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山河在》椰树琳

3、讹兽 叁

　　这姑娘还真是面不改色呐，她面前的燃鬼在地板中苦苦挣扎，想要逃出禁锢，可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岱渊起身回到二楼，便听那姑娘抬起眸对他说：“这位友人，你的饭食和茶水还没吃完呢，不坐下来吃吗？”她指了指饭桌另一边的菜肴，颇有期待之意。

　　岱渊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这姑娘脑回路有点异于常人啊，但还是摇摇头道，“我已饱了，但…这坐席恐怕已废了。”

　　仓舒听完眨了下眼，定定看着前方凹进去的地板，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连忙起身，
　　“不好意思啊，拉这个妖怪下来的时候忘了控制力度了。”

　　仓舒来到燃鬼身旁，蹲下身子查看一下他的脑袋，
　　“妖力封印住了啊，也难怪下来的时候砸个坑。不过我说，友人你这剑看起来是真好使啊！”

　　“姑娘，我看你的动作不像是一般人，不知你叫何名，师从何人？”

　　仓舒扭头对他莞尔一笑，“仓舒。仓箱可期的仓，舒心顺意的舒，不过师从何人？倒也没有，这些是我族人教我的。”

　　岱渊微微点头，看向燃鬼，“这燃鬼留着是个危害，倒不如让我将他击杀。”

　　“欸，等一下，你难道不想知道这妖魄是怎么缚上法器的吗？你把他杀了还怎么找线索，别忘了被缚妖魄的法器还不止这一件。”
　　仓舒起身制止，看向岱渊，这妖她留着还有用，不能就这么杀了。

　　“那你想怎么做？”岱渊想了片刻询问道。

　　仓舒笑而不语，蹲在燃鬼旁边戳了下他“说，缚在法器上的妖魄是谁的？你又是怎么接触到这法器的？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那燃鬼死死闭住嘴巴，一个字也不想发出，顺便还白了仓舒一眼。惹得她直接炸毛，
　　“嘿呦，你挑衅我？哑巴了？死鬼。”

　　岱渊轻叹一口气，还以为会做出什么手段，这姑娘从一开始好像就不太靠谱 ，他慢慢开口，
　　“仓舒姑娘，你是不能强迫一只装哑的妖开口的。”
　　仓舒思考片刻，点点头“有道理，不过既然他不想开口，那就永远闭嘴好了。”

　　说完，飘飘然看了下燃鬼，起势掐了个诀，燃鬼脑门正中心瞬间钻出无数黑影叫嚣着，“我是打算先礼后兵，既然不打算开口，那就没必要了。”

　　黑影周围浮现环环符文，一圈接着一圈要把黑影扼杀在其中，不少黑影想挣脱束缚但最终还是成为灰烬。

　　没了黑影的宋鑫变回人形，但也只是能依稀辨认出生前是人罢了，这世间人一旦被妖怪占据身体，思维行为都会变成妖，人的形态不会再存在了，就算被法修者救下将妖驱除击杀，也不能改变人的生命。

　　一具烧焦的尸体摆在眼前，岱渊蹙眉询问“仓姑娘，你这做法不也是将他击杀吗？你说的线索怎么找？”
　　“等一下，别着急还没完。”

　　仓舒左手在下右手在上顺时在胸前画圈，念念有词，
　　“生死有命，祝亡魂，逝者安去。”
　　双手做环指扣后背后冒出三条衔魂虫，缓缓向尸体飘去，在尸体周围探索着什么最终衔起宋鑫的魂魄离开樊楼向月亮前进。

　　转眼再看，尸体慢慢变成灰烬飘散四方，而待其消失，空中悬浮着一缕白丝，“就是它了。”
　　仓舒指着它，转头对岱渊说，“一缕妖魄，跟上它就能找到那妖了。”说完，妖魄向窗外飘去，正准备跟上时，一楼传来惊呼“我的老天呐，这，这……”

　　“不好意思啊老板，这地板的钱我赔给你，这袋银子你收好！”仓舒还没等樊楼老板说完，朝他扔了袋银子，纵身跃入黑暗中。

　　岱渊看向仓舒离去的方向，准备跟着离开时，老板哼哧哼哧爬上二楼，赶紧拉住他，“这位道友留步留步，是你击杀那妖怪的吧，要是你不击杀他，这樊楼损失只会更大，我是想谢谢你。”

　　“老板，这不光是我击杀他还有刚刚丢给你钱袋那位姑娘也是，你等我们回来感谢也不迟。”

　　说完，向老板报个太极握准备离开时，又被老板拉住，“欸，道友等等，那照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能收这个钱了，你把这还给那位女侠，帮我好好谢谢她。”

　　老板将钱袋往他怀里一塞，念叨着不能收不能收。岱渊看仓舒的身影早已不见，便匆匆收下，转身去追她。

　　仓舒一路跟着这一缕妖魄，不知不觉来到上昌的郊外，月色下郊外显得荒凉寂寥，环顾四周，妖魄在这里便消失得干干净净，总觉得不对劲呐。

　　好在前方有亮光，像是村落，仓舒快步向亮光处走去。走近一看大概有几十户人家在这郊外生活，没有上昌城内如此繁华的建筑都是茅草和泥土合成的小屋，也没有上昌五光十色的羊角灯只有屋檐下发出淡淡黄光的灯笼。

