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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鹿藏月的试探(1) ...

  •   朝来寺内,文戒近日常常怀抱着一把扫帚站在门口,向远处张望着,双眼无神。来往的游客依然少之又少,庙里的路从原本的一天两次打扫变成了一天八次。他感到无聊。师父布置的功课也还没有做,但他的心思已然不在那些事情上面。

      鹿藏月没有来。连水西也不来了。他仿佛与世隔绝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虽然有手机可以看看最近的新闻热点,但那和朋友一起聊天的感觉不一样。

      这一天他又在门口发呆,回想着和鹿藏月相识的过程,感叹着这世上许多事十分奇妙,追根究底也没有答案。她说自己来过这里的痕迹总会有一天消失无痕,或长或短,她自己也会忘记。可是如今他一看到那相思树上她挂上去的祈愿带,就会想到她。久远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了似的。带子上的味道过了那么久仍然浓郁。然后,她又说,她偶尔也会记得一点,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他一直试图理解,置身于她所描述的自己的处境,反而觉得那样不由自主的生活是幸福的。那样的话,人生不是可以重来许多次吗?

      一个黑色的人影远远朝着寺里走来,文戒晃了神,眯着眼睛去看那个人是不是水西。心里已经想好了如何装模作样的迎接他,而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文戒以为水西后来会成为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没想到他一直碌碌无为,平庸的生活着。明明一无所有,却不在乎任何功名利禄,能随随便便出手大方,实在令人疑惑。

      宋时文看见那和尚站在门口,宛如人形监控,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像是街头吃饱喝足的老头子在想着人间那几样俗事。距离和尚只剩下两三步远,宋时文正觉得被人这样盯着怪尴尬的,多亏那和尚先调整了情绪,恭敬邀请他进门。

      “还要感谢师父热心相助。”宋时文提起自己那天在这里晕倒被文戒发现的事情,后来这位师父还跑到医院去看他,这样的好意宋时文不得不表示感谢。

      文戒不好意思的笑笑,一秒之内恢复了出家人的矜持从容,随意的提起鹿藏月来,“你那位女性朋友那天吓坏了,后来好些了吗?”

      “你说谁?”

      “鹿藏月。”

      宋时文眉头皱了皱,“没听说过。我最近老是想起在这里站了一夜,强迫自己不要睡过去,想要留下什么东西似的,师父,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鬼?我会不会是被鬼附身了?”

      文戒一时语塞,故作神秘的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无。”

      “所以你意思是,这鬼神是人自己创造出来为难自己的?”宋时文站在高大的佛像面前,寥寥香火依然刺鼻,许久,这膝盖还是弯不下去,脑袋也不愿意低下去。

      “施主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文戒不便多问,却又故意引导,“要不要看看这些开过光的平安符、护身符,能保佑你事事顺利,身体健康。”

      “我经常梦见一个从很远地方来的女孩子,她一出现我就知道和她之间有着不一般的联系,她一消失,我意识之中只剩下她的名字,但是醒来之后连名字也忘记了,只是觉得有些记忆被抽调了,浑身都难受,去医院检查什么问题都没有,师父听说过这种情况吗?”

      “你没有一个叫作鹿藏月的朋友吗?”

      “没有。”宋时文很确定。心里的那股子空虚感再次来袭,脑袋突然一阵晕眩,他伏在开过光的佛像、佛珠柜台上,拉着文戒的胳膊,“我低血糖犯了……”

      文戒扶着宋时文在外面台阶上坐着,去找了些糖水给他喝。宋时文逐渐清醒过来,看见左前方另一个院子的朝来寺,檐铃在风中摇晃,发出净化人心的空灵之声。他不由得畏惧,慌忙转移注意力。

      “这个给你。”

      一个红色的护身符放在了宋时文手上。他第一反应就是凑近去闻,有淡淡的香灰味道。他疑惑,文戒说,“这个是免费送你的,记得随身带着。还有……”

