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如山不动

2、第 2 章

　　季知又是一大早就去上班了。
　　杨雨拿着季知给的地址，一路赔笑询问，从早上走到了天黑，走了大半个C市，才终于打听到了纸条上的地址。
　　即使现在她的双腿充血，全身酸软，但仰头看着眼前破旧的楼房，心中还是喜悦占了上风。
　　她下午跟住在周围的人再三确认，季星心和她父母的家就在这里。
　　而且她父母今天早上还去菜市场买了菜。
　　杨雨眼神里充满了感动，终于找到了。
　　这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也说不上是小区，就是一栋建在街道旁边的旧楼，想要上去只能走楼梯。
　　杨雨一脚踩在楼梯上，楼梯周围发黑发潮，散落着菜叶和上门维修的卡片。
　　继续往上沿着走，还能看见角落里有用过的byt。
　　看得出这些东西的痕迹已经很久了，住在这里的人也是鱼龙混杂。
　　杨雨忽然有些害怕，立马加快了爬楼的脚步。
　　季星心家住在顶楼，还有六楼就到了。
　　爬楼的过程实在漫长，杨雨忍不住开始幻想，会不会季星心现在就坐在里面，等自己进去之后，季星心会跟自己解释清楚发生的一切，然后把自己拉到角落里，给一个安抚的吻，告诉自己之前发生的都是误会。
　　就算季星心不在，她父母也在，季星心说过她父母通情达理，她手里还有季星心找她借钱的借条，只要事情解释清楚，她父母一定会把钱给自己。
　　很快就到了顶楼，杨雨站在破旧的门前，有些紧张。
　　鼓足勇气敲响了门。
　　……
　　季星心借钱的那天雨很急，杨雨在小卖部守夜，写完作业百无聊赖的她正在背化学方程式。
　　□□，化学式KCL，无色立方晶体，易氧化，加糖容易发生爆炸…KCL+……
　　一段特有的急切的脚步声打断了杨雨的思绪。
　　抬头，季星心已经快步走到了面前，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把破伞，看起来很不好。
　　季星心说她有急事，要去医院一趟，想找杨雨借点钱。
　　她知道杨雨最近有在悄悄打工，赚了一点钱。
　　看着季星心糟糕的脸色，杨雨没有犹豫，立马跑进里屋去取钱，留下季星心一个人在店里。
　　把钱交给季星心之后，她立马就攥着钱离开了。
　　杨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心。
　　但没想到，季星心撑着那把破伞跑了回来。
　　破伞布上的雨滴一滴接着一滴坠落，打湿两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
　　伞布里面，季星心用握着钱的手按住杨雨的后脑勺，紧紧地吻住她的嘴唇，几乎无法呼吸。
　　季星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季星心便撑着伞跑了出去，消失在雨夜里。
　　第二天杨雨在学校上课，班主任告诉她，她父母来找她。
　　杨雨记不清楚具体的细节，只记得那天在班主任办公室，父母不顾班主任和其他老师的劝阻，对着自己像疯了一样咆哮。
　　“小卖部不见了五千块钱。”
　　还有，他们报警从路边的监控，发现了她和季星心亲吻。
　　天，好像从那天开始就塌了……
　　……
　　敲了很久，里面的人都没有开门。
　　但杨雨能听见里面电视和人说话的声音。
　　杨雨有些着急，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喊道：“请问有人在吗？我是季星心的朋友，想要——”
　　话还没说完，里面的人猛地推开房门，险些把杨雨碰倒。
　　一个满肚肥肠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季星心的父亲，对着杨雨怒吼道：“季星心那个狗杂种在哪里？让她给我滚出来。”
　　险些摔倒的杨雨有些懵，常年在学校念书的她，很少听见有人会这么骂一个人，况且还是自己的女儿。
　　季星心的妈妈也跟着走了出去，和季星心爸爸的体型很像，在听说杨雨是季星心朋友之后，立马展开了对季星心的咒骂。
　　骂她不知廉耻，没有孝心，就是个社会的渣滓。
　　从季星心出生差点让她难产，到从小的作恶多端，长大了更是一点孝心都没有。
　　两人骂着骂着忽然开始对骂，说什么季星心不是亲生女儿，是她妈妈和外面混混生的小杂种，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挤进杨雨的耳朵。
　　杨雨险些被两人的推搡弄得摔倒，说话的声音快让她头爆炸。
　　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钱拿回来。
　　于是她抓住了不知道是谁的肥胳膊，大声喊道：“叔叔阿姨，季星心借了我的钱，可以——”原本争吵的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死死盯着杨雨，眼神有些可怕。
　　没等杨雨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走进屋，“嘭”地关上了大门。
