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岁晚青山路

1、意外

　　第一章意外

　　无边的黑暗将四周吞没，没有一丝光亮，喇叭声和惊叫声此起彼伏，在耳边嗡鸣，眼前的一切被迅速放大，大到占满整双眼睛，他的身体伴随着车子快速地旋转而疯狂地往外甩着，手死死抱住前座，脑袋一片空白，最后眼前只剩一道白光，弥留之际，耳边响起爸爸声嘶力竭的呼喊，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流过掌心……

　　沈安第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醒，背后湿了一身冷汗，他双手盖在脸上捂了把脸，心脏还停留在梦里猛烈跳动，慢慢地等他恢复平静，伸长手臂去够柜子上的闹钟，不慎碰翻了放在旁边的照片，随着“砰”地一声，他的心也跟着收缩了一下，但他没去管相框，继续去够他的闹钟。
　　5点。
　　还能再睡一会儿。但沈安没有再闭上眼睛，他用左手在右手上的纹身中找到了那个伤口，当年缝合时伤口太长，到现在还留一条长疤，他用食指轻轻摩挲着这道疤痕，片刻后松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出了神。

　　“妈妈，你快来看，上面那块黑黑的，像不像星星？”5岁的沈安指着天花板上黑黑的裂缝说。
　　“像呀，你看，中间这条是银河，牛郎和织女在上面相会，旁边散落着的就是一颗一颗的小星星。”妈妈的声音轻而温柔。
　　“哇！那我怎么才能飞到星星上去？”小沈安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装满了好奇和兴奋。
　　“成为宇航员的叔叔和阿姨们可以乘着火箭飞到星星上去。”
　　“火箭是什么？”
　　“是一种飞得很快的东西，头是尖尖的，身子是圆柱形的。”妈妈耐心地一点一点教他，小孩却越问越兴奋，
　　“那是不是只要我有火箭，我就能想去哪就去哪？”
　　“是呀。”妈妈揉了揉他的脑袋，宠溺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小脑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那好，我以后要造好多好多火箭，去好多好多不同的星星上面玩，还要带着爸爸妈妈去！”小孩兴奋地挥动着手臂，像是要将那“星星”全部摘下来，妈妈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捏着他的肉嘟嘟的脸蛋说道：“好，那我和爸爸等着这一天来。”

　　脑海里温馨的画面褪去，眼前的空白和孤独重新占据心灵，无力感涌上心头，沈安往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倒着，手指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带着金属的冰凉，这是一个火箭模型，当年他爸爸为了奖励他，亲手自己做的，。
　　他细细打量着这个模型，身上红色的漆已经掉了一些，顶端的尖也被他不小心摔坏过一次，出现弯折，温馨的画面伴随着内心的酸涩涌了上来，沈安一下从床上蹦起，像是要甩掉些什么，他随手把挂在衣架上的秋季校服拿起披到身上，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卡和一个打火机随手丢进口袋，动作快得让记忆追不上他。
　　刚走出卧室就看到厨房里奶奶弓着腰在忙碌，锅子里的热气冒出白雾，他悄无声息地从旁边经过，洗手池的水开的很小，水龙头刚拧上，门外就传出奶奶的声音：
　　“安安啊，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再睡一会吗？”
　　沈安从洗手间里出来，头发上还沾着水珠，他走到厨房站在奶奶旁边，他比奶奶整整高了一头，熟练地从架子上取下洗碗布，沾了点洗洁精开始洗碗：“奶奶您今天不用给我准备早餐了，我今天约了同学。”
　　奶奶看他在洗碗连忙放下汤勺，来洗碗池边阻止他：“哎，我来吧，你读书要紧，洗碗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没事奶奶，现在还早，不耽误学习的。”沈安一边笑一边把碗接了过来。
　　奶奶看阻止不了也只好任着他洗，自己继续去煮早餐。
　　“奶奶我出去了。”站在门口换鞋，边和奶奶打招呼。
　　“好，路上要注意安全啊，中午早点回来。”奶奶从厨房探出头来，叮嘱他道。
　　“好。”

