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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耽兮不可脱 ...

  •   季洵边回忆最近对方倾父母的印象,边讲给张助理。他这边说,张助理那边到处搜集资料。

      最后张助理推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中指敲了下回车:

      “找到了,我猜你说的那位‘魏董事长’大概就是这个人,”

      “叫魏宏哲的。”

      季洵点点头,若有所思:

      “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似的……应该是失忆前的事了,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这人在国内还挺有名的,你听过也正常。”

      “但如果你男朋友姓方的话,那情况就不太好了。他小时候,应该受过不少罪。”

      季洵的心里闷闷的一疼,像被只手狠狠攥住了:“怎么说?”

      “据你说他是随母亲姓方。但这位方夫人是魏宏哲的第二任夫人了,而且是第三者上位的。”

      “刚才聊,你说你男朋友比你大一岁今年23,那比较一下他出生的年份和先前这位苏夫人的忌日……”

      “他01年生人,而这位苏夫人是11年离世的。也就是说,直到私生子十岁那年,原配夫人才离开。”

      “所以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我这边再给你找找别的资料。”

      季洵一阵心悸。

      他简直不敢想,如果自己父亲在外面有个十来岁的孩子,以母亲那样的性格,将来要怎样收场。

      但他更不敢想,自己深爱的方倾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他那样矜持、冷淡乃至于有些孤僻的性格,到底是怎样忍受这样复杂到令人生厌的家庭的?

      又或者,他这种遇事什么都不跟人说自己闷头找解决方法的性格,本就是复杂家庭造就的结果?

      敲击键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季洵紧抿双唇等待着,数着通话记录的秒数。

      大概过去两分钟,对面“喔”了一声:

      “还能查到点小道消息,但未必是真的。你要听吗?”

      “我自己查不到吧?”季洵敏锐地问。

      “应该是查不到的。我用的是专门的库。这种消息在网上,应该第一时间就被魏宏哲的人告知删除了。”

      季洵打了个响指:“那就听听,我挑靠谱的信。”

      “好。这里说,方倾是09年被他父亲认回去的,那时候他得有……”

      “八岁。”

      “喔。据说当时是他母亲,那位方夫人带着他闹过去的。”

      “她来得突然,家里人都看到了。魏宏哲瞒不住了,才终于认下这个私生子。”

      “这里有不少从栅栏外面偷拍的照片,能看到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孩子站在门口。”

      “台阶上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年轻的魏宏哲了。”

      “但是这么多张照片里,我始终没有看到那位原配夫人和他儿子的照片……不知是不是二夫人趁着原配脱不开身才趁机闹过来的……”

      “唉……”季洵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了下自己七八岁时的情景。

      那时候父亲还没有出国去发展,母亲也还在这边工作。

      那时候网络还没有很发达,加上年纪小,大家都一样天真。

      什么“小三”、“劈/腿”之类的词,没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是……但是魏宏哲那样的家庭里,闲言碎语肯定少不了。

      小方倾不久就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人,自己又是怎么出生的。这是无论怎样都瞒不住的。

      自己深爱着的妈妈,竟然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这对于个刚上小学、对家人特别是母亲还充满依恋的孩子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方倾小学时,会不会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被同学歧视?季洵忍不住想。

      会不会从刚上学开始,就交不到好朋友?会不会整个童年都生活在自责与痛苦之中。

      还有,那天他说的那些镇定剂具体是什么成分,究竟有没有成瘾性?

      他父亲第一次命人将他抓起来注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又或者,小方倾是充满信赖地躺在床上,等看到针头的瞬间才想起来挣扎的?

