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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老叔” ...

  •   我叫安博宇,安全的安,博学的博,宇宙的宇。简单易懂,博学宇宙的意思。
      我的名字,是父亲在九月九“登高”请的,妈妈说那会还没有我,父亲却是就把名字“请”回来了。
      又到了九月九这天,又到登高赏菊时。
      按照我们这片山里的规矩,九月九这天,由年纪最长的带队爬山,带队的也称“老叔”。“老叔”身穿青褂,佩戴茱萸,脚穿步鞋走在前,手里捧着签桶,后面众人就跟着他,一起上山“登高”祈福……
      山路上不时能看见开得正艳的各类野花,小孩们拿着茱萸,前后追逐玩闹,大人三五成群的说着最近的时事,看到玩得太野的别人家孩子,也会让他们回队伍里,不要跑进深处,一会会找不到……
      “老叔”走走停停,看到喜欢的山石花草树叉子,就会停下,摇动手里的签桶。这时,紧紧跟在他身边的年轻小伙们,就会按照年龄大小的顺序,上前从摇动的签桶里抽出一支,抓在手心,谁也不给看的,继续走在“老叔”的左右。
      等“老叔”登高到最“顶峰”,说完“登高远眺,五谷丰登。”之类的祈福词,做好今年登高的标记后(登到哪,就在那,就地取材,用石头堆个堆,底下再压块红布),他们就会按签上的数字顺序,找“老叔”解签……
      看着围在“老叔”身边等着解签的,我站在颗野松旁,呲牙咧嘴的揉着被家母掐了一路的胳膊。登高的领队“老叔”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六十花甲年就算“老叔”,见面就得喊他声“老叔”,就是到了一百岁,山里也是喊“老叔”。
      登高领队的“老叔”,重中之重就是要体健眼明,其次才是口舌,但口舌不说能巧舌如簧,也是要在“登顶”时,能把祈福词说的越流利越好。当然还得哄得住人,至少得哄住那些围在身边那群小伙子。
      我揉着又青了一片的胳膊,不时向老叔那瞧上几眼。等待和“老叔”一起回程……
      说起这位“老叔”,他家其实早些年就搬出去了,老宅子都留给了同族的人照看。说是给同族人照看,可我却是听老辈人私底下说,是卖给了那个同族。近几年又回来,买了座废弃的老房子,重新落了户。
      那废弃的老房子,原主去世十多年,依稀记得是在这位“老叔”离乡那年离世的……
      因为这位“老叔”的多年后回乡,落叶归根,山里那阵子闹出的热闹事不少。
      七七八八,都和这位“老叔”能扯上些关系。老叔姓夏,废弃老房子那家姓黄,三百年前兵荒时,两人祖上一起逃难过来的,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几户人家,三百年后,还在村里的,也就夏老叔这一家。
      夏老叔年轻那会在村里教过书,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和事佬,村人有事扯不清,都会找他理一理。夏老叔理事时,黄家那人每回就背着手跟在身后,老辈人说黄家大爷是夏先生的护身符,村里人的笑闹,笑笑也就过去了。
      夏老叔回来时,带着他五岁的小重孙,村里人呼啦着一群人堵住他家的车,问这问那……
      初时夏老叔也是说,回来看看,还要和小重孙一起回城里。后来不知被谁拉着去了回山上,回来后就又改了主意。夏老叔带着小重孙在村子里玩了半月,空空的黄家大爷家来了些人收拾,这会,大家才知道,夏老叔跟村里“要”来了黄家大爷的老宅子。
      黄家大爷没娶妻,后来也没抱养孩子。印象里两老爷子经常在村口老榆树下下棋,周围围一圈人看,三五不时的黄家大爷就会闹着要悔棋,周围就有好事的人起哄,说他臭棋篓子,让哪个下棋高手谁谁,哪个哪个的跟夏先生下。黄家大爷瞪眼睛看他们一眼,又全都焉了。不一会儿又是闹一场,每回夏老叔就两手里拿着棋子来回倒,在那笑看着。
      时光荏苒,到了黄家大爷离世时,黄家大爷到底还是留了遗嘱继承的。田,村里收回代管,等夏家有人回来,就给夏家子,不管是夏家的哪个人,哪怕是个媳妇子,她只要回来村里落户,他家的地就给她。房子就给夏老叔,不回来就烂那。
      至于黄家大爷有无其他亲人,老辈人说,黄家就黄家大爷一个,往上也是人丁不兴旺,往上也不见有人来黄家大爷这边寻亲,黄家大爷也没寻过。
      “夏老叔明年也有八十九了,老叔年龄里有九的,登高避,再想见夏老叔领队登高,就得要等他百岁喽。那些人解签哪有夏老叔半点水平的,都是照签念一遍……”不知哪个走过我身前的叔伯,小声地嘟囔着走远。
