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长河》双雨水

7、第 7 章

　　第二天上午，时筱从教学楼听完讲座回来，马梁就走过来在她的办公桌上敲了两下：“师妹，你跟我出来一下。”

　　“好的师兄，”时筱放下手中的纸笔，跟着马梁走出办公室。

　　马梁领着时筱在走廊另一侧停下，环视了一圈确定没别的人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陆明川爷爷来了，在老师办公室呢，你快过去吧！”

　　时筱一愣，仍抱有侥幸心理，干笑道：“师兄你说什么呢，有老师在，我去就不太妥了。”

　　“行了，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马梁笑着打断时筱，一脸戏谑，“人家老人过来就指明是来找你的。师妹，你瞒得够好啊，居然偷偷在和陆明川交往，我说怎么陆明川突然给研究所捐了那么大笔钱，原来是有师妹的面子在。”

　　果然被知道了，时筱暗道不好，随即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小心翼翼问道：“大家都知道了？”

　　马梁面色深沉，果断点头。

　　时筱脑中一阵爆炸。

　　瞧着时筱一脸吓到的模样，马梁决定还是不骗她了：“哈哈哈，没有，骗你的，只有我和老师知道。”

　　“那就好，”时筱长舒了一口气，找回了一丝清明，“师兄我刚刚真的被你吓死！”

　　“谁让你这么大的事连我和老师都瞒着，”马梁用下巴点了点赵刚办公室，“行了，你快去吧，老师还等着你呢。”

　　“好。”时筱转身缓缓朝赵刚办公室走去，抬手抚上额头，还好没有传开，不然可要怎么收场。

　　时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敲了两下赵刚办公室的门。

　　“请进。”

　　时筱轻轻转动门把手，忐忑朝门内看去，果然，赵刚和陆远正坐在沙发上聊天喝茶，两人均是笑呵呵，看上去其乐融融，沙发旁边则侍立着陆家的管家。

　　“时筱快过来坐！”赵刚见是时筱，忙伸手招呼她坐下。

　　时筱合上门，背对二人深呼吸，转过身后面上带了灿烂的笑容。

　　“爷爷，您怎么来了？”

　　陆远笑道：“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想着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就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刚好有事出去了，就来叨扰你老师了！”

　　“哎哟，陆老先生，您这话可就太客气了！”赵刚拿起茶壶给陆远添了杯茶水，“我还得谢谢您呢，要不是小陆先生，我这研究所明年可就得撤牌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赵老师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陆远说着笑看了眼时筱，“时筱是明川女朋友，她的单位遇见了困难，他当然得帮忙，更何况是研究所这种单位，更不能袖手旁观了！”

　　时筱的脸持续升温，不知说什么好。

　　“您还别说，”赵刚将新倒的茶水递给时筱，“埋怨”道，“要不是您今天来这，我还不知道这丫头谈恋爱了呢！”

　　“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时筱红着脸辩解。

　　“我明白！”赵刚笑道，“小陆先生身份特殊，你也不是个张扬的个性，老师知道你不想声张。”

　　“赵老师，说不定时筱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和你说，没想到今天被我这个老头子搅和了。”陆远笑着解围，“我们一家都很喜欢时筱这姑娘，赵老师厉害啊，教出这么一个好学生！”

　　赵刚连连摆手：“老先生您过誉了！哪是我厉害，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都是时筱自己努力的结果。”

　　言罢，赵刚顿了顿，凑近陆远说道：“您不知道，她是我唯一还没结婚的学生了，她爸妈又长期在国外，我一直挂念着她的终身大事，现在我也就放心了！”

　　“不瞒赵老师，我本来也一直为我孙子着急，好在他领回来时筱这么一个好孩子，我也就安心了，就只管等着喝两个孩子的喜酒了。”

　　嗯？怎么扯着扯着聊到结婚了？时筱心中警铃大作。

　　正当时筱想着怎么转移话题的时候，赵刚手机响了。赵刚瞧了眼手机，忽地站起，一脸歉意：“老先生对不住，我有个会要开，得马上过去了，让时筱陪您在所里逛逛？”

　　陆远跟着起身，笑道：“没事，赵老师开会要紧，我让时筱陪着我在学校里逛逛就好。”

　　*

　　时筱搀着陆远走下研究所门口的台阶，正欲继续搀着往前走，老人朝她摆了摆手：“我手脚还利索，平地就不用扶着我了。”

　　“这……”时筱有些迟疑，望向老人身后的管家。

　　吴瑞笑着点头：“医生说让老爷子自己走动走动对身体有好处，时小姐就让老爷子自己走走吧。”

　　时筱收回手，嘱咐道：“爷爷，要是你走累了要和我说，我们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好，听你的。”陆远迈步向前走去。

　　时筱领着陆远在学校里散步，不时给他介绍着校园内的建筑。

　　瞧着走了一段路，时筱望向湖边的座椅，问道：“爷爷，我们要不去湖边坐坐？”

　　“好，刚好走得有些累了，我们去歇会。”

　　时筱扶着老人坐下，低头看向水中聚集过来的鱼，笑道：“这些鱼一点都不怕人。”

