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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皇帝死了 ...

  •   新皇继位,天生祥云,九龙腾空,万鸟在皇宫上方绕了足足三日。
      登基当日,新皇改年号为盛昌,第二年便五谷丰登,捷报频传,就连与之世仇的苗疆也自称为臣,每年进贡奇珍异宝。
      世人无不称奇,无不叫好。
      与新皇相关的文书声名鹊起,家家户户都有上几本,梁国盛世也莫过于此。
      盛昌六年,元曰,大寒,皇帝龙体已抱恙半年之久,太医皆言是由心生。
      何谓心病?抑郁难解即是。
      从何医起?从心医。
      怎么医?排忧解难,疏解心事。
      可他是皇帝,忧国忧民,何以排忧?他的心事是关乎国家要密,谁敢问,谁敢听?
      眼见皇帝的龙体一天不如一天,天也日渐寒冷,太医们又怕又急,大臣们日日上书请皇上保重龙体,更有甚者上书请求皇上选秀冲喜。
      书文堆了满房,房里没有皇上,皇上的贴身太监站在门口,关着房门,谁来也不见。
      这是梁国最热闹的时候,辞旧迎新,宫里,皇帝周围却冷清的紧,风冷,雪冷,就连皇帝本人也是冷的。
      “哎呦!皇上啊,您可穿着这大氅吧,天寒小心龙体啊。”老太监从待女手上抱过白狐大氅给站在雪地里的人披上。
      皇帝暖和了一点就咳了起来,老太监听见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比雪还白,忙招呼人去端药,又把咳得弯腰的皇帝扶进房里。
      “王濡,小公子如何了?”皇帝倚在软榻上,四周点着暖炉,窗扇紧闭,着时有些闷热。
      “回皇上,小公子一切都好,但年纪是不是…”老太监劝道。
      他知道皇帝刚继位没多久就寻了个襁褓中的孩子,是先皇旁支血脉,父亲死于战场,母亲病逝。
      皇帝杀了所有知情人,仅留下一个奶娘和老太监,之后便把那孩子送到民间照养。
      如今皇帝重病不愈,可那孩子年仅7岁,恐怕难堪重任。
      “朕知道,但朕的状况最多再给他两年时间,王濡,朕是信任你的。”说这皇帝又剧烈咳了起来
      老太监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脚边,连磕三个响头。
      “皇上乃真龙现世,必有万岁之福!老奴能得皇上信任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老奴定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次日,大雪。
      皇帝穿着龙袍披着厚衣立在窗前,时间还早,他抬手推开窗扇,寒风夹雪便飞进屋里,扑面而来的刺痛让他又轻咳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实在失败。
      一生追求权势,如今才三十一岁,已是疾病缠身,命不久矣,却仍然什么都没有。
      都说皇帝是一国之主,九五至尊,但是,他从继位起,从未有过一天喘息,他日夜提防,唯恐被那些木偶线插入骨骼心肺,每一句话都需要反复斟酌,怕一旦说出便万劫不复。
      他是皇帝,却也是奴隶。
      “皇上,该上朝了。”
      盛昌八年,雪。
      “皇上…驾崩了!”老太监哭的不能自已。
      皇宫里一片悲哀,白色笼罩了整个梁国,哭声直贯云霄。
      皇帝躺在床上听见的只有哀嚎。
      风不断的拍打窗子,好像有什么急事要报,但他已经无力去听,就此陷入虚无。
      “单郁!单郁!快醒醒别睡了,”
      老旧的木门被拍的摇摇欲坠,哐啷哐啷的声音把院里的鸡都吓飞了。
      单郁?这是谁?他只觉得有些耳熟,但头痛的厉害,连带着心脏也绞痛起来,实在是无力思索。
      “啊……别敲了,好吵……”简陋的床板上垫着床被子,勉强不那么硬,穿着鹅黄色里衣的人被挤在床边,他嘟囔两声,还没等翻身就掉下了床。
      “啊!”少年疼得喊了出来。
      他扒着床边站了起来,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往床上撇了一眼,霎时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人?人!?
      “喂!单郁!你快点啊,今儿还要去买路上用的东西,我们不等你了啊?”
      他无心多回,只是敷衍的应了两句。
      等门外的人走了,他才缓缓弯下腰,凑近看到床上躺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床上的人穿着白色的里衣,身形要比他瘦上不少,看起来有点眼熟。
      但头发很长,侧身挡住了大半容貌。
      单郁皱眉,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看是个男人,他伸手扒拉了一下,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躺到自己床上来了。
      那人好像有感觉,还真就翻过身来,单郁却僵在原地。
      那竟然是他的脸。
      但又不是完全一样,那个人更瘦更白,睡着了也是满脸愁绪。
      他越看越惊,就连耳垂上他自己不小心抠的疤都一模一样!
