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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宁县(四) ...

  •   临近城门口,路口熙熙攘攘,男女老少皆有,一如平日里的热闹。带着些疑惑,常衡却有了不再多问的经验。

      -

      他看出段为谦身边的气氛有了些变化,常衡几经思索,找不到词语形容这细微的变化是些什么,但却有些直觉。

      似乎今天……段为谦在此处,便是一直在等待那辆马车。

      好像印证了常衡的想法,段为谦接续将茶水一饮而尽后,起身,径直离开了茶楼。

      -

      画舫月华清果真如顾柏元所言,是一家位于长清街最西侧的小铺子。

      打眼看去,月华清的门面普普通通。门前街道一同铺着的青石板有些破旧,却干干净净,纵使人来人往也不染灰尘。古朴而爬满密密麻麻腾蔓的墙壁中,打开一道小门,牌匾题字月华清。

      申时而已,店内尚未点灯。从外面看去,月华清里间虽有些隐蔽,也依稀可见墙壁上,桌台中展列整整齐齐,画幅不一的画卷。

      比起旁边的脂粉铺,月华清不仅店铺小,而且人流似乎也并不多,沈桑宁自街对面下车,店里也一直都没什么客人。

      碍于身份,顾柏元不能直接引沈桑宁去月华清,沈桑宁下车后,顾柏元也是第一时间回到马车中,没有在街道上停留。

      若是被旁人察觉到对沈桑宁的特殊待遇,对于沈桑宁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不过,在进入长宁县前,顾柏元还是提前让小厮知会了月华清的掌柜柳韶。算起来,他在长宁县尚有三家画铺,月华清自然并非是其中最大最繁华的,甚至还有些偏僻,可之所以为沈桑宁选择月华清,其中有很大原因,便是月华清的掌柜柳韶是个明白事理之人。

      明白事理,自然不会搬弄是非,也不会另眼相待顾柏元带来的人。

      顾柏元家中铺子良多,无法一一关照,难免需要额外寻找堂前掌柜。柳韶便是这一众掌柜中,和顾柏元交情甚好的一位之一。

      柳韶为人不拘小节,爽朗开明,没有闺中女子那些矫揉造作,让人头疼的礼节,和顾柏元一见如故,二人常常私下约酒。

      说关系,也称得上是顾柏元的红颜知己。

      沈桑宁自然懂得顾柏元用心良苦之处,站在马车外,和车帘后的顾柏元道谢。马车不多做停留,片刻,沈桑宁便独自一人。

      拿着小木箱的指关节因用力而轻微泛白,沈桑宁的目光落在月华清的门牌之上。

      手写楷体,木底烫金,端庄稳重。

      -

      似归客栈,亥时。

      二楼最里边的房间,沉默的空气,宛如一面任何人避之不及的明镜,映照寂静中的万般思绪。

      段为谦独自坐在茶桌前,敛眸,脸色稍沉,常衡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圣旨被妥善安置在旁侧柜中,段为谦不曾注意一眼,也没有动作拿出。

      茶杯碰撞在桃木桌,发出的声音打破宁静。

      八方杯轻摇,瑞草魁的香气蔓延开来,原本只有段为谦一人的房间,此时蓦然多出身着黑色轻便装的年轻男子。

      长身立在段为谦桌前,严朗毕恭毕敬。

      “殿下,卑职已经去查了顾柏元暗自带回来的女子身份,不过,那女子并非长宁县人。”

      段为谦颔首,目光仍落在八方杯之上。

      汝瓷八方杯,段为谦最喜天青色釉面。景朝建朝之后官窑民窑多有重制,只遵循造型而颜色各异,花型不同,他却始终用着原先的一套。

      严朗的声音徐徐传来。

      “那女子名作沈桑宁,是巫溪镇木匠沈家的长女。卑职私下探询过巫溪镇上人,都说沈桑宁自生母离世,继母入门后,日子便过得很辛苦。”

      “只是仍不知为何,沈桑宁和顾柏元一起出现,直到今日,他们二人此前全然没有任何交集。顾柏元将沈桑宁带来长宁县后,将她安置在了名下最小的一处画舫,月华清。”

      “我知道了。”

      段为谦此时将茶杯放下,向严朗肯定。

      茶杯中的半盏茶水盈盈晃动,屋内蜡烛摇曳,被茶水映衬出光线。杯中升起的热气跳跃无章,茶之道深似海,人间清雅,缕缕纯香。

      回复完沈桑宁的一切,严朗的目光尚有迟疑。被段为谦抬眸的对视捕捉,才纠结片刻,将没有说完的话说出口。

      “殿下,还有一件事。”

      “卑职在巫溪镇的时候……似乎遇见了高剑。”

