚之后,便摇头笑道:“纵叹人间好颜色,莫及山林作野客。诗酒与风对月酌,暂得浮生半日乐。”

       随后转身走入屋内,而自言道:“老矣,老矣,如今已是年轻人的天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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