      季洵闭上眼睛,几乎不敢往下去想。意识到这点后,又不禁为自己的胆怯而羞愧。

      因为这些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是方倾童年的全部。

      “张助理,”他终于开口,嗓子有点哑:

      “您有时间的话,尽量多帮我查查,到时候发给我看。”

      “我就先不打扰您了,再见。”

      从诊所出来进到咖啡馆,方倾要了个三明治,边吃边低头翻看手里的检测记录。

      重度焦虑,轻度抑郁。他翻开书包,掏出那盒医生开出来的药。

      小小的白色药片,不知道主要成分是什么。

      应该和魏宏哲给自己注射的镇定剂不是同一种主要成分吧?方倾忍不住要在心里提问,一声苦笑。

      他拧开矿泉水瓶,合着水吞下一枚小小药片。

      往窗外看看,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虽然有两大节课,但因为已经提前请了假,方倾也懒得回去了。

      反正回去也不听。

      他没有地方去,干脆要了杯奶茶窝在椅子上看英剧。

      看的是之前季洵带着他看的那部“神探某洛克”。

      方倾把进度条拉到反派砸玻璃窃取王冠的部分,来回来看个不停。

      灭火器砸在用口香糖黏到玻璃表面的钻石上,钢化玻璃霎时粉碎。方倾戴着耳机阖上眼,听见的仿佛是那所房子露天阳台玻璃炸开的声音。

      反派砸碎玻璃,为的是戴上里面华贵无比的王冠。

      而那一晚,季洵砸碎他窗口玻璃,是为了跳进来带他走。

      就是那个被注射了一针镇定剂,高烧到人事不省又挨了魏宏哲一顿毒打的他自己。

      虽然当时头脑昏沉,那天的经历却永远刻在方倾回忆里。

      闭上眼,他又成了那个发着高烧的方倾。双膝跪坐在地上,一条胳膊架在床尾。带着满身伤,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漫天星光。

      然后看到那个傻乎乎追了自己一个学期的傻子,就那么翻进围着矮栅栏的露台里。

      摁开个不很亮的手电筒,咧着嘴冲自己傻笑。

      玻璃打不开,他就顺手抄起阳台的灭火器。后退几步,一筒子把玻璃砸个粉碎。

      进来后想尽一切办法混过楼里被惊动的保安,在凌晨把自己带走了。

      眼泪涌了上来。可一回忆起季洵蒙混过关的一系列逆天操作,方倾又直想笑。

      二百五一样的办法。估计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来了。

      只可惜啊,这些事情,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了。

      不过正好。季洵那样明媚灿烂的人,不该和自己搅到一起去。

      能在生命的第二十三年里误打误撞碰到他,已经是命运女神对自己的无限眷顾了。

      然而,一个人若是注定要在没有星星的夜晚度过此生,就得尽早离开沿途的温暖与光明。

      古人讲,耽兮不可脱。

      看不到结局的人为光明沦陷,是因为心中渺茫的希望。

      但若是看得到昏暗结局的人还沉溺于头顶的璀璨星光,那就是自私了。

      自己身后裹挟着不见天日的浓云浊雾。若是耽于星光,那么再耀眼的明亮也终究会被拉入到黑云当中,不见往日的光亮。

      那次车祸已经是警告。如果继续执迷不悟,恐怕下次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推开季洵是正确的。至于自己……

      倘或有朝一日被魏宏哲折磨死,或者中途因为扛不住终于疯了,或许倒还是种解脱。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成天提心吊胆的,不知灾祸何时降临了。

      这样想着,方倾将头埋进胳膊里,闭上了眼。

      翌日。

      方倾在凤栖园的更衣室里换好了衣服,坐到大厅的钢琴前。

      手指按上黑白琴键。悠扬乐曲在指间流淌,散入餐厅的每个角落。

      琴音中隐隐流露出些许不安的神思。窗边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几个人不觉停下了筷子。

      曲子是固定的,已经练得很熟悉了。方倾任由双手十指抚过琴键,思绪不由得飘到屋外。

      刚刚骑车过来的时候,他隐隐察觉,有人在身后尾随着自己。

      自己当时加快脚步甩掉了来人,迅速闪身进了凤栖园的大门。没能看清来人的脸,具体的着装也没留意。

      心跳不觉加快,令他手指间沁出层黏腻的冷汗。

      这条街虽然繁华,四周围却不乏漆黑的小巷子。这样地方,难保没有小偷或拦路抢钱的地痞。

      这类的方倾倒是不在意,直接交钱就完了。实在不行这身西装也可以扒下来给人,他都不很在意。

      但如果,如果人是那只老秃鹫派来的呢?