      百岁,百岁,人生百岁,终是人们的一场祈愿罢了。
      在我神游不知过了几时时,突地回过神,许久没在周围人群里看见家母的身影,我从靠着的野松树上起身,去寻她。走走问问的,到了“老叔”那群人边上。
      “老叔”看了我眼,他眼是笑着的,继续和其他同龄人谈笑着。我猜他是故意的,前年九月九,家母私下带着我,问“老叔”,我什么时候能喜结良缘。“老叔”当时看我就刚刚那副神情,很慈祥的笑,说,“良缘到时,就到了。”
      我打着招呼,从他们身边走过。
      最后在安博维那知道,家母和她村中的姐妹摘野花椒去了,说是要做酱,拉了一队人一起去了野花椒地。那里野花椒每年都长一片,撸秃了,下年还是一片野花椒。
      安博维懒洋洋的躺在一片压踏的草里,头枕着手,翘着二郎腿。我扫了眼周围的草,真不知是他自己滚动压踏的,还是被那群小孩嬉戏踩踏的,都压实了,我颇为无语的看着他。
      安博维笑容很大的看着我,冲我点点头,又示意他傍边压踏的草地,让我也躺下。
      “明天去你家吃饭啊。”安博维看我在身边坐下,说道。
      “一会下山,家去吃的,我妈煮了猪脚饭。”每年这天的猪脚饭都是安博维吃一大半锅,其他人吃的却是不多,也是现在条件好,问,就都说要减肥,我则是不爱吃这口。
      “猪脚饭!还是婶娘对我好!我妈这回都没做,只做了菊花粥,呕,我闻着那味道都想跑。”安博维做着怪模样道。
      “可我哪回也没见你少吃过啊。”
      和安博维说说笑笑的,不觉得时间有多长,不过一会儿,就听那边夏老叔让那些小伙子们喊大家下山,一会下山时间就晚了。
      登高回来,家母说,夏老叔还教过她和父亲,我觉得颇为惊讶,因为家母也就自己名字写的不错,其他字不敢恭维。
      十月份,我去看夏老叔。
      两人在村里溜达着说说话。主要夏老叔说,我听。
      三夏老叔说,他们那会的婚姻还是父母做主的多,所以会错过很多人很多事。
      你们这辈就不同了,不说肆意妄为,但随心的人变多了。你的父亲母亲确实都是我的学生。他们那代人也是幸运的。又或者说你父亲是幸运的,他遇到了你母亲,遇到了我。你父亲自幼体弱多病要静养,你母亲却是像个皮实的小子村中一霸。
      两人读书,你父亲大多都不需要我教什么,自己翻翻那些书本,看看也就会了。你母亲,就没那么容易了。一首静夜思,她来回默写几十遍,甚至照着书本抄,都会把字抄错了。
      就这以后都打不着的两个人,你父母缘份还是到了。两家都是山附近的,你父亲身体情况,你母亲那头自也是知道的。能同意,也是全凭你父亲文凭好人品好,我又答应收下他们那边一个孩子为学生。
      大家都知道,他身体不好,没几年活头,你母亲嫁过来,就是活寡。哼,那会子两个人连个孩子的影都没有,你父亲就早早到我这,给孩子要名字。
      我想了很久,久到你母亲不耐烦,堵了你黄大爷的门,说再不给名字,就不让我们在村口下安稳棋。嘿。小丫头片子,一直挺会找人的……
      你父亲再来我这,我就给你父亲写了张四个字的纸条,博学宇宙,见他喜得什么似的。我就让他赶紧回家。后来他就给你起了博宇的名字。
      你的到来让他很开心,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夏老叔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有很多我都没在其他人那里听过的他们的往事。
      夏老叔走到村口老榆树下,摸着石桌子喃喃着,现在不同了和以前不同了,真的不同了啊。所以啊,博宇啊,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不想,不想结婚,就不结。就是别错过了再后悔呀。
      我看着夏老叔一个人坐在石凳子上,他说他要一个人在那坐会,让我去他家给他把茶具拿来。只是我回头,却看到他在那看着石桌子发呆。
      以前那套石桌石凳,不知哪年换了,现在这套比以前精美,但我总觉得没以前的好,换了后,都没多少人在这玩,大人小孩,都不爱往这来了,许是上面说,坏了要赔的原因。
      后悔,后悔都晚了呀,人都不在了。
      我走了不远,我似乎听到有人轻轻的这么说。于是,我又扭过头看他,夏老叔不知从石桌子的哪里摸出套棋具来,在那摆着棋局。
      人生的路,很长,也很短,有些错过,错过就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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