　　从家里出来，沈安挂着耳机在街上慢跑，跑到背上微微发热，太阳也从云边冒出头来，他停下脚步，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6:30。
　　他转头进了附近最近的一家网吧。
　　“你小子，这么早来了啊，不用去上课吗？”网吧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脸上笑出来的皱纹像是活的笑面佛，看着慈眉善目让人心生和气。
　　“还早。”沈安往柜台放了几块钱就径直向里面走去。
　　网吧里弥漫着烟草的气息，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还在这里上网，每个人脸上都是熬夜后的疲态，但手指仍然不断敲击着键盘和鼠标，桌子上散落着烟盒，啤酒，红牛。
　　坐在最里面的是一个17岁左右的青年，耳朵上挂着耳机，头发杂乱的像草一样恣意生长，脸上青色的胡茬往外冒出头，但看得出面容清秀，身上挂着一件黑色衬衣和灰色短裤，衬得肤色白皙，双脚已经抬到椅子上了，手指不断在键盘上操作着，嘴里不时来一句“nice”。

　　沈安找到这个原始人，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那人好像没注意，头也没转，手上的操作没停，嘴里却说：“哟，学霸，这么早起来不去学习，跑来这里做什么？”
　　沈安避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昨天又没回去？”顺手就在他桌上摸了一根烟夹在手里。
　　“不然呢，就我爸那德行，我回家不得被打死。”
　　“那为什么不去，打算一辈子窝在这？”
　　“没钱，我要有钱早就去了，虽然我家那个老畜生不讲理，但我还得靠他养活。”
　　“如果有钱你就去吗？”沈安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把烟点上。
　　“废话，我留在这里读技校，读完出来工厂修车，哪有打游戏快活啊。”
　　“要多少？”
　　青年手上的操作慢了下来，把脸转向沈安，问：“你认真的？”
　　“别废话。”
　　“嗯…如果顺利的话大概2000就行了，要是被淘汰的话，回来还得2000，估计得花到4000块，我家那老畜生肯定不同意。”
　　青年的视线游离，没有放在沈安身上。
　　“我这有5000。”沈安从长袖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青年面前。
　　青年手上动作终于停了，把鼠标扔到一边，手还有点发抖，嘴里却说：“你哪来的钱？”
　　“抢的。”沈安看着他的样子，笑出了声。
　　“别开玩笑。”青年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时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亲戚给的。我父母死之后，有人来看我，觉得我可怜就给了。”沈安说得漫不经心，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操作着。
　　“你真的要给我？”青年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跟我奶奶住，生活费够用。还有陈铭跃，你难道不想去外面看看吗？”
　　“怎么不想，我一直就盼着出去，那是我的梦想。”陈铭跃从椅子上跳起来，手拍在桌子上。
　　“你想去哪？”
　　“S市。”陈铭跃毫不犹豫说。
　　“那就去啊。”沈安把卡拍在他桌上。
　　“行，那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的恩情我一辈子记得！”陈铭跃兴奋地向他扑过来，死死抱住他。
　　沈安被抱得有点喘不过气，一脸嫌弃的推开他。
　　“你欠我的恩情还算少了吗？快滚，记得带手机。。”
　　“好。那我先走了，就不陪你了。”陈铭跃又重重在他肩膀拍了一下，乐得一颠一颠从网吧出去了。
　　声音从网吧门口传来，沈安目送他的背影一直到出视野后，才低头看手表，还能玩半个小时。

　　早自习开始时，老师走进教室直接在黑板上敲了两下，喊道：“早自习了，都读起来啊，声音呢！”
　　很快教室里像煮沸的水，读书声越来越大，声音此起彼伏，沈安坐在后排睡觉的声音如一滴水沉入大海，没人注意。
　　坐在沈安前面的人留着锅盖头，身上没穿校服，只有一件白色短袖上印着醒目的花纹，领口的扣子没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瘦得像竹竿，锁骨肋骨全凸出来，领口露出一大片，皮肤黄得像营养不良，底下配着短裤拖鞋。那人一见到沈安就把身体转到后面去，手扶着椅子一摇一摇：
　　“沈哥，今晚去不？”
　　沈安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他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皮耷拉着，
　　“去。”
　　说完这个字好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又趴了下去。
　　“今天肥猪，黑皮，狗哥他们都去，沈哥到时候叫你哈。”
　　“行。”
　　沈安每天早晨都是这样，基本上一睡就是一上午，竹竿习以为常，也没多说就把头转了回去，又和旁边的人聊起了天。

　　语文老师在班上视察了一圈，讲小话的，补作业的，读书声音小的，他全都叫起来抽背课文，背不出就罚站。唯独沈安他仿佛没看见一般，只是在早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站到他旁边咳了几声，又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直到沈安睁开眼，老师丢下一句：“下次早自习不要睡觉。”然后双手背在身后走出教室。
　　“叮铃铃”。
　　教室里的同学们像进菜市场一样，教室内迅速变得吵吵闹闹，收作业的收作业，上厕所的上厕所，沈安往黑板上看了一眼，随后头掉回手臂，继续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