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繁日如遮》洱羽

4、第4章

　　陈厌开车行驶在蜿蜒的盘山路上，目的地是泰利半山别墅。

　　他刚才没问张落陆沉鹤要去哪里，但他想到陆沉鹤今天心情不好，大概率是要回半山的。张落开车猛的很，自己又耽误了一个超长红灯，陈厌就没按正常的路线开，在市区钻了几条巷道近路直接往回赶。

　　反正开的是张落的车，吃的也是张落的罚单，陈厌一点负担也没有。

　　他19岁出隐屿山后才开始学开车，至今也不过两三年，但也许是陈厌生性无畏，又在山里“野化”了七年，他的内核完全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看起来温润无害。

　　唯一可能让他吃瘪的，也许就是……陆沉鹤了。

　　比如此刻，越野的仪表盘上的指针已经隐隐越过80往100上冲了。

　　月朗星稀的夜路，完全没影响陈厌飚回去的心情。

　　这是张落新换的Trailhawk，要是他知道陈厌这样对待他的新“情人”，保不齐要找陈厌干一架。

　　陈厌自己没有车，他拿了驾照之后一直开的是陆沉鹤的保时捷，有一段时间他一度以为，陆沉鹤愿意将自己放在身边只是因为他缺一个司机。

　　一个信得过的司机。

　　而陈厌，愿意为他沉寂七年，陆沉鹤信得过。

　　陈厌行驶到别墅附近才开始减速，庭前花园里略微年迈的保姆许婆笑眯眯地前来给陈厌开门，铁艺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显示出这栋半山别墅有着不短的年龄了。

　　“我们小陈先生回来啦。”许婆声音温温柔柔的，对待陈厌总是很和善。

　　“许婆。陆先生和张哥他们，还没回来？”陈厌下车，和许婆问好。

　　陈厌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飚的有些太快了。

　　“应该还在路上吧。晚上还接到张落的电话说陆先生今天要回这里来。”

　　看来自己猜对了。

　　陈厌点点头，又说：“那麻烦许婆准备些解酒的汤水，陆先生今晚喝了不少酒，我怕……。”

　　“好的。”许婆应允，又说：“我们小陈先生，就是体贴。”

　　许婆始终是一副和蔼真诚的笑容，但陈厌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陈厌于是笑笑没应承下去，许婆离开去厨房煮汤，陈厌在庭前站着，想等着张落回来，一起去四知堂领罚。

　　估计张落是堵在主路上了。

　　陈厌靠着门前的低矮的青石栅栏等着等着，就开始出神。

　　这栋半山别墅的位置极好，从庭前望去，视野开阔无遮，能看到夜晚的孟汶湾上点点灯光和海面波纹折射的粼粼月色。

　　半山别墅是罗夫人的私产，罗夫人生前就将为数不多的个人资产全部转移到了独子陆沉鹤的名下。那时陆沉鹤和罗夫人还被困在黄氏家族的手里，等陆沉鹤真正回来接手这栋别墅时，罗夫人已经过世了。

　　陈厌回头看了看这栋颇有点大陆古典风格的别墅，跟四散在泰利山中的其他独墅风格都不相同。

　　别墅的后院原本是一片很大的绿地，面积甚至超过了前庭，罗夫人在后面建了一座祠堂，建成之日命名为四知堂，供奉着好像是从大陆那面带来的佛像，陈厌犯错受罚时看过，不是加港本地的神明。

　　陈厌是在陆家老宅出生的，他的母亲是陆家的女仆，他也算是陆家的家生子。他觉得自己小时候应该是见过罗夫人的，只是当时太小了，记忆很模糊，只隐约觉得是个长相不同于加港本地人、面貌温柔婉约的Omega。

　　这么说来……自己小时候应当也是见过陆沉鹤几面的？

　　可是他试着回想过好多次，真的记不起来了。

　　他的人生中有七年全部都是陆沉鹤，可也正是因为日夜都是那个人，记忆反而被混淆到分辨不清的地步了。

　　-

　　张落看着前面一排红色的车尾灯，后背汗津津的。他本来想着能开保时捷爽一把，但后座可是陆沉鹤，就没敢太放肆，规规矩矩地在主路上开着，果不其然被堵着了。

　　陆沉鹤的威压太大，加上今晚自己也有过错，张落没了平时大大咧咧的放松模样，整个人就像上紧了发条似的。

　　他在心里嘀咕：不知道陈厌那小子平时载着陆沉鹤时，会不会像自己这样紧绷着。

　　陆沉鹤的手机响了，张落松了一口气。

　　陆沉鹤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后接听，口气不是很和善。

　　他耐着性子听对方讲了半天，才带着嘲弄的笑意说：“放心，死不了。”

　　一个水果餐叉而已，陈厌下手还是仁慈了。

　　陆沉鹤架着脚，想到今晚陈厌的表现，整个人莫名地烦躁。

　　陈厌第一时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切切实实地实行了自己的计划，也干净利落地收拾了所有人……但自己，就是烦躁。

　　确切的来说，他的心情，从两个星期前陈厌的生日会那晚，就一直烦躁到现在。

　　现在想想，陈厌当晚那句酒醉的“我喜欢你”可能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喝醉了的人能有几分清醒。

