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夏天》不染人间

4、家长会

　　家长会当天，洛初难得的迟到了。

　　她提前跟季夏确认好了时间，提前一个小时便从公司出发。但离开校园多年，她全然忘记了临近放学时分的学校周遭交通的恐怖程度。

　　在以龟速在校园周围绕了两圈才找到停车位后，洛初在接连好几个学生的帮助下才成功找到高一办公室。

　　她在门口站定，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高分贝女声，直直的透过了木制门传到了洛初的耳朵里。

　　“老师，我儿子绝对不可能早恋的！一定是那个小狐狸精勾引的！”

　　“妈，”男生在旁边劝阻，声音有些疲惫，显然对这个话题感到十分无语，“我们真没早恋，就是我找季夏聊天，这跟她没关系！”

　　女人高分贝的叫骂，男生的解释和班主任的劝阻混合在一起，洛初一瞬间感到十分头大。敲门显然是没什么意义了，她直接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晚了。”

　　屋里几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人突然进来，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无人说话。

　　洛初环顾四周。办公室面积并不大，六张办公桌两两拼在一起，空余的地方都堆满了各类教辅材料和没来得及批的卷子，显得有些拥挤。其他老师都下班了，显然是不想掺和这件事，办公室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她一眼便看到了季夏，缩在办公室角落里，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般。

　　“您是季夏的家长吗？”张焰看到洛初点头，松了口气，“没关系没关系，您来的刚好，我们刚刚在说——”

　　“你是季夏家长？”站在一旁的女人直接打断了张焰的寒暄。她双手环在胸前，上下打量洛初一番，“我怎么记得季夏她妈不长这样儿。”

　　洛初有些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回复道，“我是她姐姐。她父母没时间，我就代他们过来一趟。”

　　女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也没再这件事上纠结。她话锋一转，“季夏勾引我儿子，导致他没法好好学习，这事你怎么说。”

　　“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您儿子刚刚不也说吗，”洛初能感受到季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回头冲她安抚一笑，继续说，“小孩子嘛，都爱玩，上课走神聊天很正常，教育一下就好了。”

　　“教育一下就好？”女人冷笑，指着季夏道，“就看她那狐媚子样儿，跟她妈一样都是没家教的，干出啥都不稀奇——”

　　洛初没让她把话说完。她动作缓慢却坚定地把女人指着季夏的手压了下来。

　　很巧的是，洛初今天在公司跟甲方有线下会议，穿得特别正式。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搭配一双七公分的细高跟鞋，气场全开。当她冷下脸来直视对方时，那双常含笑意和柔情的杏仁眼瞬间变得阴沉，透露出隐隐狠意。

　　“这位家长，”她声音很轻，一字一顿地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污蔑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不太合适吧。”

　　对方被她的气场吓到，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我用得着污蔑她吗？她妈妈给别人当小三的事儿谁不知道，谁知道这孩子学了些什么！”

　　她扭头对插不上话的班主任说，“我要求把季夏调班，不能让我儿子跟她呆一个班里。”

　　“凭什么？”洛初挑眉，“季夏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这样换班让别人怎么想？”

　　她抬起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扬了下攥在手里的手机。

　　“您刚刚说的所有话我都有录音，如果您继续拒绝好好沟通的话，我们可以直接调监控看看事情经过到底怎样，”她指了指墙角的监控，“如果事实并非您说的那般，那我会追究您刚刚对一个未成年孩子进行污蔑和诽谤的法律责任了。”

　　对方显然一开始并没有把洛初放在眼里，觉得是个年轻人很好拿捏，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脸涨得通红。

　　“或者，”洛初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对方孩子应该是季夏的朋友，便接着说，“您可以选择给季夏道歉，我们好好讨论下他们上课聊天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没事儿吧，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直到走出校园，洛初才松开牵着季夏的手，转头揉揉季夏的头顶，问道。

　　季夏却没说话，一头钻进了洛初的怀里，用力地抱着她。

　　有多久了呢，季夏模糊地想，多久没有人愿意当在她身前了。

　　久到她已经习惯了那些流言蜚语，习惯了那些鄙夷的目光，也从一开始尝试反驳到习惯了保持沉默，任由那些伤人的话像刀子般在她心头划下一道又一道陈旧的伤。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他们并没有伤害到她，她并不在意这些。一遍一遍，直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