      难道是什么巫术?可是谁会费这工夫来模仿他个穷民的脸?
      他的探究毫不掩饰,以至于床上的人唰的一下睁开了眼,下一秒他就被踹飞了起来。
      速度快的他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来得及做出来。
      起死回生的皇帝万分警惕,迅速收回腿从床上站了下来,戒备的盯着摔在地上的人。
      看清那人的脸,皇帝不可思议的看向周围的环境。
      “喂!你过分了啊!睡我的床,还敢打我!”单郁疼得不行,那冒牌货看着瘦胳膊瘦腿的,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你叫什么?”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也很缓慢,好像这几个字就用了他全部力气。
      单郁受不了了,他还没问,冒牌货倒先问起来了。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你还有脸问我?你到底从哪来的,为什么躺我床上,还顶着这,这张,这么帅的脸!”他也不起来,就坐在地上喊。
      皇帝疑迟几秒,还是上前弯腰凑近,发丝顺着肩滑到胸前,因为太过紧凑,单郁感觉脸有点庠。
      “哎哎哎!走远点!别凑这么近。”他把皇帝推开,快速站起来,伸手不自在的挠了挠脸。
      “你叫单郁。”皇帝自言,语气很怪,下一秒桌上摆的茶杯被人磕碎,他拿着碎片便朝单郁攻去。
      他认为自己回到了过去,更认为如果把这个单郁杀了,自己就不会成为皇帝,不会死于孤郁,太痛苦了,痛得他永生难忘。
      “疯了吧!你干什么!?”单郁忙往旁边躲开。
      可是他怎么可能躲的过,他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斗,不懂命悬一线的迫不得已,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要杀自己。
      他们从未见过,可他却没由来的感到悲伤,以至于他躲闪的动作慢了。
      碎片死死地按在他的脖颈,渗出了不少血。
      皇帝却下不了手了,单郁是他曾经的样子,那双眼睛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他,那么惊恐,又那么让他无处遁形。
      怎么,你开始否认自己做的事,来批判以前的你了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再当皇帝了,我……
      看冒牌货似乎在走神,单郁猛地踹了上去,趁他倒下时,单郁已经抽出剑直指他的眉心。
      “你到底是谁?!”单郁紧紧的握着剑,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冒牌货,刚刚被碎片抵住的时候,他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单郁。”
      皇帝没再有攻打的意思,头发凌乱的披着,这么一看反倒像是他在欺负这个冒牌货了。
      “什么?”单郁没听懂,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他不过就是偷了个懒,怎么床上就多了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我是单郁。”
      皇帝的眉心在剑下,那双眼含了太多愁苦,他应该质疑的,但是在这样的注视下,单郁信了,他缓缓收回了剑,哪怕上一秒这个人还想杀他。
      但是这个人没有,不是吗。
      “那你说,我父母叫什么名字?”单郁有些迟疑。
      “你没有父母,只有个死了很多年的婆婆,可是也不是你的亲人,是她捡了你,婆婆死后,你开始乞讨,八岁的时候乞讨遇见了朗秋,他给了你三个包子,是萝卜馅的,你还问他为什么不给你肉馅的,他说他也没尝过肉馅的什么味儿,后来他就把你带回家了。”
      皇帝说着自己的故事,却像是在讲别人的,陌生却又记得很清,因为在最后的几年他曾无数次回忆着,这段平平淡淡的日子。
      “我,”单郁顿了顿才开口,“那我身上的胎记在哪?”
      皇帝瞥了他一眼,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这才开口。
      “你没有胎记,有一次洗澡,你看到朗秋身上的胎记,你闹着非说也要一个,后来被狗追,在你左边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信了。”单郁无意识的拉了拉裤子。
      “你几岁了?”皇帝问。
      “十七,你呢?”单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示意让他也坐。
      他本来想说三十一岁,但是现在自己这样子是一点都不像,只好说自己也十七岁。
      “啧,真是奇怪,就是有点瘦了。对了,你哪学的武功?这么厉害。”单郁突然凑进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又突然拉开距离,心下觉得这张脸真是看越好看。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他一张嘴便有九分皇帝时的作派。
      单郁听了撇了撇嘴,嘟囔着谁稀罕,然后扭头不理他了,自己倒水喝了两杯,一边又觉得自己矫情,被别人拒绝的时候一点事没有还能厚着脸皮,怎么到这个冒牌货这就不舒服了。
      “你以后也能学到。”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感觉应该再加上这句,果然,此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真的!”单郁立刻给他到了杯水。“大概几岁能学啊?”