      他靠在宋时文耳朵边,轻声说,“有你这状况的还有一人,叫作惠子逢,你可以去找他请教请教经验。”说完直起腰来,正沉浸在自己的所作所为之中时,文戒看见墙角的水西,就像伺机而待的猎豹,他心里直道,“惨了惨了……”,慌乱的送走了宋时文,乐呵呵迎上去冲水西打招呼。

      水西迈着长腿走进阳光之中,面容温善,看起来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年轻男孩子。文戒稍稍放下戒心,哪知一句话还没说出口,腹部突然挨了重重一拳。是水西打的。文戒捂着痛处,抬头看向水西,对方的嘴角微微扬起,显而易见是因为目的达到而开心,“谁让你多管闲事。”

      好好好,他开心就行。寺庙里又留下文戒一个人独享身体的痛苦,和数不尽的经书——那个他不愿意进去的世界。

      位于郊区的一个地下画室中,赵玉唯正在作画,身边伏卧一只黑色小猫。助手敲门进来递给赵玉唯一封信,封面上写着两行字,一行是“赵玉唯收”,另一行像是古体字,助理看不懂,但他受过赵先生嘱托,遇见那样字体的书信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

      赵玉唯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即问助理,前来送信的人哪去了。助理被画家那难得一见的激动情绪给吓到了,结结巴巴说,“刚走,应该还没出大门。”

      听罢,赵玉唯拿着那信急急跑出门,身后一直熟睡的猫咪突然醒过来紧随其后,被助理一把抓住关进了黑暗的小房间里。

      赵玉唯来到地上,追了一段,直到大门前那几百米路是笔直的,一眼望到头,他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影,知道定然是追不上了,转头爬上眺望台,瞧见对面马路上的一个小小人影忽然回头朝他挥手。

      因为太远,他看不清楚,想拿出手机拍照发现出来是并没有带上手机。那人影转进另一条路上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赵玉唯呆呆看了半晌,转身回到画室,拆开那封信来看。瞧了一眼,放在桌上,起身去另外的房间找东西。

      这画室实际上是半地下,窗户外面一辆车驶过,大概是赵玉唯的夫人回来了。行驶的车辆带过一阵风,冲进画室里来了,将那信封刮到空中,直向门口飘去。助理听见动静,及时发现,捞回了那张飞舞的纸,仔细察看那是什么东西。

      正好赵玉唯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看见助理手里拿着那封信正在看,也没有责怪他。因为信上的内容,助理肯定看不懂。

      “这是你的信吗?先生,这是什么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

      “大概是少数民族的一种字,小时候的一位朋友教过认过,后来她远离故土,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约定好等她再回来的时候会用她的语言给我写一封信。”赵玉唯想起往事,脸上不自觉表现出幸福和满足,丝毫不顾忌这秘密被旁人知道。

      “那她既然已经找上门了,为什么不见面叙叙旧呢?”助理问。

      赵玉唯手上的动作停顿几秒,沉着道,“或许是因为我没有给她留私人号码,生气了吧。”要不是偶然看到美术院的值班人员在微信群里抱怨起深夜那一通来自警察局的电话,他可能就错过了和她相逢的机会。那一瞬间他也没有当回事来着,本来已经准备要睡了,一闭上眼睛听到猫叫,受到惊吓,过去的记忆恍然苏醒。他一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这次决定问个清楚,后来才知道警察局里有一个叫作鹿藏月的女孩子说是他的亲属,需要他前去接她回家。

      那时他正远在1500公里之外的老师家里度假,当即联系了附近的朋友开直升机来送他回家。出门的路上遇见了一只精神状态不佳的小黑猫,独自站在路灯下,眼珠子反射着光亮。他把小猫也带回来了,就是现在画室里这只。

      “猫呢?”赵玉唯一边翻着小本子翻译信件,一边问道。助理这才把小黑屋的门打开,把那猫捉出来放在画家的座位旁边。

      “要不带它去看看医生吧,它都不怎么吃东西。”助理提议道,实际上是想把这猫放生。小黑猫抬起头对他叫了一声,中气十足。

      “宋颉,把广告牌上的印章改一下,换成这个图案。”赵玉唯递给助理一张纸。“你马上去办一下,之前那个有点错误,被人挑出来错了。”

      助理答应了,看了看那纸上的图案,还是不懂。助理走后,画家拿起手机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那是从警察那里得到的号码,对方名叫“水西”。

      惠子逢的家里,明严正在帮他整理这么多年来收集的证据。明严看到照片上标记了拍摄时间和地点,突发奇想道,“干嘛不把这些发现记号的地方在地图上标出来,我们可以不就看到她走过的痕迹?”