      为数不多,严朗的语气也并不确定。

      和常衡后来被挑选的跟随不同,尚是年幼起,严朗便一直在段为谦身边,作为段为谦的侍卫。

      前朝覆灭,新朝待建之时,为方便起见也不引人注意,严朗才成为了段为谦的暗卫,虽然仍旧在段为谦身边保护,却行踪不定,不被任何人察觉。

      而常衡承担起侍卫的角色,对此一无所知。

      此后,哪怕世人皆晓常衡是那大名鼎鼎的段为谦身边的侍卫,严朗也永远作为影子存在,对段为谦忠心耿耿。

      自小长大,但凡段为谦交代给严朗的事,严朗自是十分上心,不凭力所能及查个底朝天,严朗是不会回来复命的。

      但今日,高剑出现在酒肆猝不及防又意料之外,二人只是隔着人群一瞥,双目相对,严朗甚至都没有仔细去看第二眼,高剑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

      因此在巫溪镇调查清楚沈桑宁的身份后,严朗又花了大量时间去寻找高剑,匆匆一见后,高剑却始终不见踪影。

      可那一眼,严朗知道,是真实存在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段为谦不质疑严朗是否看错,初时听见高剑这个名字的诧异,也逐渐恢复如初,指尖轻轻扣着案台,有规律的轻敲,若有所思。

      此行原本就不是秘密,段为谦在此处,有心人想要得知便也能四处打听到,但高剑……他一向不是惯于蛰伏之人。

      -

      “桑宁,你是怎么作出这些画来的?”

      月华清的里间,帮衬苏如桃将沈桑宁的画作展在自己的床铺上,啧啧称奇,在桃叶若隐若现出仔细观察,也发现这画作的与众不同之处。

      和普通画作不同,沈桑宁的这幅画以意境为主,画中草木溪流生动活跃,又朦胧隐约,这样的隐晦却不像用墨笔刻意做成,而是另有玄机。

      沈桑宁正在铺床,她东西不多,唯有绘画。大多生活所用,初来乍到,还得借靠铺中多余。

      月华清是家小铺子,位于长清街末尾,共计展在店中的画作也不过几十幅,客人不多,稀稀两两,因此平日里只有掌柜柳韶和帮衬苏如桃两个人。

      下午刚来,沈桑宁便受到了柳韶和苏如桃的热烈欢迎。掌柜柳韶三十有余,人如其名,袅袅婷婷,柳韶并非生在富贵人家,年岁渐长,难免有些岁月的痕迹。

      因此略施粉黛,也别有一番韵味。

      “月华清人少,店也小,空房不多,但绝不会短衣少穿,你就和如桃住一间吧。如桃一个人占着一间房太久,两人住倒也合适。”

      安排好沈桑宁的住处,柳韶出门办事,留沈桑宁和苏如桃看店。

      说是看店,整日客人都三三两两,入夜之后,更不会有什么买家出现,柳韶刚走,苏如桃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沈桑宁参观房间。

      “桑宁?”

      竟然不自觉的又走神,看着眼前被自己无意间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床铺,沈桑宁总觉得无法将这场景和昨天夜里还在破庙过夜,对着烤兔子抒发志向的沈家长女联系在一起。

      来到这里,是梦吗?是一场美梦。

      背对着沈桑宁,苏如桃又不免感叹了一番,见沈桑宁奇怪的迟迟不出声,回头,才发现沈桑宁早把床铺整理好,反而是愣在了那里。

      没有多想,只当沈桑宁是初来乍到,还不习惯这里的条件,嗔笑,苏如桃走到旁边,从木柜中将自己珍藏的兰花露找出来,各自盛一杯,拍拍沈桑宁的肩膀。

      沈桑宁转头,便看见一盏梅花杯中散着清香的兰花露,和笑意盈盈的苏如桃。

      见她发怔,于是将兰花露直接塞到沈桑宁手中,苏如桃熟络的坐在沈桑宁的床铺旁。

      她自十岁流浪被柳韶遇到,从此留在月华清中。虽双亲尽失,不甚富贵,却好在有了一处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长得无忧无虑。

      “桑宁,其实我是刚才想问你,那副画……你是怎么做成的?”

      “我看画作用的是普通宣纸,却似乎比其他画卷要重一些,可没有装裱,和其他画作大为不同,是不是跟画卷里的空白之处有什么玄妙?”

      顺着苏如桃手指的方向,沈桑宁也望一眼被苏如桃完完整整平铺在床铺上的画卷。清晨沾上的污渍已经被沈桑宁小心翼翼的擦除,好在面积不大,还可以复原。

      是之前顾柏元拿在手中的那副。

      那也是沈桑宁在材料缺乏的情况下为数不多能圆满完成的画卷,以春日巫溪镇破庙外的山水桃林为景,沈桑宁为它取名,桃源卷。

      心中触动。

      回眸,和苏如桃的目光交织。

      沈桑宁已经记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摸索作画,并且将它当作自己的梦想的,但是今天,她却可以预见再也无法忘记。

      这是沈桑宁在意的事情,被人所关心询问的第一天。

      没有太久停顿,沈桑宁放下兰花露,起身走到画作面前,声音安静温和,触及桃源卷,目光随之看待珍宝一般,对苏如桃耐心解释。

      “这幅画,其实用了两张完整的宣纸。在其中一张作画完成后,将两张宣纸都裁剪为小段,再经纬交穿,填补余色,才会呈现出所见纸痕纵横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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