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刁民想害朕》鹤熹

4、第 4 章

　　傅荀安抱壁靠在墙边，摸摸下巴，思考着刚才的新闻。

　　这里就是玉流市，他在回家的路上好像见到了流星，然后就走到了元宝下不来的那棵树前。

　　“挺巧的，这么聪明的小猫是外星猫吗？”接着他又摇摇头，刚想在内心否定一下自己的离谱想法就被“啪”的一声打断了。

　　他连忙打开门进去，看着摔在地上的猫猫，赶忙把他捞起来。

　　傅荀安比较爱干净，卫生间也还算整洁。猫猫摔地上并没有粘上灰尘。

　　他按下了马桶盖儿上的按钮，“滋——”

　　猫猫扒着他的胳膊，露出头，好奇地看着现代机器，思索许久也想不明白原理。

　　“是盖子底下藏着水，按按钮能把水推下去吗？但是楼下好像也是人诶！”猫猫歪脑袋，不理解，“诶呀什么破机器还得朕亲自想原理！不想了不想了！”

　　这时新闻联播结束了。

　　傅荀安关掉了电视，开始刷碗。

　　元旭之就一直绕在他脚边转悠。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从前他得上学，就算他从不学策论王法，也得读四书五经。学习之后就得研究菜品，讨得大腿欢心。

　　除此之外，他要捉蛐蛐、钓鱼、写话本，虽然有时也因自己没有朋友而忧伤，但每天还是过得很充实的。

　　而现在他变成了一只猫，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在元旭之的记忆中，皇后娘娘养着一只白猫，除了吃吃睡睡就是找人抱。

　　还有一次跑去和敏贵妃的橘猫玩，生了一窝小猫。贵妃是皇后的死对头，自家的猫被仇人的猫搞了，皇后娘娘都快气死了！

　　有一次他皇后的猫大半夜来找他玩儿，从窗子里钻进来，第二天皇后差人来找，猫从他屋里钻出来，贵妃说他不知好歹，竟然把皇后的蠢猫带来；皇后的宫女也讽刺他，说他有娘生没娘养。

　　后来看见猫他只敢躲着走，对猫的生活实在不太了解。毕竟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养猫，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只猫。

　　难道以后自己就要做一个只会吃吃睡睡的废物吗？哦！更可怕的一点是当年皇后天天抱着猫！他可不想总是被人摸来摸去啊！皇上的尊严都要被摸没啦！

　　元旭之围着傅荀安的脚转了半刻钟的圈，那个洗碗的人终于动了。

　　他把碗筷放回原处后来到了深色的木门前，那是书房。

　　元旭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到了木制书桌台旁。

　　元旭之觉得这个房间最贴近他淹死前的世界。这里也有松木做的桌子和书架。淡淡的松香混合着油墨味儿溢往他的鼻尖，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曾被碎冰和湖水淹没，不曾在寒冷的冬日感受窒息。

　　在这里，好像没人想害他……

　　墙上挂有一幅字，上面写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最后落款为“傅荀安”。

　　字体是行书，在端方雅正中又有一丝仙风道骨的飘逸。元旭之作为不参与政事，专攻食物和书画的草包皇子，当初唯一被父皇表扬过的就是一手好字。被表扬时他还挺高兴的，不过事后被三皇子整的很惨就是了。从此他就不敢好好写作业了，免得抢别人的风头。

　　元旭之不得不承认这幅字的作者傅荀安的水平不输于自己，他还挺想和这位一手好字的后辈探讨一下书法呢。

　　傅荀安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元旭之只用过竹简和书帛写字。但当他看到书的题目时，他愣住了。古朴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勋朝历史。”

　　中间的“历”字和他学的不太一样，但他明白了这本书的内容——他所在的那个朝代的历史。

　　元旭之这才发现，这个奇怪的地方不是阴间也不是异界，而是未来。

　　在这个未来里，朝臣所参拜的“万岁”没有一个能够活到万岁。历代皇帝开国皇帝所期待的“万世千秋”也从未实现。

　　他做过三个月被参拜的“万岁”，这时却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一事实。

　　傅荀安坐到了桌案前，从书桌下面的柜子里掏出了镶着透明玻璃的、奇怪的东西。

　　框架涂着金色，但不像金子。两个棱角较为圆润的矩形框架中央是透明的琉璃，作为一位见多识广的皇帝，他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想想变成猫后的见闻，他又释怀了：“这都几百年了吧，我这个二八少年都能做这里人的老祖宗了！若是世界不变化才不好呢！”

　　元旭之见傅荀安把那玩意儿举起，放到了……鼻梁上？

　　玻璃片在眼前横着，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作用。

　　傅荀安看着元旭之在脚下徘徊无事可做的样子，干脆把他抱到了怀里。小橘猫抖了抖耳朵，仰头看他。

　　元旭之听到头顶传来轻笑：“原来猫真的可以用来暖手啊。谢谢你啊元宝。”