      不对,不会是他派来的。

      如果是魏宏哲找自己,可以随便派辆黑车过来。下来几个人,捂住嘴把自己塞进去就得了。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地尾随。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忧心忡忡地弹完琴,换好衣服走出凤栖园。

      此时已经过了九点,街上虽然零星还亮着灯,开张的店铺却已没几家了。

      露水下来了,柏油路潮湿黏腻,盈盈地反着街边上一串串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

      方倾原本快步走着,忽然毫无征兆地放慢了脚步。

      焦虑的感觉如影随形,随着心跳迅速加快,他的脚步逐渐不稳。

      深深的无力感漫上心头,又扩散到四肢。他感觉头晕眼花,手脚几乎麻木。

      他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找药。小药瓶哗啦啦地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身后,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迅速靠近,陌生而急促。青白街灯从身后照过来,一个长头发青年人的影子迅速朝他逼近过来。

      跑不了了。

      方倾猛地回过头!下个瞬间,腰上猛地一疼,他眼前一花,仰面摔倒在地上。

      后脑勺狠狠磕在地面上,方倾听见沉闷“咚”的一声响。当即只觉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片刻后,又觉领口一紧,天旋地转,被人揪着领子拽得跪坐起来。

      眼前像是蒙着团墨色的黑雾。方倾用力眨眨眼,隐约看见团乌七八糟的彩色头发和一张扭曲的酸脸。

      有一点熟悉。

      还没等他开口,对方抬脚踹在他肚子上。方倾闷哼一声,断线木偶般再次摔倒在地。

      那人蹲下来看着他的脸,嘴巴歪扭,露出恶意的狞笑。

      “小子,上次是你吧?”

      方倾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头疼欲裂四肢无力,脑子像团浆糊似的根本转不动。

      只能推断出来一点:这人不是抢钱,是之前和自己有过节。但他又是什么时候在外面结下的仇呢?

      冷汗打湿他额前碎发,方倾颤抖着喘口气,声音微弱:“什么上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嘶!”

      对方的拳脚雨点一般砸下来。

      右手手指传来锥心刺痛,方倾不禁痛呼出声。

      小流氓一脚踩在方倾常年弹琴的手指上。手背碾过柏油路面,立刻就出了血。

      “他奶奶的,少他/妈给我这儿装孙子!”那人恶狠狠道,一只手掐住他脖子。

      另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锃亮地反着寒光。方倾目光好容易聚了焦,在看清的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是一柄锋利的水果刀!

      “我都看见了,那小丫头总跟你在一块儿!那天在街边带她走的那辆车,不是你还他/妈能是谁!”

      脖子被对方掐住,方倾根本说不出话。求生的本能让他没被踩的手握住掐他脖子的手腕,奋力地往外推。

      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根本扳不动那只可怖的手。半张着嘴,一双眼睛看看就要往上翻。

      急促的脚步声从昏暗深巷里传出来,接着是男生愤怒而发狂的吼声。

      锢在脖子上的手一抖,在下个瞬间放松了力道。方倾猛地吸气,仰着脖子好一阵呛咳。

      虽然看不见,但听到那声怒吼和熟悉的脚步声,方倾已经猜出那人是谁了。

      闷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夹杂着小流氓尖利的惨叫声。随后,熟悉的男声缓缓响起,语气冰冷:

      “你踩的他右手,是吗?”

      那小流氓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呼哧带喘的说不出话。

      能开口说话的瞬间,方倾仰起脖子声嘶力竭地冲那边喊。

      “他有刀!季洵你小心,他有刀!”

      虽然不知道季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绝对!不能让这个人因为自己受伤!

      可是已经晚了。随着小流氓一声怪叫,掐他脖子的胳膊上多了道长长的伤口。

      远处传来另外几人的惊呼声。愤怒的咒骂声后,男生们一拥而上,混乱的脚步将地面踩的轻震。

      “先别过来,马上报警!”季洵头也不回地大声喊。

      被划了一刀,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胳膊连抖都没抖一下。单手制住他持刀手的手腕,用力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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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耽兮不可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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