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48、第 48 章

　　足月后，天微微亮，典客大人去城关大道接待长阳侯林屈，卫零带人奉旨在京城渡口接南如安入宫。

　　南如安早就到了，在渡口披着斗篷，望着由远及近的京城——

　　这座城建在土地肥沃的平原河谷上，外面以千金难换的玄铁筑城，东南西北以港口拱卫，终日吞吐着内河外海的大小商船和数不清的财货消息、武器人口，水手们可以来这条街召妓喝酒，赌博交易。

　　看着金色阳光一点点照耀脚下的城池，精巧的庭院，飞檐雕阁的楼宇，干净宽阔的街道，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小径，延伸到昏暗未知的角落，整个城犹如缓缓绽放的金莲，光白耀眼。

　　南如安扳指上的蛟透出凝碧色的光彩，她细细摩挲着扳指上的纹饰，她临风而立，突然有了想要征服这座城池甚至整个九渊的想法。

　　卫零站在渡口，扶着南如安进轿辇，她的眼里写满了卫零熟悉的眼神——欲望。

　　卫零颇有些心惊，南如安居然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南如安掀帘，露出半张新月似的白皙面颊，嘴角微弯道：“我给你带了河海的珍珠。青珠，赤玉，你们将那箱珠宝，搬到卫大人宅府上，还有一袋子珠宝，留给卫大人打赏宫人，来接我的众位辛苦，各个都赏一袋珠宝。”

　　青珠，赤玉立刻吩咐人将珠宝搬了出来。

　　众人听闻，手上的力都加了几分，齐齐望向卫零。

　　卫零颔首道：“还不谢过河海侯世女。”

　　众人面色狂喜，知道这是卫大人允许收下的意思，健步如飞，齐声道谢，谁不知河海侯是“珠门翡翠楼”，昔年和“金瓦琉璃台”的万家齐名，是最为富贵显赫的侯门世家。

　　这金银珠宝打赏人，好似挥洒粗砂般随意，河海侯门果然名不虚传。

　　卫零见青珠、赤玉两位丫鬟另领人去了父亲宅府方向，暗暗生疑，她怎么对京城好似摸得一清二楚？问都不问自己住哪，直接就搬了东西过去？

　　卫零按照习俗，将南如安一行人安置在河海侯的驻馆，随后进宫拜见皇帝、太后，最后到皇后宫中，南如安与皇后二人站在一处，便是明月与乌云般的差距，更彰显出南如安那耀目精绝的美貌。在皇后身旁的婢女本是随机应变极善谀赞的，如今这情势下，这些宫人是半句假辞也说不出口了。

　　随后，太后又传旨来，叫南如安去叙话。皇后巴不得她赶紧离开，茶都没喝，直接派人送走。

　　颐景阁。

　　“父亲和哥哥晚几日到，派我这么个粗陋女儿先行拜见，太后娘娘请见谅。”

　　太后很是喜欢南如安，轻抚着她的一双白嫩的手，不胜怜爱道：“一年比一年出落得美貌了，是该再指个好人家了。”

　　南如安美目微挑，手没有缩回，柔顺而谦卑的说道：“谢谢太后美意，臣女心领了。”

　　卫零听出这意思是没拒绝也没答应，太后脸色依旧和蔼，说了些体己话，又送上两柄玉如意，留了吃饭，才恋恋不舍放她回去。

　　回去路上，马车稳行。

　　南如安若有所思，“卫女官是文定公的女儿，应当是同我一样的年纪，我是夏天生的，你呢？”

　　卫零其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的，卫然也没提过，她说：“不知道，我爹没说过，好像是秋天吧。”

　　南如安笑眯眯的说到，“卫女官可以叫我姐姐。”

　　卫零在马车昏暗光线中还是被南如安的美艳所吸引，一时有些脑袋空白，不知道怎么回答，盯着她暖朱色的唇失神。

　　她的发丝都是柔顺光亮的，没有一处不美，让人不自觉想着夜月花朝，室内气促香风，真是美啊，就连气味都这样迷人，卫零情不自禁轻轻靠近她。

　　卫零甚至开始浮想联翩，想入非非。

　　南如安伸了伸手，卫零立刻就被她俘获，毫不犹豫贴了上去，面色红红的说到：“姐姐好香。”

　　南如安挽着卫零纤细的胳膊，伸手摘了自己的香囊，“我的香囊给你。”

　　卫零接过香囊，递到鼻下深深一闻，“姐姐真好，怪不得大家都对你恋恋不忘。”

　　南如安以为她在逗趣玩笑，摸了摸她还没好的脸颊，“你的脸怎么回事？”

　　卫零不想这时候提韩绮、容嘉这对夫妇破坏氛围，她贴着南如安，小声说道：“姐姐别问了，不如说说姐姐的事。”

　　“你想听什么？”

　　“姐姐说话，我都愿意听，说什么都好。”