　　“是啊，”陆远跟着低头，“看来这里的学生没少坐在这喂鱼。”

　　闻言，时筱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会拿片面包坐在这里喂鱼。”

　　“家里的池子也养了鱼，你下次回来让明川带你去喂，有几条是新的品种，今年刚放下去，可漂亮了。”

　　“好。” 时筱笑着点头，虽然她不是很想再去陆明川家骗人，但老人说得恳切，真把自己当成了孙辈，她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就当是哄老人开心吧。

　　“你上次走得急，家里好多地方没带你去看过，以后慢慢逛，爷爷还有许多好东西要给你看呢，有些我连明川都不让看，”说起陆明川，陆远脸上笑容更甚，“这小子不行，品味比不上我们。”

　　时筱轻笑。

　　“真的，不过，他交女朋友的眼光还不错。”陆远话锋一转，将话题带回时筱身上，“你觉得明川怎么样？”

　　时筱微微一怔，笑道：“他挺好的。”

　　陆远笑着摇头，微微凹陷的双眼闪着精明的光：“从小到大，别人都挑着他的好和我说，你给爷爷说点他不好的地方。”

　　“不好的地方？”时筱轻声重复，眼神不自觉飘向一尾浮于湖面的金色鲤鱼。

　　“对，不好的地方，根据你的感觉大胆说，反正他不在，你放心，爷爷不会告诉他的。”陆远拍了拍时筱手背，以示鼓励。

　　时筱大脑飞速运转，去吃饭那天她战战兢兢就怕被问这种问题，结果那天一个没问，全身而退，怎么今天撞到枪口上了呢？

　　时筱偷偷抬眼，刚好对上陆远慈爱的目光，想起那天陆明川说的真实，时筱心一横，说道：“我感觉他心眼太多，我想什么他都能知道，和他在一起总会不知不觉被他带进去，而且当下我不一定反应过来，总是事后才会发现自己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哈哈哈，是这样，家里人也没少上他的当！”陆远连连点头。

　　“爷爷您也被他绕进去过？”时筱好奇。

　　“我当然没有，”陆远骄傲地否认，“我牵着他鼻子走还差不多，从小明州被他忽悠最多。”

　　时筱沉吟几秒，缓缓言道：“我有时候觉得他挺矛盾的。”

　　“矛盾？说说看？”

　　“爷爷您别生气啊，”时筱手指把玩着衣角，说出自己的看法，“我有时候觉得他就是个纨绔子弟，但是有时候又觉得他挺绅士的，一点也不像外面说的那样。”

　　“那你觉得哪个才是他呢？”陆远侧头看向低头的时筱，很期待她的回答。

　　“我觉得两个都是吧，虽然有时候会气到你，但他其实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时筱没有说谎，她是真的这么觉得。这段时间陆明川没有联系她，她反而能趁机好好回想分析他们两个的交集。从最开始的一瞥，到后面的签订合约，再到去他家，更多的时候都是陆明川在迁就她，更不用说上次在车上她提出折现给研究所捐助，虽然陆明川毫不客气“嘲笑”了自己的想法，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再加一年的资金。

　　陆远不动声色地同一旁的管家交换了个眼神，笑道：“你还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说明川温柔的人。”

　　“是吗？”时筱一惊，慌忙说道，“爷爷您别当真，这只是我的感觉，也许不对呢。”

　　陆远淡淡一笑，转而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明川的确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孩子。我还记得明州有一次在园子和明川玩的时候摔了，在那里哭，你猜明川怎么着？”

　　“他去安慰明州了？”时筱猜测，随即摇头，“感觉他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人。”

　　“他没有去安慰明州，反而在那数落明州这么大了还会摔倒，但是之后他偷偷把路上那块绊倒明州的石头扔了，也不再带明州往那条路上跑了。”

　　时筱忍俊不禁，笑道：“这确实更像他的风格，他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嘛！”

　　“是啊，”陆远笑着笑着敛了笑意，“明川有没有和你讲过他爸妈去世的事情？”

　　时筱有些迟疑，她在看到陆明川发过来的文档时就发现上面没有父母，但她那时没有多问。

　　“我知道他爸爸妈妈去世了，但是具体的他也没和我讲过。”

　　“那时候明川才12岁，他爸妈出了车祸，两个人都走了。”说到此处，陆远长长叹了口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再次袭来，“所以啊，我一直想着明川能找到个可心的人成家，之前催了那么多次都没用，还好他遇见了你。”

　　欸？原本还在可怜陆明川的时筱一惊，怎么又扯到成家了？

　　陆远瞧了眼手表，起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去吃午饭了。”

　　时筱跟着看了眼表盘，邀请道：“您如果没别的安排，要不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好呀！”陆远不假思索答应，似乎就等着时筱这么问。

　　吃完饭，时筱将陆远送上车，同他挥手告别。

　　望着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身影，老人开口：“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正在开车的吴瑞笑着回道：“老爷子的眼光当然是不会错的，时小姐很好。”

　　“是啊，她很好。”陆远将头靠在座椅上，阖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