      皇帝喝了口水没有说话,看着对方对自己笑,他差点都忘了,以前的自己有多虚伪。
      单郁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在意,他也没指望能套到什么话,这个他一看就不好骗。
      不过,该把这个人放哪儿是个问题。
      “你想我留下吗?”皇帝问。
      “当然!”把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放在身边总好过让他自己暗暗发育的好。
      单郁应的很爽快,好像他真的把这个人当成了自己。
      当天,回来吃饭的朗秋,他的父亲和他的青梅就得知,单郁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
      哪怕这个说辞万分离谱,但看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们不得不信。
      “没有多余的房间,小郁,你和你哥挤挤?”朗刀不知道从哪又找了床褥子。
      “谁说他是我哥了?”单郁瞪了眼旁边笑的皇帝。
      “哎!你哥哥叫什么呀?”小芽儿问。
      “朗秋!管管你家小芽儿!”
      已经没人理单郁了,都看向他这个同胞哥哥。
      “单隋。”皇帝信口雌黄,底气十足,就连单郁都信了。
      “你真叫单隋啊?我还以为你跟我一个名。”回屋收拾床,单郁挤过来问。
      皇帝看了他一眼,扯回被扯走的被子,没有搭理他。
      “行吧。对了,明日郎秋要进京考试了,你跟我们一起吗?”单郁出门的时候扭头问。
      “嗯。”
      这个时候正是炎夏,天气热的能融了骨肉,偏偏还非得这时候赶路,不然都赶不上考试。
      四个人收拾好东西向朗刀告别,路途遥远,他们连辆马车都没有,只能背着东西靠双腿走。
      日头正盛时,他们才刚刚出了村子,热是真热但也好过冷,倒也没人报怨。
      “喝水吗?”单郁仰头灌了一口水,把水递给他旁边的人。
      皇帝盯着他喝过的壶口没有接。
      “怎么了?连自己都嫌弃。”单郁小声说着,伸手把水壶塞了过去。
      皇帝又不吭声了,但还是喝了口,架不住天热路长。
      赶了七八天路程,几个人都疲了不少,偏偏沿途一个村庄都没有。
      “小芽儿怎么样?要不休息会吧。”朗秋一路关注小芽儿,连她喝了几口水都知道。
      “人家可比你可厉害,朗秋哥瞎操心。”单郁看向小芽儿,看着比朗秋有精神多了。
      他们两个从小跟着朗刀习武,偏偏亲儿子朗秋半点不通武力,从小都是块读书的料。
      “谁说的!我快累死了,我要休息。”说完小芽儿还装作摇摇欲坠的样子,要靠着朗秋休息。
      “你!”单郁被她看的恼火,想也不想的靠在了皇帝怀里,还伸手揽了把腰。
      天热本来就穿的少,这一碰就连指尖的温度都变得灼热。
      皇帝恨不得立刻把人推开,但他没有,因为单郁实在抱的太紧了,他不好用力,只能半笑不笑的保持沉默。
      又过了几日,几人终走到了处山水间,商量过后决定在这儿休息两天。
      “你那时候也陪朗秋进京了吗?”趁小芽儿收拾吃食,朗秋凑上去帮忙时,单郁挨的很近,几乎是贴在他耳边问了。
      温热的气息让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近距离接触的皇帝吓了一跳。
      “好好说话!”他猛的后退一步,顺带没轻没重的推了一把单郁,谁知道单郁竟然会被推倒。
      地上的石子又小又密,皮肉刮上一下便渗出了血。
      “啊!”单郁又痛又懵,不明白怎么又一言不合的打人,果然这个人还是想杀我。
      “哇!小郁,你还好吗?”小芽儿递过来张手帕。
      “没事没事。”他爬起来,用沾水的帕子擦了擦伤口。
      见另外两个人没有再在意这边,他才看向罪魁祸首。
      “你肯定没有这个吧!”单郁故意把还在渗血的胳膊凑在他眼前,伤口红了一片,刮破的皮残留在上面。
      皇帝光盯着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单郁准备收回手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怎么……”
      “…对不起。”皇帝拿过他另一只手上的手帕,低头沾了沾伤口上的灰。
      他突然就觉得不太好意思,想收手都收不回去,顿时觉得天气更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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