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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影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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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的思源,你让我成功凑齐二十本作业……”话是这么说,但商宇赫内心对于“黄思源居然写作业了”的讶异远超“圆满完成凑数任务”的喜悦。
他居然写作业了!居然!
之前多少次收到他这儿都是败兴而归,作为万年不写作业大户,黄思源是他们课代表群体中令人头疼的存在。
商宇赫抱着作业下楼,内心感慨一叹。
多好一人,以后可一定要给我多写点儿!
*
黄思源的变化,徐佑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虽然这姑娘每天看着没个正形,但洞察能力贼强。
虽然对方还和从前一样,玩闹说笑一点儿不少,打球抽烟一样儿不缺,但有了质变。
嗐,说白点儿,内在变化。
“照你这么说是有点儿啊……”商宇赫跟徐佑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眼神儿不自觉就开始往黄思源那边瞟。
“你别瞅他啊,”徐佑一扯商宇赫胳膊,差点儿没给人从桌上掫下来,“你一瞅他他能感觉到,估计还寻思你啥事儿呢。”
“诶呀我去……哥,你轻点,”商宇赫眼疾手快扒住桌面,这才免遭让脸和桌子来个零距离接触,“好险没给我扯折喽。”
徐佑靠回椅背上:“骚瑞。”
商宇赫:“……”你都扯完了,有用吗?
也跟着靠到椅背上,长舒一口气:“不过他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
“我的差事就多了个稳定器……”
“……”
*
张云岫现在在学校有时会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
可若抬头找了,却又没什么发现。
右边是拽着徐佑可劲儿聊天的商宇赫,左边是总在溜号看窗外的黄思源。
算作日常生活里的小插曲吧。
张云岫不甚在意。
等人有了要转身的动作时,黄思源才慢慢收回一直右瞟的视线。
刮着沙尘暴的天是一成不变的土黄阴灰,阳光徘徊在沉积于城市上空的尘沙之外,穿不透。
于是天色是些许晃眼的昏黄,给班中的场景蒙上了一层旧照片般的滤镜。
黄思源百无聊赖在手下的草稿纸上划拉出乱糟糟的线条。
下课铃刚打过,徐佑就从门边走上来,把胳膊豪放往张云岫身上一搭:“张云岫!外面儿有人找!”
黄思源用余光看着,第一次觉得这个大大咧咧的女汉子有点儿碍眼。
“啧,谁啊,这大清早的……”张云岫并未在意对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站起来就往外走。
黄思源依旧维持原样坐着。
目光却不自禁随着张云岫的背影移动。
直到张云岫走出门外,和一个正等待着他的眼生女生一并离开,黄思源才缓缓移开视线。
教室里没开灯,不过谁也没想着要去开,于是全都在这一片昏暗里吵吵闹闹嬉笑追打。
黄思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坐着,像朵沉默蘑菇。
搭在桌上的胳膊动了动,抓着笔的手微微抽动,想再往纸上写点儿什么。
可终究作罢。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不知多少次在脑中勒令自己不要偏移视线的黄思源终于把心里的烦躁写在了脸上。
把桌屉和衣兜翻了个底儿朝天,黄思源妄图找到一些什么东西玩一玩儿,不光为了打发时间,更是为了缓解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这股焦躁不来源于外界,而是来自于他自己。
然而让这焦躁更焦灼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焦躁。
像是没来由,又像是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
然,翻了一圈儿,未果。
桌屉里只有学校配发的练习册,乱糟糟的草纸试卷,和一些已经用干了的笔管。
按着手下的桌屉,黄思源忽然僵了僵。
对啊。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抽烟了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在课上大搞小动作了呢。
是——
他恶狠狠把视线投到了不知名的某处。
锋利的目光刺向那一片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未知。
*
当你身边坐了一个很喜欢学习的人且你与他是朋友关系之时,你一定会受到影响。
当嘴里跟着老师的引导不自觉念出正确答案时,黄思源在震惊之余终于明白了这么个理儿。
张云岫依旧会在闲暇之余给黄思源讲题,或者侃天说地。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春日涂抹新意,草木于无言中,郁葱生长。
黄思源再没缺过席。
虽然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数不清的烂人烂事,做不完的无用抗争。
但沼泽地里开出了野花。
藤蔓也在此落脚,萌发出新鲜的绿芽。
在黄思源没意识到的角落,某条轨迹,已经悄悄改变了它所到达的终点。
“靠!黄思源,你怎么背叛组织了!”
