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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排场 ...


  •   少女梳着一道单边辫子落在身前,穿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棉麻交领长衣,腕口大概是为了藏针而故意扯得宽松,束腰之间系着两个颜色各异的香囊。

      这是闻鉴第一次看清月慈的整个人,那张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凶神恶煞,给人的感觉也并不凶悍,反而十分灵动随和,是那种第一眼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面貌。

      都是假象!
      闻鉴在心中狠狠嗤道。

      月慈看到方才一幕,心中猜测已经验证了大半。她见对方神情呆愣,以为他还在生气,便道:“没关系的,不就是那什么嘛,若你需要,我回去再研究下医书古籍,替你一并把这病治了!”

      闻鉴彻底回过神来,看着脸颊染上两团红晕的月慈,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将视线重新聚焦在对方脸上,往前逼近一步:“你说我有……什么病?”

      月慈一怔,心想这人什么意思?他不举的事还要别人亲口说出来吗?

      但很快,她神色微变,发现此人气场全变,不由后退一步,仔细盯着对方的眼睛。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多了束亮光,此刻她的身影不偏不倚,倒映其中。

      原本按照她的推测,彻底将毒排出怎么着也要半年之久,但……这才过去一个月,他被封闭的五感就只剩下嗅觉没有恢复了。
      这等恢复速度,是连月慈都没想到的,或许再过一个月,等他彻底恢复,这小小的慈悲村和七宝镇,就再也容不下他了。

      方才西街口有人放了烟花,于是周围的人都往西街口的方向跑去,现下四周寂寥,长街风凉。
      月慈恢复正色,凝望对方,问:“你是何人?”
      袖口中,毒针已蠢蠢欲动。

      闻鉴的目光轻飘飘落在那张脸上,女子满眼透露着戒备和疏离。他垂着眸子感受了一下胸腔中的跳动,发觉当此刻真的来临时,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愉悦。
      好像有哪里出错了。

      闻鉴再度抬眸时,眼中多了分凌厉,他猛地出手扣住对方的手腕,那呼之欲出的毒针也被强行扼杀其中。
      对方顷刻间乱了呼吸,用一种更加凶恶的眼神盯着他。

      暗夜中的护卫随时准备倾巢而动,却迟迟不见闻鉴抬手下令。

      闻鉴盯着月慈布满血丝的眼,莫名想起了多年前一名埋伏在飞鸟阁外,无比想要刺杀他的少女。
      那少女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只是她眼中的恨意滔天和那股幽沉奇异的香味,仿佛烧红的烙铁,无比清晰地印在了闻鉴的记忆中。但月慈眼中没有恨,只有半分警惕和一些连他也无法确认的情绪。

      在走司礼监掌印的这条路上,闻鉴见过了太多人用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他,他们骂他是个阉狗,玩弄朝堂,诅咒他不得好死,然而那满腔的怨恨却化作路上的肥料,滋养着红花盛开。
      唯一能让闻鉴记住的恨,不过寥寥,除了那少女外,柳行云也是其中之一。

      苍白微凉的指尖轻轻夹住对方袖口中的毒针,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闻鉴眼尾泛红,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那毒性带来的后遗症。
      他盯着月慈的眼睛,像是要把她也烙进记忆里。

      风将他的嗓音吹得哑然:“我叫钟耳。”

      偶尔他也想试试,不被人恨,是什么滋味。

      夜风轻轻抚起两人的衣襟,风过林梢,枝叶摩挲沙沙作响。

      ——

      几个姑娘行色匆匆地拐进暗巷,那边站在门下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等人到时便从袖口里掏出银子抛给对方。

      “多加了五十两,就当给你治手的费用。”

      原本捂着手满脸痛色的姑娘顿时喜笑颜开,和身边的姐妹们频频鞠躬,感激涕零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说完便和两个姐妹笑着跑远了。

      有风吹动屋门前的灯笼,光影晃动,男人额上的疤痕也在忽明忽暗中浮现。
      庄泽宣静静盯着不远处的男女,他们已打闹起来,女人气急败坏拿着竹竿追赶着那道石绿的身影。

      庄泽宣额头上有薄汗,他两眉深蹙,呼吸紧紧,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

      是他没错,可那个男人……不,他不能算是男人。

      庄泽宣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本该死在三个月前,被天下人所唾弃的司礼监掌印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阿慈呢?她又知道她救的人是谁吗?

