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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登临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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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铃的是仪仗领队,一声铃开,人群都聚集到湖畔两端,临仙湖心由长廊桥相连,游行仪仗会从桥头行至桥尾,完成各殿神君的入场仪式。
古有八仙渡黄海,今有百神登临仙。
编钟奏乐,先是乐师在前排上桥。游行的花车应接不暇,花车载着风亭楼台,台上有舞乐女子歌舞姿态,锦绣连城。
随着队仗行进,钟声震鸣,仙气缥缈簇拥下众人抬出一座软轿,轿椅华奢,千初看清那软轿背椅是由琉璃塑成的玉麒麟首,轿上是白眉苍苍而面露和蔼的一位老者。软轿后并排而来的是服饰各异精致的男女老少,金冠束发好不威风,无一不是身披华饰。
诸神百官缓缓行进,无人不在虔诚尊敬地仰望。领队口中念词声恢弘,钟鼓琴瑟和鸣端庄。
初见此盛景,千初也不禁全神贯注地张望。
即墨侯低声向她一一介绍:“轿子上的那位是神宫百神之首,玉玄帝君。后面跟着他的是第二位阶的神君……青山上神执掌山川水文,冥雷公唤雨霹雷,天香神君理花木枯荣,还有善音律的乐吟神尊……”
一通不甚明晰的人物简介并没有让千初记下来多少,那些神君行过的琳琅眩目只叫她眼花缭乱。
无论是看上去耄耋之年的老人还是眉眼稚嫩却暗含深邃的孩童,亦或貌美疏离的男男女女,神仙的气质确实不同于飞升的凡人神官,每位都和明霁真神一般的器宇不凡,有人手执长杖,也有人脚踩祥云,五花八门却各显千秋。
难怪大家都寂静地仰望那片恢弘,为的是心底不由自主的臣服与敬仰。
“卜灵真君是真的美若天仙,如果她能没那么喜欢压榨咱们就更好了。”褚知白痴痴望着桥上那正驾鹤而来的紫衣女子,女子的衣袍上皆是卜卦的符印,骑着乌喙紫翼的仙鹤鸣啼声远。
“压榨是怎么说?”千初好奇地问。
中书君顺着褚知白的话解释给她听:“那位骑鹤来的就是命律司的卜灵真君——阴律判不明了的命数,最后也都归咱们锦书堂裁决发落。”
“咱们就是众望所归的收拾烂摊子堂。”褚知白拍了拍她肩膀,“不过别着急,鬼王大人,以后这烂摊子你也有份的了。”
“……”千初一时凝噎,尚且不知以后是祸是福。
而后约摸着有走过了六七个她记不太清的神君,其中似乎还有先前有一面之缘的渡财大叔,已经在看得恍惚之余,终于在桥尽头望见了她熟悉的那一抹朱砂痣。
即便是在一群结群神君之中,明霁也显得格外矜贵清俊。
神宫不乏像千初这样刚来没多久的新官,第一次见明霁真容,他与身俱来的压迫气场几乎让周围都感觉冷峻几分。
“诶,现在上桥的是哪位神君啊,要说那潘安成神也不过俊逸如此吧。”
“听闻那是锦书堂的,称号明霁。相传明霁真君是六百年前忽然天降神宫,金光加身恍若世外真人般神异,不过那会儿神宫还没有现在的锦书堂……”
“听说锦书堂都是明霁真君创立的!”
“如此尊者,无怪乎其天仙般神相啊。”
旁人的议论在明霁到来后渐沸腾,虽然尽力都压低着声,听着仍像群蜂过境。
讨论声响明霁肯定是都能听见,他也不置可否,端着面无波澜走过廊桥对岸,岸边是摆设齐整的流觞餐席,明霁落座在卜灵身侧,后者朝他抛了个打趣的媚眼。
“备受瞩目啊明霁,你可瞧见下面多少看着你流口水的女官,你一来眼睛亮得跟豺狼似的,”卜灵笑靥如花,拾起酒鼎啜饮一口,“你说,她们要是知道了咱们明霁真君早就断尽情念,该有多失落啊。”
“凡此情应称为对吾等的尊仰,不涉红尘。为心中挚爱而不得才谈得上失落。”明霁淡淡回应。
卜灵听闻后忍不住娇笑出声,头簪的步摇坠珠也随之轻颤。
“哎呀,明霁真君,”她语气悠悠闲散,“你信有一见钟情么?你可知方才那惊鸿一瞥中又有多少人要沦陷在你的气宇之中……这又何尝不配称为挚爱呢。”
“吾不知,情为何所起,乃凡尘之心所思。”明霁依旧慢条斯理。
情丝烦扰万千世人,却又不断吸引人为之沉醉。哪怕是神君之中,也极少有如同明霁这般断情寡欲之人。
与明霁熟识的神官几乎都了解此事,但无人知晓为何明霁会心甘浪费这看着就适合沾花惹草的倾城之姿,面若寒镜,心如冰锥,一心只向往着判案秉公。
多可惜啊。卜灵真君暗自感慨,同样这么感慨过很多次的还有在场的这几位明霁的随侍。
尤其是褚知白,头摇得跟拨浪鼓如出一辙:“真君也真是,暴殄天物。那么风华绝代的卜灵真君在他旁边,他是连个正眼都没给人家啊。卜灵姐姐能不能朝我来,我也不赖吧。”
即墨侯和中书君是不约而同的白眼,只有千初还对他比较善良,好心地出声安慰:“嗯,知白前辈风流倜傥又可靠,本王看好你!”