      “我之前做过,近三年的还没有来得及。”惠子逢平平淡淡的从书柜底层翻出一大张地图来。那是由许多地方地图拼凑起来的一张全国地图,细致到连每条街道每条河都清清楚楚。上面果然用黑色或者红色圆珠笔做了许多标记。明严翻着照片一一核对。

      惠子逢十年前拍下了第一张照片,那是陕西某个村庄的一座庙,庙前立着两尊石狮子,第二张照片是石狮子的特写,上面刻着一行字是“鹿骑山王候敬”。明严在网上搜了一下,那座庙已经被拆,原址变成一片花园。

      “我四个月前还去过这里,那两个石狮子还在,放在村口的一口井边。我也试着寻找过雕刻石像的人,可是没有结果,说是村里流传下来的,算是个老古董了。”

      明严粗粗的翻了一遍,惊叹于惠子逢的毅力。相册足足积攒了两大箱,另外还有一些画卷、唱盘、磁带、花瓶等,可见他是真的从出生开始就困囿于那个未曾见过面的人。

      “你有没有想象过你追寻的是一种艺术象征?”

      “不知道,也许吧。”惠子逢埋头整理照片,平淡的回答,“又或许是一个有趣的家族,一个团体,我发现了一些吸引我的线索,想要就此追寻下去,找到那个家族的人……或许我会一直这么找下去,这就是我一生的意义。”

      他不想强调说追寻的对象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大概穿越了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能够找到她从古到今存在的证据。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呢?他希望是自己错了,到最后发现那些线索都是来自于一个研究某种文化的团体,而他的感觉不过是自己幻想。

      “这些标记出现的地方有什么特点吗?”明严发现一些点的年份和地点比较聚集,而散落在偏远地区的一点点,查阅历史可知是后来搬运过去的。在他们脚下这片地方,大多数出现过的年份都有。“会不是这个地点是总部?其他地方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不知道。”惠子逢把照片装好一个月的照片,开始在地图上标记。“很奇怪,这些年份和地点和我们家的家族发展史很相近。比如一百年前,我们是如今的西安人,一点点南移,中途有过几十年在国外发展,后来又到了西安,接着是浙江、上海、北京。不过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明严一下子觉得头大。这些是她不能理解的事情。

      惠子逢没有说话。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比刚才低沉了一些。明严自知说错话,道了歉对方表示无所谓。明严尴尬,转头看向水西,他刚才捧着一炷香在书架前走来走去,现在又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一副悠然自得神态。

      “你不帮帮忙吗?”明严用手里的铁马观花敲了敲水西的椅子把手。

      水西没有反应。

      “我告诉你……”明严偷偷靠近惠子逢,告诉他说,“水西在我店里藏了一个女人,你知道吗?幸好被我发现了他就把那女人带走了,要是还藏在我那里,我肯定把他赶出去。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很奇怪?是不是神神秘秘的?”

      “是吧?这几天经常见不着他,我怀疑真的是谈恋爱了。”惠子逢心不在焉的应付道。

      “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水西忽然睁开了眼睛,盯着明严,还没等明严想出借口,他的手机响了。水西接了电话,只听他只说了几句话。

      “我是……这个……是认识……有什么事吗?您请直说……哦……她啊,刚好不在,出远门了。她叮嘱过我,要是先生您打电话过来,叫我去找您把她的东西拿回来……这样啊……好吧,那等她回来我转告她一声。”

      水西挂了电话,起身要走,明严追问,“又干嘛去?以前没见你那么忙呢!记得按时回店里!”

      “知道啦!”水西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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