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绗舟见闻录》小蓝本

9、下界

　　又已经走了几十分钟，或是好几小时，这些都不得而知。时间感已被淡化了。

　　转过一个弯角，前面的洞口倏地收缩，尽头处是个口径数米的圆洞。能隐隐看见后边是砂石平地，一丛尖石锥峭立，掩住小半个洞口。

　　那多半就是目的地了。

　　充斥着蒸汽、黑暗和绝望的工业之都——下界。

　　幽闭感和压抑感已经上升到了顶峰，小泉用手扶住额头——她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差。

　　我提议原路返回，毕竟还有·许多城镇可以探索，下界也许不是我们该来的，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小泉的样子很让人担心。

　　小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意见是她提的，不愿让大家陪她白跑一趟。

　　凫鸯头顶急促摇晃的呆毛暴露了她急于一睹下界的内心，但她还是劝小泉不要勉强。

　　正踌躇间，被“砰”一声闷响吓了一跳。

　　一人从洞口飞过来，但像是失去了平衡，脸朝下狠狠摔在地上。那可是岩石的地面，我的心霎时揪紧。

　　谁知她没事人似的，拍拍屁股爬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倒霉”“甜甜圈”之类的话。

　　看那人，金黄色卷发在后面扎了个卷马尾，脸上带着呆滞和天然的气质，身材苗条。而服装……好像就是缤绛城最近流行的什么魔法少女？大体上是粉色搭配金色。金边白色泡泡袖，脖子上挂一条银色心形吊坠，粉色花形围布盖在荷叶脚的蓬松裙摆上，粉色长筒袜有心形镂空。

　　她晕乎了一阵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甩脑袋，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她的声音奶声奶气。

　　“我想说什么来着……对了，老师说，这里不能过人了。”

　　适才她在御器飞行，显然是学士了。只是刚才摔得四仰八叉，我觉得下界两会的学士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飞行可是魔术必修课。

　　我正组织语言，凫鸯已一蹦一跳上前去，拉住女孩的手左右摇摆起来。

　　“求你了，我们也是学生，只是想略观摩贵府，尊师若在，想必也会通融一二……”

　　想不到凫鸯是个隐藏的自来熟，想起她初来乍到时的战战兢兢，这种转变让我饶有趣味。

　　女孩显得手足无措。

　　“啊，这个……可是，若是放了你们，老师会罚我一个月的甜甜圈”

　　听到这里，凫鸯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冒昧地说，尊师此举极是不妥”

　　女孩像寻见知音似的拼命点头。

　　“这样罢，事后我给你一百个甜甜圈，蓝莓、草莓、香草、巧克力，一应俱全。我别的不行，做甜甜圈可是在行，主人每天能吃三十个。”

　　说着，她向我一指。

　　我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凫鸯确实擅长厨艺，这点我认同，我和小泉的饭都是她做的。可我最高纪录是一天三个啊！那玩意可腻的很。

　　女孩已经感激涕零，双手交握，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她忙不迭让开道路，还主动要求当我们的导游。

　　看来，以后还得向小凫鸯学习一二。

　　进了洞口，周边并没有想象中的废土城镇，而是密密麻麻的大型石柱石笋，交错牵连，迷宫一般。

　　女孩脚步轻快地在前边领路，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甜甜圈，甜甜圈，最爱的就是甜甜圈啦……”

　　哼着哼着，她伸掌在面前一拂，一对交叉的花顶短杖浮现在掌下，要比雁尾杖还要短得多。

　　我心中一惊，这两柄杖，不用问便是筱珊会的双花杖了。魔器分为两体的，全大陆仅此一家。

　　只见双花杖缓慢旋转，向迷宫飞过去。一行人紧随其后，拐弯抹角，穿梭于石天然壁间。大自然的造物鬼斧神工，乍

　　见前途无路，转过一个小角度便柳暗花明。花杖每一次的移动都让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像是拉开帷幕一般，前面的一块暗黄光亮移动进视野。下界，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帘。

　　我们处在一个巨大环形平台上，四面都是石壁，中央是一处不大规整的圆柱形建筑，伸出大小铜管与圆环相连。夹缝宽有五六米，下面的深涧光线昏暗，望不到底。大概是空气潮湿的缘故，整个由钢铁架构的建筑锈蚀成了黄褐色，显得厚重而摇摇欲坠。

　　圆柱上错综盘绕着管道，远看像极了密密麻麻的蠕虫。排气扇的嗡嗡可闻，夹杂着卡住似的铿锵声。侧伸的烟囱吐出长长的云雾，一直延伸到石洞顶部。被烟熏黄的窗玻璃用钉子稀稀拉拉钉在铁皮墙壁上。活像个被肿瘤侵蚀、病入膏肓的人，在老旧医疗器械的包裹下苟延残喘。