褚知白作感人状:“还是千初你对我比较好呜呜呜呜……”
等罢诸位神官入座后,灯火骤暗,只留下高台上的花灯通明。
嘈杂的人声渐静,映着聚目的台上灯光,能看见一苍劲老者出现在台中央,正是玉玄帝君。
帝君步履稳健,左手执一灵珠镯子盘玩,右手抱拂尘。
“年年乐事,华灯节时。今日于听云水榭宴请诸位,除了共庆上元佳节,还有一事同在座各位分享一二。”他挥挥拂尘,站至台子一侧。
很快有几个神官将一件半人高的物什抬上前来,那东西上面披着鎏金布匹,卖关子卖得显著。
千初听到下面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今年帝君老头又在整什么新活似乎已经是惯例。
“帝君的眉毛好像两根飘带……”千初望着玉玄帝君有些走神,因为他的白须眉长至拖地,似衣袂白绫随风飘荡。
一旁的中书君听了后也忍俊不禁,但还是很有礼节地压住几欲上扬的嘴角:“咳,小点声,别给他听见了——说来今年帝君不会是弄个自己的金雕塑啥的吧。”
“啥都行,别像去年弄那个大画卷了,还人手发一张必须挂在屋里头。”褚知白调侃,“我天天吃饭都得被迫面对着那张慈祥的大脸。什么玉玄帝君,不如改叫自恋帝君。”
千初听得直乐,没想到那白发耆老的作风这么抽象。
虽然众人议论内容都是这类半开玩笑的打趣,估计帝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仍旧弯着嘴角,笑得很是和蔼。
“大家还是太小瞧老朽了,今年这个,可是真正的大礼,”帝君一脸傲然自得,“保证让诸位大饱眼福!”
他又甩一记拂尘,那几位神官听令后一揭披布。一旁的乐师还很配合地奏了一串振奋人心的短音烘托氛围。
披布下赫然是一面立式铜镜,镜架浮动不规则的流云纹,镜面却映照着一片朦胧,似有个模糊的人影在镜中浮动。
等下面议论的人安静下来,帝君得意地抚着眉须,似是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此乃虚空镜,照人不清,却能照明世间万物——是老朽在凡间游历时,行遍古琅街万巷才找着的好东西!”帝君拍了拍镜身,之间镜子里那抹虚影也像被敲散般化为游移的烟在镜子里乱窜,“只要诚心向镜中仙灵祈愿,仙灵将会以虚影显示到达心之所想的途径……或许是一处藏宝之地、一段解谜之咒、亦或是关键之人。”
此言一出,喧哗又起。
即便是在神仙如云的地方,能有一件如此玄妙之宝也是相当耸人听闻的事情。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实现自己的心之所想,若是真能抵达如此境界,免不了众人的趋之若鹜。
卜灵真君最擅卜知因果宿命,她率先疑虑:“天机不可泄露也,这面镜子若是启迪了不可承担的动机,可未必知晓是福是祸啊。”
帝君认可地点点头:“卜灵真君所言极是,但虚空镜展现的可未必是将来,是过往或是现今也说不定,且其是真是假也全凭自己定夺。”
管理神界藏书阁的几位神官也出来说话了:“据神界法宝录记载,确实有虚空镜一说,只是遗落在凡间已久,万年不见其踪影。不愧是帝君,真当慧眼识宝。”
“呵呵,是宝还是废诸位自行判别,”帝君释然一笑,“老朽只是借此妙物,权当给大伙儿在上元酒宴添一点乐子罢了。如何,有无想先来探探真假的?”
台下自然是一众的举手争抢,场面热闹欣然。
凑热闹嘛,向来是上祈人民的优良传统,无论在生前还是升天后。
况且大家也是真的好奇,且不论这镜中仙灵是不是帝君构想出来的新噱头,这都比之前往年分发的诡异工艺品之流要有意思得多。
褚知白也举着手跃跃欲试,千初自然也是想去见识一下这稀奇物件,如果可以她还真想问问那仙灵有什么让自己的鬼府再次发家致富的道路。
不过现在身处神宫这种不太待见鬼界人士的地盘,她也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居茫茫人海中,身居看戏之位。
“看来诸位的热情都非常高涨,甚好甚好,”帝君举着那拂尘在空中比划挥舞,随着尘尾流动,唤来几只翩翩舞动的金蝶,“那就,让老朽的小蝶儿们去挑个人上来吧!”
数十只金蝶连成一条金色绸缎在人群里舞动了半晌,终于细线绕成一个圈,盘旋纷飞。
最终这流光溢彩的金圈落到了千初身边,飞蝶环绕身侧,引得四周目光聚集在身上。只见那金蝶盘旋阵阵,最终落在她发尾肩头,蝶翅振舞,落得满身金光闪烁。
“看来小蝶儿们很喜欢这位小姑娘,”帝君眸底闪过一丝深不可测,依旧是笑意满面,“那来吧,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