　　没有办法的杨雨只能连续几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季星心家外面。
　　她知道了季星心已经从好几年前就离家出走，再没有回来过，也知道了她父母正在闹离婚，但怎么也没离。
　　无论杨雨怎么恳求，怎么死守，季星心父母每天都当作完全没有看到她，对她的话更是充耳不闻，出门就上车，回家就关门，杨雨找不到一点办法。
　　已经是在这里的第三天，除了楼下捡拉架的老太太看杨雨可怜，给过她一顿饭和一瓶水，她没有再进食过任何东西。
　　她饿得双眼发黑，心跳加速，随时都能晕倒过去。
　　她想，再这样拖下去，她可能真的会死。
　　天黑了，季星心父母又回来了，但是来的不仅仅是季星心父母，还有几个穿着搬家公司服装的工人。
　　杨雨拉着季星心妈妈的手：“阿姨。”试图能够打动她。
　　季星心妈妈瞥了杨雨一样，那个眼神很熟悉，让杨雨抓着她的手忍不住掉了下来。
　　学校里之前有两个男生偷偷地交往，被人发现之后，大家没有说话，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们，当时站在一旁的杨雨被这眼神吓得窒息。
　　季星心妈妈现在以同样的眼神看着杨雨，语气冷酷甚至略带威胁：“小姑娘，想找阿姨我要钱，你是把我当傻子吗。你和季星心什么关系我一清二楚，至于这钱是你心甘情愿送给的，还是借她的，或者到底有没有这笔钱，这谁都说不清楚。”
　　杨雨带着哭腔：“是真的，我没有骗您！”
　　季星心妈妈：“我当你是个孩子，不想闹得难看，要是你再抓着我，别怪阿姨我让你没脸再在这儿站下去。”
　　说完，季星心妈妈用力一把推开了杨雨，杨雨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眼前发黑，怎么也站不起来。
　　只感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抽离，人越来越小，消失在黑暗里。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杨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之前紧闭的房门大大敞开着，只不过里面再没有人，只剩下了许多的垃圾。
　　还有两个刺眼的红本子，上面踩满了脚印，还烙着三个金色的大字“离婚证”。
　　有邻居说季星心父母两口子，天天闹离婚，说了七八年也不离。
　　这下真的离了，忽然又决绝。
　　杨雨绝望地走着，楼下的人都在讨论季星心父母离婚这件事。
　　“离了，这次是真离了，地上还扔着他俩的离婚证呢？”
　　“听说房子都卖了，谁也不知道搬去哪儿了。”
　　“好像是因为他们那个女儿，叫什么季星心。”
　　“男的怀疑女儿不是亲生的，女的又生不出来新的，两个人早就不知道打了多少回架了。”
　　“那怎么忽然就说离了，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一个女人捂着嘴，对着旁边的几个女人，悄声说道：“听说啊，我只是听说，也不知道真假，好像那个季星心是个同性恋，而且啊……还赌博。”
　　“不知道是不是把家里的钱给偷去还赌债了，所以两口子才闹离婚，把房子给卖了……”
　　明明是悄悄话，可站在这片地儿的男男女女，大家都翘着耳朵听见了她说的话。
　　众人唏嘘着，嫌弃着，津津有味地议论着，好像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杨雨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打击来得太多，一时竟不知道该对哪件事情更绝望。
　　是季星心不仅借了自己三年来攒的五千块，还偷了小卖部五千。
　　还是好不容易找到季星心父母，但是他们离婚搬走
　　或者是从一个下落不明的赌徒那里拿回自己的钱。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就好像已经透支了所有的幸福。
　　爸爸和妈妈只爱杨光，那份爱的眷顾下从来都没有她，她都已经那么降低期待了，都已经不再期待有人爱她了。
　　是季星心非要闯进她的世界，是季星心非要说爱她，是季星心的眼神总是那么真诚。
　　为什么又要让她这么痛苦呢？
　　好饿，好想找一条河，找一道街，不如去了吧
　　但是她也好想睡觉，好想洗一洗发臭的自己，也好想吃一碗大大的馄饨啊。
　　老天，我不再期待有人爱我了，如果我的未来还有幸福的话，你可不可以帮我存起来，等到它攒多了再给我，不要让我只是幸福了一下下，就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泪水一滴一滴从杨雨的的脸上流下。
　　不知道会不会就这么饿死，不知道明天又会是怎样，像自can一样，她一步一步走着，不知道要走到哪里。
　　C市安静的夜晚，只有一个孤独又瘦弱的背影，走着，一直走着。
　　……
　　第二天深夜，杨雨再次站到了那扇熟悉的门外，门缝里透出密密的温暖的光线。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响了那扇门。
　　“嘎吱~”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