　　身前有一个数字按钮盘，女孩收起花杖，单手点按起来。她没有防范我们，我看得清楚，是“2008”。究竟是何时有了这种偷窥的行径，我不清楚。

　　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紧接着，在我们三人惊奇的注视下，对面的圆柱移动了两块铁皮，露出一条缝隙。“咔嚓。咔嚓。“阶梯状的金属板一点点向我们延伸，末端正好扣在圆环上。

　　对于蒸汽机械，最让我吃惊的莫过于缤绛城的升降机。而我看得出，这个隐秘阶梯的技术水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孩忽然又摆出想起了什么的模样，扭头看向我们。

　　“对了，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我叫筱冢。”

　　她的思维还真是跳跃……互通了姓名，她领着我们径直走向圆柱建筑。

　　这种环境里，压抑感反而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对未知的恐惧，却因为筱冢的存在消失殆尽。在我涉世未深的眼光下，筱冢是个好女孩。想必玉泉和凫鸯也是这样的看法。她领着我们走上伸缩梯。如此更领略了建筑的全貌，那种钢铁洪流的质感让我如沧海一粟，随波逐流，巨兽无底的嘴正垂涎要将我吞没。看着看着，脚下一阵虚浮，像是天旋地转，我失去了平衡。天上地下均是金属和深谷，很容易产生错觉，况且置身于虚空。

　　伸缩梯上没有护栏，我一脚踏空。

　　“啊！”

　　我惊叫一声，想伸手抓住什么，但失败了。脑子被惊恐填满，无法思考。

　　当时凫鸯和小泉都在我身前，听见叫声已然不及。

　　正自闭上双眼，忍受着失重感的痛苦，蓝光闪动，是飞雁栖杖，从侧面轻轻托住了我，缓慢抬升。

　　我连滚带爬地下了杖，眼下是圆柱体前的拱门，和小泉伸过来的手。

　　“啊，对不起。”

　　筱冢惊慌失措，几乎要跪在我面前。

　　“老师特意嘱咐过，很多人过桥会眩晕，要我做提醒，我给忘了。”

　　我无力吐槽。她这样呆头呆脑，是怎么考上筱珊会的，下界两会难道是抽签制？

　　她突然一拍脑袋。

　　“对了，你刚刚那个……是神殿附会！”

　　我心里一紧，急做手势传达给小泉。三人蓄势以待，做好了战斗准备。可这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今日多半凶多吉少。

　　谁知筱冢一脸兴奋地跑到小泉近前，毫不掩饰地左瞧右看，鼻子几乎要贴上去，看得小泉面色绯红。

　　“哇，妹妹，你竟然是神殿附会的，太强了！平日里听老师说八大会如何如何厉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我长出了一口气。谁知，事情转变得比凫鸯吃饭还快。

　　“妹妹可否让我领教拳脚？”

　　说着，双花杖十字交叉执在身前，倾身形冲上。

　　小泉听不见筱冢的邀战，一时手忙脚乱。此时站在圆柱体大门前的方形平台上，空间狭小。小泉手运魔力挥向地面，身子借力弹起，躲开了这一杖，但背已靠上了护栏，半个后脚跟踩空。此时缓过了气，飞雁栖杖浮现在身后。小圈倒背过手去，把雁杖横在身前。这动作竟在小泉的小小身影上显出些英姿飒爽来。

　　“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打吧！”

　　我焦急地喊道。

　　两个均是不闻。

　　筱冢分开两杖，像是两柄匕首，横劈竖砍，乱而不紊，杖顶的小花随着轻轻摇动，发出微弱的粉光，但花之所及爆发出小小爆破。看来双花杖兼具火属性和雷属性，这些属性在植物雷魔器中极其罕见。

　　雁尾杖不具物理属性，以施术为主，可以说是最像法系魔器的器系魔器，近战上吃了大亏。

　　小泉挥动雁杖慌乱招架，根本没有时间催动意识控制魔术领域，抓住眼来施展魔术，也没有空间脱离险境。爆炸声隆隆，笼罩在小泉四周。不论我怎么叫喊，筱冢只是不听。

　　眼见得凫鸯便要出手，一声怒斥让筱冢打了个寒噤，随即木雕泥塑一般，动也不动。

　　“叫你守门，不但放人，还跟客人打架？你知道那是谁吗？若不是有意想让，还有你命在？”

　　拱门中出来这人，二十左右岁年纪，棕色长发披在脑后，面容清秀。同样是魔法少女似的服装，但以紫色为主体，勾勒出柔美线条和颇具规模的身材。

　　“不知折芙主席莅临，有失远迎，烦请恕罪。”

　　那人说着，向小泉深深一躬。她大概是看见了飞雁栖杖，这儿又消息闭塞，不知折芙已故。

　　小泉不知其中误会，吓得还了一礼。

　　我和凫鸯带着一丝恶趣味，默契地没有揭穿误会。想必那人在为“折芙”的年轻暗自吃惊吧。可我擅自玩味小泉的失聪……想到此节，心里一阵愧赧，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