　　直到，一个人挡在了她身前，替她抵抗那些流言蜚语，告诉她她值得被爱。

　　季夏原以为自己坚不可摧的外壳，就这么无声地碎了。

　　原来被人爱着是这种感觉啊，季夏想。好像面对自己的伤痕也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因为有人会小心翼翼地抚摸它，问她痛不痛。

　　她眼前浮现出对方家长最终妥协道歉的场景，女人梗着脖子，支支吾吾地承认这是场误会，认可班主任调座位的解决方式，脸红得仿佛猴屁股般。

　　“姐姐，”她的脸埋在洛初怀里，声音含糊不清，“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嗯？”

　　洛初没有听清。她被季夏突如其来的怀抱惊到了，相处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季夏对她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以至于一时间没有站稳，高跟鞋往后倒退几步，靠在了街角的墙上。

　　她张张嘴，刚想问季夏怎么了，却感受到胸前传来湿热的触感，以及已经用力压制但还是在不经意间溢出的呜咽。

　　洛初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闭上了嘴，也不催促，陪着季夏安静的靠在墙边。

　　她一手揽在季夏腰间，一手安抚般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受着怀中小孩抽噎得一抖一抖的身体。

　　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校园周围喧闹的人群早已散去，只留下一地散落的传单，在夕阳的余光下字体模糊不清。

　　季夏窝在洛初怀中，努力平复着心情。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她本不想哭的，就像之前无数次被人唾弃时她都没哭那样。但当洛初选择无条件相信她时，心底那股委屈再也无法被压抑，一股脑的全部冒了出来。

　　多年后，再次想起那个黄昏，季夏仍能记起那个温暖而安全的怀抱，清风拂过耳畔的触感，远处马路上的鸣笛声，以及她在心里默默许下的誓言。

　　她一定会尽快长大，变成可以为姐姐提供怀抱的大人。

　　姐姐只能是她的。

　　家长会的风波就这么小事化了得过去了。

　　它对洛初来说就是百般忙碌的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但确实让她意识到了季夏成绩不好这个事实。

　　“夏姐，你还好吧？”周一上学，被调座位到教室对角的陈泽趁着课间跑到季夏桌边，忧心忡忡地问，“你姐姐没有为难你吧？”

　　“嗯？”季夏困的迷迷瞪瞪得，桌上还摆着一瓶已经空了的咖啡。她从一堆卷子中抬起头，揉了揉眼，一脸疑惑得看着陈泽，“你说啥呢，她一点都没责怪我啊。”

　　“那就好，”陈泽大大咧咧地把隔壁吴龙桌子上的书推到一边，直接忽略了他指责的目光，坐了上去。

　　“我妈回去揍了我好一顿。不过这事儿确实怨我，你姐姐没因为这事儿怪你就行。不过，”陈泽凑近仔细瞧了瞧季夏，“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啊。”

　　旁边几个人听闻也好奇地凑了上来，“对啊，夏姐你黑眼圈有点严重啊。”

　　“别提了，”季夏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下节英语课要讲的卷子，“昨晚做题做到凌晨三点。”

　　“靠，做题？”

　　“夏姐，你要抛弃你的龙崽儿了吗？”吴龙一把搂住季夏的胳膊，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你走了谁陪我跟学委凑平均分啊。”

　　季夏一脸嫌弃地把胳膊抽了回来，“靠，崽儿你别这么gay行不行？”

　　“你一个追老婆的居然嫌我gay！”吴龙还没来得及控诉，上课铃声响了，英语老师扛着一摞批改好的作业，踩着点进了教室。

　　“上课，都坐好了。”

　　英语老师据说是被从省重点重金挖过来的，有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说的一口流利地道的英式英语。他自从来了三中后就负责高一一到三班，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提升学生英语成绩，以至于原本就发量稀疏的脑门变得日渐光滑。

　　“上课前先点评下昨天的作业，”他视线环顾教室一周，落在了季夏的身上，目光中透露出些许赞许，“特别表扬一下季夏同学，昨天作业完成度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