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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讲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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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令人震惊的事实在太多,以至于听到这句话,季卷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波动。她只是深深、深深地注视着雷损,须臾偏开目光,确认似地问:“什么?”
与她对上视线的雷媚掩唇娇笑:“妹妹,并入六分半堂有什么不好?只需将所得一切,分三分半给六分半堂,青田帮若遇上任何祸难,六分半堂必定付出六分半的力量支助。如此一来,你我将为一家,你也能卸下担子,与我一样,多花些心思在他处。”她说着,千娇百媚、含羞带怯地窥一眼雷损,神态竟完全是小女儿在看情郎。
季卷也笑道:“我对给四十岁的人做情妇没有兴趣。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寄希望于爱情。”
雷媚的笑容里碎开一个口子。这位上一任“六分半堂”堂主的独生爱女,在雷损杀父篡位后不带犹豫地归顺做了雷损情妇的年轻女人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声音变得越发甜腻:“那是妹妹过得太顺遂。若妹妹将来遇到什么波折,从少帮主变成一文不名的废物,才会知道,连乞求一个有情人的垂怜,对你而言,都会是高不可攀的奢望。”
席间立即传来一声应和的嗤笑。季卷闻声望去,与一道露有邪色的目光撞个正着。那目光全无遮掩,他打量她,就像在打量怡红院的头牌,只在考虑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得起钱、买得下她。
她脑中立即翻出此人的信息:六分半堂五堂主雷滚,擅使流星锤,好美色,好狎幼。
雷滚同样在看她。场中拢共只有两个女人,恰是芙蓉双姝,各有千秋,但一个已是雷损的女人,他能动心思的只有这个乡野村姑。他甚至在思索,相较于十三四岁的小孩,季卷已经有些“老”了,但是她的身量比起京畿一带的女人要短小些许,将她当做幼童,似乎勉强也行。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跟在雷媚的话后面接道:“季少帮主放心,我若能在烟柳地见你,定会好好怜惜。”
他们的话已说得出格,全因他们听出季卷无意答应雷损的第二个要求,也同时看见雷损缓缓地收回了自己完好的手,欣赏似地研究起自己只剩两根手指的左手。
所有人都知道,雷损只要说出下一句话,这红烛暖宴便立即要变作修罗杀场!
这个时候,季冷悠悠叹息。
始终坐在女儿身侧,专心当谈判背景板的季冷发出了今夜的第一个声音,叹息声。他不满足于此,叹息之后,又低低发声:“雷总堂主似乎错估了一件事。”
“大鱼能吃的,从来就只有小鱼。”
雷损目光一闪:“季帮主是说青田帮是大鱼?”
“错。”季冷抬起头,淡淡道:“不是六分半堂与青田帮。而是我和你。”
这句话甫一出口,季冷就动了!
动如万涛裂堑,又疾如闪电!上一秒他还端坐在椅子上,下一秒他已越过半个大堂,抬起右掌拍向口出不逊的雷滚,这一掌似有无尽吸力,将肝胆惧寒的雷滚吸在原地,动弹不得,雷滚震惊之下,一手流星锤已从腋下击出,试图阻他一阻,可季冷太快,快过锤影,在流星锤弹起之时,已穿至雷滚面前!
雷损怒喝:“住手!”
——但他已喊得晚了。季冷的巴掌平平无奇地落下,落在雷滚嘴上,动作甚至有些轻柔,像长辈规劝不通事的小辈,但雷滚的七窍一霎时流出了鲜血,从脖颈往上直到天灵盖,就在这一掌间平平无奇地化作了齑粉!
这一时刻,雷损的“住手”才刚刚暴喝出声。
场中人全部跳了起来,抽出刀剑。季卷端坐位置上,忽然想起一个“摔杯为号五百刀斧手尽出”的笑话,在满场亮晃晃的刀光剑影里噗嗤一笑。她笑完了,才抬头,看到场中除她以外,还有三个人保持着平常姿态。
坐着的雷损、狄飞惊,站着的季冷。
季冷神态平常,是因为他并未感到生死危机。狄飞惊神态平常,是因为他自信情况不会超出他掌控。而雷损看似神态平常,心底却不断回放起季冷的一进、一掌!
掌法只是普通掌法,甚至像路边小儿推搡时的寻常一击,可掌上内力至刚至阳,那震碎雷滚的一击,看似是巨力,实则是以极为炽烈的内力,顷刻将其焚做了灰烬。
雷损不由在心中暗忖:若方才突袭,季冷的目标是自己,他能不能躲过这一掌,又能不能在这九阳真火中全身而退?他越想便越心虚,越想便越冷汗淋漓!
季冷并无意再出第二掌。他只是立在原处,负手道:“雷总堂主,我的道理,可还动听?”
狄飞惊咳嗽了几声。他咳得很假,尤其是在他们都听过另一个重病人的咳嗽声后,就更能知道狄飞惊的咳嗽只是一个信号。在这个信号之后,雷损大踏步走下来,拨开其余堂主的刀剑,伸出自己完好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刚刚格杀雷滚的手掌。
他哈哈大笑:“季兄,你我秉持的道理相仿,何必相互残杀?我始终坐镇京中,那些偏远之处,力所不及,还需要季兄替我多多宣扬这番道理!合并之事,就此不提,未来的生意,你我合作愉快!”
他拉着季冷坐下,场中各堂主也毫不羞愧,收了武器,笑嘻嘻地跨过无头尸体凑上来敬酒,似乎前一秒的肃杀只在梦中,六分半堂从未有一位觊觎季帮主爱女的堂主。
酒足饭饱,季冷一再谢绝了雷动天送他们回去的好意,带着浑身酒气,领季卷出了六分半堂总部的大门。
夜黑风高,阒无一人,父女二人更是足下无声,如两道鬼魂,融化于黑夜,沉默着往别院的方向慢步走去。他们走了几步,却听见身侧尾巷里,低低传来几声呛咳,与方才狄飞惊的咳大不相同,是竭尽全力忍耐,依旧要从胸腔冲出,又被以极大毅力忍在喉咙口的闷咳。
季卷愣了一愣,脚步一错,闪至巷道中,从沉沉夜色里,分辨出一道比黑夜更黑的身影。
她脱口而出:“苏梦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