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翠竹》皆空唯宁

1、不蒙温蠖

　　蓂荚十六年。
　　已近黄昏。今年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如今已经入秋，天色暗得越来越快了。公孙纬有些心烦意乱，瞥了眼瑰丽的彩霞，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也不提前招呼，拎起一把重剑。
　　老藤椅“吱呀”一声，他从一个歪歪扭扭的坐姿一下子变成个如松的站姿，每块骨头都好似真神归位，颇有架势。虽然人已中年，却依稀可以看出些年轻时的嚣张不羁。
　　剑光出鞘，如毒蛇吐信一般席卷上一个少年。那少年似是早有预料，重刀不闪不避的迎上重剑，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
　　公孙纬脚尖轻点，出其不意的换了方向。
　　一剑又至！
　　锵！
　　少年并未变招，只顺着劲再次荡开，正好又迎上重剑，一气呵成。
　　公孙纬心中赞许，加快了攻势。两人又缠斗了几招，均是极烈的招数，霎是震撼。少年渐渐支拙，略处下风，虎口一阵发麻，退后一步。
　　试出深浅，公孙纬便收了手，露出一个笑，赞到：“不错。才一旬多，便又能接住我好几招了。”
　　“谢先生教诲。”向焕恭恭敬敬地一抱拳，往一边让去。
　　公孙纬看向另一个少年。
　　李文贤似乎走神了，方才激烈的缠斗没获得李大公子的半个眼神，直至雪亮的剑光已逼至身前，他神色一下子清明，没有硬接，转身腾挪半步，像一片羽毛被剑气扫了出去，却并没有伤他分毫。
　　向焕的模样周正，是李老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亲卫，手中重刀与人相得益彰，气势辉煌，虽更精于劈砍，到也未失灵气，譬如方才的几招，甚是可圈可点。
　　而李文贤走得是另一个路子。
　　他不太像李老将军，无论是性格模样还是武艺。倒是有点像他那早逝的娘。
　　他虽高，身形却薄，轻功很好，武艺杂而不精。今天也没拿着什么名刀，只是一把普通的军用佩剑。
　　估计方才也是怕这剑碎，没有接招。
　　公孙纬也不急着引他出手，看他这次又有什么花招。
　　果不其然，李文贤并非漫无目的的退，脚下步伐纷繁，公孙纬一剑比一剑快，把他逼的几乎要只剩一个残影，竟也没耽误他复杂的身法。
　　兴安阵？
　　公孙纬逐渐看出了名堂，一招“波澜”，剑尖圆满的滑出一个弧度。
　　尘埃落定—
　　嗯？
　　军用佩剑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蹿出来，打断了“波澜”的余韵，李文贤眼角带了些笑意，眨巴了一下眼睛。
　　“兴安阵”取名“兴安”，本应透着一股浩然正气，也不知被这邪门的小子怎么改过了，多了一种诡异的风气！
　　明明是中庸的剑术，偏偏改了角度，透着包罗万象的浩瀚。
　　竟能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
　　公孙纬有些吃惊，十六七的少年有此悟性，已是大大难得，当下便不敢马虎，他要走云淡风轻的慢拍子以柔克刚，那就偏不随他。
　　李文贤只觉得手上一轻，剑锋顿时有些收不回来，行云流水的节奏被打乱，没想到对方只是虚晃一枪，顿时有些应接不暇，虽然面色不改，心绪却是微乱。
　　“把我当成敌人。”公孙纬神色严肃，“战场上，不容任何分神。”
　　“你不是一直想出征吗？”
　　李文贤抬头直视他，第一次拼着剑术上的破绽不管，手中如毒蛇吐信般迎上对方的重剑。
　　两件相撞，军用佩剑碎了一地，“寿终正寝”，完成了它的使命。
　　到底是少年心性。公孙纬心想。
　　李文贤行了个弟子礼。
　　公孙纬从那几步中似乎看见了些故人的影子，有些赞赏，却也无端生出一些“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怅然来。百般滋味在嘴里荡了个来回，末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咸不淡的一点头，拎着重剑，没型没款的走了。
　　见他走了，李文贤和向焕也打算回屋，洗了这一身汗渍。
　　“文贤。”
　　李文贤听到这个声音，背后一僵。
　　向焕倒是机灵的很，见是李老将军，忙行一礼，见无吩咐，就主动退下了。
　　“爹？”
　　“等会儿来我书屋。”李老将军说道。许是刚办完要事，他一身风尘未卸，声音也透着些疲惫。
　　“……是。”李文贤看出了父亲的憔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怎么说，一时间立在原地。
　　李老将军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李文贤转身回去，在长廊尽头一闪，不见了人影。
　　李老将军看着那一地碎剑，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儿，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只是转瞬即逝，眉宇间又成了一副忧愁的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

　　银安殿。
　　“什么时候连这个档次的茶也配进王府了？”
　　一旁的女婢顿时被吓的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哒，哒，哒……”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
　　“谁！”两侧的王府暗卫被惊动。
　　谁也不知道这个黑斗篷笼罩全身的人，是什么时候站在王爷面前的。
　　榻上慵懒侧卧的王爷顿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指甲紧紧掐着手心，好不容易控制住了面部表情，浅浅地挑了下左眉，淡定的看着来人。
　　神秘人摘下了蒙面的黑纱，露出雌雄莫辨的惊世美貌。
　　可榻上的王爷却突然面色发白。
　　王爷声音有些颤，几不可察地吐出四个字：“青檐……大人。”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怎么办事的，没别的意思。忘了通报，王爷不介意吧？”

　　开新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