      另一头,两人的身影早已跑得了无踪迹,庄泽宣这才松开拳头,发现掌心湿漉漉的一片。

      ——

      济世堂正式开业这日并没有多少人来恭祝,众人见这招牌,又瞧一眼门内的人,连离开的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月慈瞧着门口仅有的两个花篮,单调又萧瑟,她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钟耳,一脸费解地问:“你说是不是咱们弄得还不够喜庆啊?”

      闻鉴用更加费解的眼神看向她:“你以为是拜堂成亲么,一个医馆弄那么喜庆作甚?”

      “可别跟我提拜堂成亲,害我忽地想起了一张猪头脸。”月慈一听到这几个字就能回想起在许府的各种不愉快,她挥了挥手,像是要把这些记忆从脑子里挥散。
      许达已死,从今以后她不想再回忆起那个地方。

      “第一天便这么冷清,不如关门算了。”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月慈起初愣了一下才惊喜回头,果然看见刘屠户和二舅母并肩走了进来。

      二舅母不满地怼了怼刘屠户的腰,这才上前来拉着月慈的手。
      那只手有些凉,月慈不由得攥紧了些,见对方笑得慈祥,柔声道:“别听你二舅那样说话,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先前你被许家带走的时候,他连夜将我送去了邻县,我这才知道他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救你去呢。”

      刘屠户不满看过来,胡子下的脸看上去有些红:“说什么呢你,我那是去讨喜酒喝的,恰好遇到山匪突袭罢了!”

      二舅母懒得和他争执,只道:“对对对,是山匪干的,这么说我们家月慈还得感谢山匪了。”

      此话一出,刘屠户和闻鉴的神色都有了细微的变化,两人各自默不作声地瞥向一边。

      月慈没看到两人古怪的神色。二舅母或许不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月慈真是刘屠户救回来的,至于别的事,大概他已经找了别的说辞掩盖过去。

      真相也许掩盖在谎言之后,但谎言有时也会被爱包裹。

      月慈很快驱散心头的那点情绪,她道:“救人谢山匪,这开济世堂能开起来,我还得感谢二舅。”

      刘屠户瞬间面皮一红,两手背在身后开始挑济世堂内的刺,站在一个针灸铜人前指指点点道:“这这这,这个真人做的挺逼假啊……”

      二舅母显然是知道的,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并未将那脸皮极薄之人戳破。

      就在这时,街上忽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热闹闹的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怎么了这是?”二舅母疑惑道。

      月慈将她往里带了带,然后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
      一群穿着红衣的家仆手里托着个盘子,盘子中盛着千年灵芝,天山雪莲,人参鹿茸等各式各样的珍贵之物。别说月慈了,就是这七宝镇的富商都不曾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宝贝,纷纷感叹不知是谁家这么豪阔,要把这些当礼送人。

      闻鉴却像是瞧出了端倪,抱着双臂轻嗤一声。

      月慈眼见着那些打扮喜庆的家仆脚下拐了个弯,竟是在济世堂门前停下了!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二舅母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应该是这些人认错门了吧。”看着那一串的大红和阵仗,月慈几乎两眼一黑。

      “没认错,就是送给你的。”

      家仆往两边散开,露出中间一条道路供人通行,穿着一袭明黄广袖直裾长袍的男子踱步而来,气质富贵。他笑得灿烂,尤其一双眸子干净明亮,如盛日光。

      闻鉴凉凉扫了旁边的人一眼。

      月慈直到庄泽宣走到自己面前,才恍惚回过神来,指着外面的人群愣愣盯着对方:“这,这都是你送,送给……”

      庄泽宣温声道:“不错,就是送给你的。”他朝身后一挥手,“送进来!”