　　不过在这乡间一转倒是挺惬意的，仓舒这样想着，忽然眼睛往左前方一瞥，白丝般的妖魄竟然又出现了，赶紧三两步上前跟紧它，只见那妖魄往一处人家院子里飘去，最后钻入屋中。

　　“没入屋中？怕是这屋里就是那妖。不过先观察观察再说，这里可不好动手。”仓舒心里想着，一个跃身在那户人家墙外谷堆旁蹲着。

　　蹲了半个时辰，仓舒直接眼冒金星，脚都麻了，那屋子怎么没动静？

　　当她准备起身活动活动手脚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整个人警惕起来准备好掐诀时，
　　回头一看“嗯？怎么是你？”
　　岱渊站在她的背后，正歪着头看她，“不是我说仓姑娘，你这，又是在干嘛？”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被发现了，我跟你说那妖魄就在这间屋子里头，我亲眼看它钻进去的。”

　　仓舒好似真的被吓到拍了拍胸口，又赶紧把自己发现告诉他。岱渊挠了挠头真没想到吓到她，正准备道歉时，仓舒打断他，

　　“你在这干嘛？我以为你会很快跟上来。”

　　“我跟出去时，就不见你的身影了，我想这天黑地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干脆去万辉阁打听点事儿。”

　　“哦，这样啊，那你打听到什么了？说来听听。”
　　岱渊压低声音凑在仓舒耳边“你不会想在这说吧，这里可不是个好地方。”二人决定去驿站交流一番，这一路上仓舒问这问那的想套出点什么来，没想岱渊是个嘴严的，一字不肯提。

　　“仓姑娘，到了驿站我自然会说的，你就别问了。”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岱渊。岱宗的岱，深渊的渊。”

　　……

　　驿站内，仓舒关好房门，坐在岱渊对面，期待着他说出什么。不过岱渊可不着急，慢悠悠给她和自己倒了茶，才幽幽开口“要想听我打听到的可是有条件的。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和你从哪里来？”

　　仓舒没想到这人这么精明，也对人家打听到的是没有必要告诉自己，不过自己都讲妖魄的去处告诉他了也得捞点好处“你不也没告诉我你是谁吗？而且我也告诉你了妖魄的地点，你也应该坦诚一点。”

　　仓舒看向岱渊，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好说话也挺温柔的，时刻保持着他淡淡的微笑，换谁看了都会说“谦谦公子”，谁想，这外表下倒是挺锐利的。

　　而在岱渊看来，对面的姑娘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做出与外表不符的事，和她那奇怪却厉害的招式让自己不得不心存疑虑。

　　两人相视无言，过了片刻岱渊叹了口气，“好吧我先说，在下启元宗参玄子，下山游历，没想遇到这种事。”

　　“你是参玄子？”仓舒假装震惊地出声，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模样。

　　“我倒是看出了，姑娘你的演技不是很好啊，不过我倒是不着急问你如何看出来的，好奇的是，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嘿嘿，我就是从山里来的一介小妖，这些都是山里的老婆婆教我的！”

　　“妖？哪座山来的？”

　　“就是西边的山啦。好了好了，快快说你打听到的。”仓舒赶紧催促着他说出打听的事。

　　岱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自己倒是知道西边有一座天柜山，不过也不是很了解。罢了，这姑娘看着也没什么坏心思，看着她那副期待的表情也没再想追问下去的意思了，想着这件事完后，好好问个一番，便开始说自己打听到的。

　　“万辉阁的莫老板几年前离开上昌后，在郊外遇到了一个妖怪，那妖怪自称自己可以颠倒是非，将假的说成真的。莫老板那时妻子快要不行了而且早已身无分文，想着赌一把就与那妖做了交易。那妖怪可以将不成气候的法器缚于自己的妖魄，将真假颠倒，让那些真法器所拥有的法力给予假的法器上。这么说来我的宗门，玄虚观和那些门派里的法器都被禁锢，无法发挥自身的作用。但好在那妖所知道的法器不多，也不完全了解，不然必成一大患。”

　　“颠倒是非？那妖怪是讹兽吧，这世间也只有他有这能力了。但听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假的法器没法一比一复刻真的是吗？”

　　岱渊点点头，“是的，真的法器其法力会被自身门派隐藏，那妖得知的不过是江湖上流传的版本，也难怪旁人瞧不出来，若是真被他拿走真的法力，后果不堪设想。对了，你说的讹兽就是那妖吗?”

　　“当然。讹兽是伴随谎言的人面兔，能开口说话，喜欢骗人，说东便是西，说恶便是善。若是吃了他的肉就无法说真话了。”

　　剩下的时间二人又对如何抓住讹兽聊了半刻，“明日就去郊外看看那妖吧。”

　　郊外村庄中，站着个穿襕衫的男子，身后披着长长的头发，月色下面色发白，双目赤红，身子半蹲手握着干草准备喂几只兔子，嘴里呢喃道，
　　“吃吧吃吧，吃了好好长大。”

　　说罢，眼前的兔子方才还在生动地吃食，这一瞬便没了呼吸，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男子好似见怪不怪，见兔子没了呼吸才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