　　但是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陆沉鹤乌黑的眼眸翻涌的情绪更浓了。

　　那你，是对谁说的？

　　你喜欢谁？！

　　于是一瞬间，连带着今晚陈厌下手的“仁慈”，都差点被陆沉鹤规到不忠的界限里。

　　张落在前座被陆沉鹤瞬时不加控制的信息素压制得浑身不舒服，只觉得老板无端端地突然生气起来。

　　可是陆沉鹤又想到陈厌勾引萨锡时衣衫不整的样子，愿意听从自己刁难的乖顺劲。

　　算了，这次放你一马。

　　陆沉鹤咬着那根始终未点燃的烟，又放松了下来。

　　张落瞬间感觉肩膀上的压力小了不少。

　　“张落。”

　　陆沉鹤懒洋洋地叫他，张落绷着身体应承。

　　“陈厌当初进山的资料，确切吗？”

　　陈厌的个人资料，张落他们翻过无数次了，陆沉鹤也亲自过审验过好多次。张落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突然提到陈厌的旧时资料是什么意思，何况陈厌从出山后，都已经跟了他们三年了。

　　“可以保证万无一失。”张落思考了下回道。

　　“怎么保证？”

　　陆沉鹤甩开打火机的盖子，车厢里啪地一声，仿佛尖锐的质疑化成了音爆。

　　张落以为陆沉鹤还是怀疑陈厌是不是“干净”，就又说：“因为是罗夫人留下的人。”

　　陆沉鹤的拇指开合着打火机的盖子，思考着什么。

　　张落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没打算说明。人是干净的无疑，但是别的呢？

　　比如说，分化的属性？

　　但是晚上陈厌脱衣服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的看过陈厌的后颈，光滑细嫩的皮肤，没有腺体，是个Beta该有的样子。

　　陆沉鹤想着事情的时候，车流已经动了起来。

　　张落心里只想着，这保时捷开的真憋屈，虎落平阳也得趴着窝的感觉。

　　“陈厌呢？”陆沉鹤忽然问。

　　张落忙从后视镜往后看，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切诺基早就不见了，而且车尾一溜车里，没有自己那辆庞大的“新情人”。

　　卧槽。

　　陈厌丢没丢他不关心，车可是自己的心头肉啊。

　　他刚想找手机给陈厌打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陆沉鹤直接开口：“调头找人。”

　　啊？不是……虽然快到路口了，也没必要调头吧，陈厌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张落惊讶，但陆沉鹤又说了一遍：“调头找人。”

　　已经隐隐约约带着不耐烦了。

　　张落不敢再犹疑，全听老板的，到了路口就打着转向灯回头找人去了。

　　-

　　陈厌在庭前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张落的踪影，倒是等来了自己的小弟。

　　因塔顶着一张娃娃脸，远远地看到陈厌在陆先生的别墅前，车没停稳他就忙不迭地奔了过来，完全不顾及鼻子还在冒血的凄惨样。

　　“陈哥——！”

　　因塔简直像看到了救星。

　　陈厌及时分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免得他生生扑到自己身上。

　　“出什么事了？”

　　说完他还顺手替因塔抹了一下即将流出的鼻血。

　　因塔是纯正的本地人，才刚成年不多久，不想读书了便跟着张落出来混社会。他这人性子好，长得又显小，从陆家老宅出来跟着陆沉鹤走的人里，就属他和陈厌走的最近，陈厌平时拿他当半个弟弟看待。

　　因塔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今晚的事差点把他吓到。

　　“码头仓库那面出事了，我们去收上次走私的那批货款，对方找借口不给，还跟我们闹……”

　　“打起来了？”陈厌截断了他的话。

　　“那倒是没有。”

　　“那你这鼻血……”

　　因塔赶紧仰了头：“我、我急的……”

　　唉。陈厌在心里叹气，果然还是小孩子。

　　“知道了。”陈厌点点头，转身去打开切诺基的后备箱。他记得张落总是会在后备箱放一些刀枪棍棒之类的冷兵器。

　　“对方带枪没有？”陈厌没转身，问他。

　　加港禁枪，但这东西想要也不是弄不到，陆沉鹤就正在搞这些东西。

　　“港务署的巡警在旁边走过场，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持枪。”因塔倒是还算机灵，周边的情况都观察的挺仔细。

　　陈厌掂了掂手里的棒球棍，感觉手感不错。

　　“走吧，开你车。”陈厌走向因塔的副驾。

　　张落的新“情人”，还是留给他好好疼爱一番吧，免得误伤了他肉痛。

　　“啊？啊，好的。”因塔忙不迭地过去开车，然后问了一句：“不用和陆先生说吗？”

　　陈厌直接摇头，很坚决：“不用。走吧。”

　　陈厌自从跟了陆沉鹤，这些要脏人手的污糟事，基本上已经不会递到陆沉鹤眼皮子底下了。

　　陈厌让因塔开车从另一半山路下山，原路下去只怕会正面碰上陆沉鹤。

　　他低头阖着眼眸：

　　陆先生的手上，不能沾血。这是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