      一群打扮喜气的家仆们顿时端着各种宝贝涌进了济世堂,月慈连拦都拦不住,只能去抓庄泽宣的手:“你干嘛!这些东西哪来的?”

      “今日济世堂重新开业,这些当然是我送你的贺礼呀。”庄泽宣还以为月慈是在心疼钱财,便安抚地拍了拍她,“安心吧,今时不同往日,我庄家如今在云城也算是富甲一方,这些东西不算什么。”

      “月慈,这位是……”二舅母望望庄泽宣,又看看月慈,眉眼里全是长辈对晚辈操心的那些事。

      二舅一家离开慈悲村的时间尚早,对庄泽宣并无半点印象,月慈便为对方互相介绍着身份:“二舅,舅母,这是宣哥,以前住我家隔壁的,后来迁去了云城。”她看向庄泽宣,“宣哥,这是我二舅和舅母。”

      庄泽宣立即学着乖乖叫了一声:“二舅,舅母。我娘是独女,我没有舅父,正好便跟着阿慈一道这样喊你们,可好?”

      二舅母依旧温和笑着:“当然可以。”她看着庄泽宣的眼神,全然一副为月慈挑选未来夫婿的模样。

      边上,一名家仆快步走到庄泽宣身边,道:“公子,那边有人拦着不让咱们放贺礼。”

      那家仆并未压低声音,几人便齐刷刷朝一个方向看去。男人今日换了身衣裳,石绿色长衬得他身姿挺拔,站在柜台前一手拦着几名家仆,一手负在身后,面上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只懒懒道:“济世堂里不收杂物。”

      就今日送来的这些东西,哪个不是价值千金的宝贝,偏偏被人说成是杂物。
      家仆们面面相觑着,都不知对方是何意,然而只是这么一句话,便将他们全都唬住了,不敢将手里的东西放置下来,只能派个人先去请示庄泽宣。

      那庄泽宣在对上闻鉴望过来的目光时,如同身中飞刀,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冷汗涔涔。
      他硬着头皮迎着对方的目光,想要抬起行礼的手被自己强行按了下去:“掌……”

      闻鉴眸光一凉,庄泽宣顿时改口:“公子说笑了,这些都是我送与阿慈的礼物,虽算不上贵重,说是杂物却也有些……过分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赌的就是闻鉴不敢暴露身份,在众人面前拿他怎样。

      旁边月慈疑惑地瞧着庄泽宣,见他嘴唇发白,神情紧张的样子十分古怪,怀疑的目光便来来回回穿梭在两人之间。

      闻鉴淡然放下拦着众人的手,那些家仆也不敢上前分毫。
      他嗤的一声笑道:“庄少爷紧张什么?在下不过一粗鄙之人,穷人穷命,没见过这些贵重之物,一时眼拙,还以为是些杂物。若是贺礼,倒不如先问问这收礼之人可愿收下?”

      想也知道,月慈定是不愿意收的。她跟庄泽宣虽是青梅竹马,但毕竟是两家人,且时隔多年未见,上来就送这么大的礼不太合适。

      月慈一脸为难道:“宣哥,你送的这些都太贵重了,我确实不能收。”
      开玩笑,这么多宝贝摆在济世堂,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况且一上来就是这么大份礼,日后她得欠多大的人情啊。

      “可这些对我来说并不算贵重。”庄泽宣并未遮掩脸上的失落,他瞧着月慈,嘴角向下耷拉半分,竟多了些委屈道:“假若我如今身无分文,还送你一锭银子,这是贵重。但如今我不缺钱财,这些与我而言便举无轻重,送你不过是聊表心意。阿慈,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收下吗?”

      但凡脑子灵光些的,都能从中品出庄泽宣的意思来,刘屠户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扯了扯嘴角,只有闻鉴抱着双臂凉凉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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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v前有榜随榜更新,无榜周七千。 放预收《皇后只想当咸鱼(双重生)》 *这一世的崔九苡不想当皇后了,偏偏有人强行将凤印塞进她手里。 《攻略一个疯太监(重生)》 娇纵任性小公主x阴狠偏执疯太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