一月考成绩单一打出来,一帮人怪叫着挤在后门边的班级公告栏下仰望。
黄思源一进门,商宇赫的“质问”劈头盖脸地来了。
“……啊?”黄思源并不理解。
“三百九!三百九!!”商宇赫字字泣血,“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怎么能离开!我们的组织明明这——么强大!这——么持久!说好的好兄弟一生一起走呢!你怎么扔下我们开始跑了!”
商宇赫两只爪子摁在黄思源肩膀上,整个人挂件一样吊在对方身上,一张脸皱成像苦瓜似的丑样儿,嘴里哀嚎:“啊啊啊我服了,我也要学!我跟你拼了!!”
三百九?
黄思源眼里流转着莫名其妙的光,直到脑中忽然闪现商宇赫刚才说的话中的某个词,这才落到实处。
实话说,这绝不是个高分。
但对于一个学期没有几天全勤的黄思源而言,已经是实打实的惊喜分数了。
黄思源下意识往窗边那个角看了过去。
张云岫在听到商宇赫鬼哭狼嚎的时候就已经被这片“考后是非之地”吸引了视线,黄思源看过去的一瞬间,他正不经意地偏了偏头。
目光相接,他冲黄思源笑了一下。
还是很浅,但不难看出开心。
黄思源有些怔愣。
*
商宇赫的怨念,在政治课上老师念出个人分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这次这个第三……着实让我有点儿意外啊……”政治老师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微笑,但这次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八十二啊,黄思源……很可以啊,这次考试选择题不少,这是……只错了三道啊……继续保持哈。”
商宇赫猛回头,眼睛像要把对方盯出个洞。
黄思源感受得到那些投在他身上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各异眼神。
却没什么心思高兴。
那种焦躁的情绪又来了。
像一个虚无缥缈的敌人。
你知道它的存在,你甚至快要窥明它因何而来。
但你永远都不会同它对战。
因为你依旧看不到它。
教室另一头。
吴濂叹息着安慰商宇赫:“躁什么嘛……这不是还有我们几个呢……”
商宇赫往日都会笑吟吟应他,今天却是一点儿声响都没了。
门边后排。
徐佑舒舒服服把自己裹进校服里,靠着抱枕歪倒在位置上。
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散漫,散着散着,就散到了“对岸”的后排。
那里坐着两个正在悄悄说话的人。
嗯……其中一个还是刚才班里的“焦点”。
徐佑从地上拎起装了热茶的杯子,不疾不徐吹了吹杯口升腾起的热气。
隔着朦朦胧胧,她眯着眼睛睨着窗边儿那俩人。
唠得贼拉高兴呢。
啊……这就是她想看到的美好情感么?
黄昏的落日在西窗外正明亮,温暖的余晖铺洒整个教室。
讲台上走动的老师,木制的讲桌,窗边的植物,临窗的同学,都被淡金色浅浅镶了个边。
那俩少年的脑瓜子也发着蒙蒙的金光。
徐佑看着他们,最终笑笑移开了视线。
多好,青春。
“就错三个,我去,牛逼……你这准确率真的没谁了。”张云岫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艳羡。
“你错几个?”
“……”
“我大题基本没背,这玩意儿就是弱点。”
“……”
“好吧,三个。”
“……”那你还错挺多的……
“嗐,这回大题错老了……描述方法没用对,复盘的时候得借鉴一下——”张云岫说了一半儿,用手抵了抵自己的额头,等眩晕感稍有减缓,才继续,“到时候多加提点啊……就靠你了……”
说罢,支着脑袋就转了回去。
黄思源看着张云岫的一系列动作,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做回答。
张云岫眯着眼睛撑着头。
晕乎乎的。
他一直有点儿低血糖。
或许是那糟糕的童年送给他的礼物,又或许是他自己照顾不周的后果,总之,这病从很早之前就与他同在。
不过自从自己搬出来住之后,倒是很少发生了。
这两天估计是没休息好还是饭没吃好……
抽了杯子喝了两口,老师继续讲课,后排继续喧嚣。
张云岫很快把这事儿抛到了后脑勺。
“喂,咱下周好像要去种树……你们有听说吗?”