　　南如安心想，这个卫女官是皇帝身边人，说不定也可以策反，但现在还不知她是真蠢还是城府深，于是说到：“那你日日来我这，我每天都跟你说？”

　　卫零想了想未来几日的安排，“好，若是有空，我就来打扰你。”

　　南如安嗯了一声，卫零细嗅着她身上的芬芳气息，这么香的女孩子，不该嫁给什么男人。

　　卫零心想，太后不会是想要纳她为皇妃吧？她顿时立起身来，吓了南如安一跳。

　　“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姐姐先说，河海之地是什么地方啊？”

　　南如安心中怀恨，因为河海原本是瑞国，偏安一隅，容嘉的父亲容清耍诈夺攻打下来，姐姐南如宁因此殉国而死。

　　但南如安颇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依旧笑盈盈的说道，“那以前是古瑞国，被先皇征战后，纳入了九渊版图，我父亲也就被封为河海侯。”

　　卫零看着她的笑容，没有察觉不对劲，只是继续问，“姐姐，那你父亲和哥哥为什么没来？”

　　南如安心头已经冰冷如霜，父亲软弱，在城池里怕生怕死不敢来；哥哥鲁莽，只会惹祸，南如安怕他来早了得罪人，所以勒令他晚点来，总而言之，都是废物。

　　“他们有事耽搁，晚几日到。”

　　卫零没有多问，总觉得南如安除了美貌，还有几分勇敢和坚轫，好感增加了许多。

　　二人到了河海驿馆，卫零道：“姐姐先休息，改日再来。”

　　南如安没有多言，道：“好，不知道卫女官喜欢什么器物，我给你挑选挑选。”

　　卫零大着胆子对着她说道：“我喜欢和姐姐聊天。”

　　南如安宠溺的摸摸她的脸颊，“知道了。”

　　分别以后，卫零满心欢喜的回宫，临风一吹，顿时醒悟过来，南如安明明双眸里透着野心，可自己还是会不自觉沉沦其中，她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冷汗涔涔，若是她要自己去杀人放火.....自己会拒绝吗？

　　刚一入宫，太后便召见她，颇有些急切的神色问她：“你觉得如安这个孩子怎么样？”

　　卫零一边帮太后斟茶，一边由衷的说道：“我挺喜欢她的。”

　　太后笑了笑，接过她的茶，抿了一口，“喜欢她什么？”

　　“美貌，亲和，坚轫。”卫零看着水缓缓倒入茶杯，“就像这水流，不因为自己拥有什么，而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太后饶有兴致的端起茶杯，“你是在，讽刺韩绮？”

　　卫零抿唇，挤出一丝笑容，“哈哈。”

　　太后并不想多说韩绮，仍说回南如安：“你觉得她若在内宫，会不会是一个好妃子？”

　　卫零其实根本不愿南如安进宫，不想她的位份在韩绮之下，不希望她和容嘉那个暴燥狂在一起，她有野心，有美貌，何必拘泥于这四角天空。

　　卫零于是没回答。

　　太后自然心知肚明，没有继续追问，只说了些诸侯盟会的要务，卫零一一应了。

　　在这些琐事之外，卫零还念着如何打败奉常，毕竟奉常身份神秘，下次只能抓紧时间问问爹。

　　卫零怕自己忘记，索性写在袖口上。

　　南如安回去之后，将自己浸在浴桶中，脑海里止不住回想瑞国被大破的那天，容嘉的父亲容清杀进来逼着自己叔叔自尽，姐姐南如宁从城楼上跳下来殉国，哥哥南飞云是个除了惹事生非以外胸无大志的莽汉，宗室里的强硬者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一些老弱病残的软蛋。

　　容清又推行新令，嫡子嫡女以外，其余庶子都可以划分封地，此番划分下去，河海之地必然土崩瓦解，今后自己和哥哥势力范围一点点缩小，如何能复国？

　　无数次临窗侧目，镜子里，自己长冠紫衣，眉目掩盖在深深烛火里。

　　想当年，青丝拂地，累累珠玉，潋滟红妆，凝脂腻粉描出骄横眉目，当年的端国公主，瑞海为玉床，珍珠不胜数，何等尊贵，受人敬仰。

　　如今却只是河海诸侯之地，年年向这狗皇帝进贡珍珠鱼鲜，简直可笑。

　　南如安在温泉中闭目沉思，蛟龙扳指再夜色中发出莹莹微光，当年称霸海上的蛟龙，却要屈居人下，南如安闭目，手指紧扣，仿若夜风西凉吹进了温泉之中，让她浑身渐寒。

　　杀了容氏！

　　她霍然睁开眼，双手掐诀，蛟龙扳指吐出一道灵息，滔天的龙气萦绕四周，久久不散。

　　当初先祖依靠蛟龙扳指、盘龙三叉戟、龙鳞宝甲令四海诚服，纵横多年无人可匹敌，凭什么屈居人下！

　　我一定要找回另外两件宝物，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南如安心念，我才是真龙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