　　他口中的元宝看着离自己很远的地面，有一点生气：“啊！朕又被摸了！可是朕跳不下去！”

　　就这样他在“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心声中伸出了猫爪，碰了碰傅荀安的眼镜。

　　“你想玩眼镜吗？这个不可以。”元旭之听着他的话，默默拿开了无处安放的猫爪，而下一句话使他明白了“眼镜”的用途，“如果碎掉了我就看不清书了。”

　　傅荀安一手抱猫，一手翻书，书签是风干的银杏树叶，元旭之也做过相似的。

　　前几页书写的是元旭之的祖先，正史上对于各种当时太监宫女天天讨论的大事都只记录了寥寥几行。至于皇家秘闻，一字未书。还有不少被想要保命的史官美化的事。

　　元旭之看得兴致缺缺，懒得思考不认识的字究竟代表什么。

　　直到书被傅荀安翻到了下一页，这页书上写的是：“承安元年（公元1024年），腊月廿一，冬日岁寒，冰冻有寸。刘升位相，篡位勋恩，手下行刺，帝溺水中……”

　　这几行字大致意思就是：“公元1024年，勋恩帝元旭之遇刺，时年16岁。丞相刘升篡位，改国号为‘东’，忠武大将军陈英入主南方，拥立先皇之帝为王，与东国对峙，国号‘后勋’。各地富商权贵招兵买马，企图自立为王，国势急转直下，民不聊生……这十年混战被称为‘诛元之乱’，最后陈英之子陈华得势，一统天下……”

　　元旭之眯着金色的眸子，根据后世自己认识或陌生的文字，推演一段自己死后的历史。

　　看着对自己死亡的描写他略微感到心酸。

　　“看来老丞相的阴谋也不一定实现了嘛。”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又想到这个未来的世界，“那我死得也不亏呀！还能看看后世的模样呢！”

　　在历史书中元旭之了解了许多事，觉得这猫脑子用着不是很流畅，眼疼头疼不想再玩填字游戏了，于是低头窝在傅荀安怀里，不动了。

　　傅荀安左手默默顺着小橘猫的毛，右手翻书做批注。

　　暖黄的灯光映照的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元旭之睡着前恍然觉得这是梦，或是自己疯了，不然为何会觉得做猫比做人幸福？

　　当元旭之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

　　他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窝着，屋里没开灯，只从门缝中漏出些许光亮。

　　窗外还飘着雪花，灯火映出它们的轨迹，随风向北飘去，反射着莹润的白光。

　　外面是天寒地冻，屋里却不冷。原因好像是一种叫“空调”的东西。

　　元旭之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傅荀安。他有些怕黑，自从母亲离去，他不敢独自面对没有烛火的黑夜。

　　这时门忽然开了，傅荀安围着浴巾走来。

　　看到黑暗中仍旧明亮的一双猫眼，他顿了顿，打开了灯。

　　“醒了？”傅荀安从衣柜中找出衣服。

　　“喵~”橘猫伸了个懒腰，叫一声算作回答。

　　傅荀安开始穿衣服，没在意猫猫的注视，元旭之也忘了避嫌，毕竟从前只有人避他的嫌，没有人在他面前换衣裳，他一时呆住了。

　　元旭之本觉得这人像个儒士学者，没想到面前的躯体并不瘦弱，反而在肌肉淡淡的纹理和沟壑中显出些健壮。

　　他觉得，勋朝那些舞文弄墨的文官断然没有这样的体格。包括为减少麻烦，不常出门的自己。

　　元旭之忽然回神，心中不断划过四个字：“非礼勿视。”

　　他故作镇定，默念：“朕只是一只猫，朕什么都没看见……”接着把头转向窗外，静静注视夜色笼罩的天空，从仔细寻找星星的踪影。

　　在元旭之找到第十三颗星星之前，傅荀安的动作停了。

　　他听到陌生的声音赶忙转过头去看，却发现是傅荀安手中的小黑板子在响。

　　“大家好，本期视频为大家讲解猫猫养成攻略。首先各位铲屎官或铲屎官预备役要准备好猫粮、猫砂盆、猫窝……”

　　元旭之没听懂，铲屎官是什么？那一堆……一堆名字又是什么？

　　小橘猫蒙圈了。

　　但他听明白这个声音在教傅荀安如何养自己。

　　元旭之其实想告诉告诉他把自己当人养就成，但面对自己不会说人话的猫嘴，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小黑盒子又响了，这次说的是：“现在是2024年2月1日22点整，睡觉时间到。”

　　傅荀安把灯关了。

　　在灯火的余晖中，元旭之听到他说：“抱歉今天没来得及给你买猫窝，今晚先睡我的床吧。”

　　黑夜包裹了他，千年之后，争斗之外，夜色的调料不再是恐惧和孤独。

　　窗外是数栋高楼平地起，万户灯火里，他久违地感受到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