爬山,种树。
两件套,张云岫所在学校的优良传统。
爬山张云岫经历过,其中发生的复杂种种,自不必详述。
倒是种树这事儿挺新鲜,张云岫从小到大,掰过树杈子当“防身武器”,捡过树叶子用以拔老根,花样繁多,但种树还真没整过。
*
“有能缓解眩晕的药么?”
“?”
“……”
“不是,”樊云海摸摸下巴,面露好奇之色,“你还晕的慌?”
“不是我。”
“哟……打算给谁带啊?”
“同学罢了。”
“啧,有心了……”
“……有没有?”
“……咳,有是有,但长得特恶心,你确定要?”
“看看。”
于是樊云海领着对方进了店后院。
黄思源安静站在一边,看对方动作娴熟地打开院子里那地下室门上安装着的操作繁复的锁。
“诶,成!”
轰一声响,樊云海费力把门拉开一条一人多宽的缝:“这就行了,走,进去给你瞅。”
黄思源跟在人后面,一起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的场景却和外面向内看到的大相径庭,从外面看去,里面明明是一片黑黢黢,可进入后,目之所及却是一片昏黄。
那种北方沙尘暴特有的灰黄色。
越向下走,黄思源越发觉这里居然是一个大得可怕的空间,他们从向下延伸的铁楼梯顶端往下走,俯瞰着陷在一片安静之中的地下室。
……严格意义来讲,把这里叫做地下室是一个极其不严谨的说法,因为巨大的窗户,两三米长宽高的正方体集装箱,窗外灰黄的天色,混浊如化不开的浓雾,都分明地告诉他这里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大型工厂。
樊云海就与他一前一后,顺着不断向下延伸的楼梯下行,下行,最终驻足在一个悬浮着的集装箱跟前。
樊云海把手轻轻往上一按——
眼前的场景仿佛一场梦境,黄思源只觉得面前的集装箱壁暗了一瞬,随后一整面都变成了透明状。
他并不太会表露出自己的情感,但此情此景着实让他惊得微微瞪大了眼。
樊云海觑了他一眼:“别急,说不定你哪天也会觉醒点儿其它的技能呢……我这雕虫小技——你看看吧,就这样的——这玩意儿相当相当的难抓,天知道我当年抓这玩意儿花多大力气……”
黄思源往里一瞅,不就是只鸡么。
樊云海也看见了,但不置可否,只是抱臂看着。
两人一鸡,隔着透明集装箱壁,默默无语。
“呔,小可爱真不给面子……”等了五六分钟,樊云海终于不耐,伸出手敲了敲集装箱壁。
集装箱壁居然发出了大钟被敲响时才会有的浑厚声响。
里面的东西终于动了。
不再是鸡,而是由鸡的形态开始慢慢转化。
整个过程堪比将硫酸泼在它身上,它缓慢“熔化”着,又向着另外一个东西的外表缓慢“糅合”着,最终变成了一颗流淌着不明液体的棕红色肉球。
“想要不?”樊云海冲那玩意儿一仰脖,“想整点儿哥给你抓去。”
“……”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的,黄思源从看到那东西会“熔化”开始,就打定主意不整了。
樊云海笑眯眯把他送回地面,在他走之前让他又取走了一袋止血粉。
“低血糖啊……这是小时候营养不良吧……淡糖水啊啥的!有那些个东西搞点儿不就完美了!”
樊云海说完临别赠言,转身又回地下室了。
地下室的门在他的身后,在黄思源的面前,缓缓闭合。
黄思源默然看着,手里捏着装粉的纸包,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当初那“不快一蛰”,是因为营养不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