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集》梅子刀

1、番外①

　　·

　　秋分过后，北京的气温明显降了下来。

　　李葵一在教室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两节课，觉得有点冷，拢紧了身上的针织开衫。讲台上，其他小组的同学正在做PPT展示，听着听着她就走了神儿，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这个时节，落日看起来都透着点清寒。

　　忽然，坐在她身旁的卓晴打了个冷颤儿，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迷迷糊糊地凑过一只脑袋问：“还有多久下课？”

　　李葵一回过头，看了眼手表：“十三分钟。”

　　“哦。那晚上咱去哪儿吃？”

　　“我想去燕南吃那个红油抄手面。”

　　“行，我也去。”

　　解决掉晚饭问题，两人坐得紧凑了些，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暖意。等台上的同学做完展示，老师又点评了几句，下课铃就打响了。卓晴挎上李葵一的胳膊，随着人潮从教学楼里涌出来，被室外的冷意一激，她吸了吸鼻子，才问：“下节课是不是就轮到我们小组做展示了啊？”

　　“对，我们还是跟其他人约一下时间讨论讨论吧。”

　　“烦死了。”卓晴抱怨起来，“一个思修课而已，怎么事儿这么多啊？要不是看这个老师给分好，我早就退课重选了。”

　　“可能给分好和事少不可兼得。”

　　两人同时“哎”了一声，叹着气去了燕南食堂，吃完晚饭又一起回了宿舍。另两个室友今天有晚课，都没回来，卓晴趁着宿舍里人少空荡，复习了一下上节课学的啦啦操动作，边跳边苦着脸嘟囔：“你说我一个四肢不协调的人体育课为什么要选啦啦操啊？那个班里三十号人就我跳得最差，啊啊啊明天又要去受刑了……”

　　李葵一笑了笑，接了杯热水，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里的“鲁迅文集”。她明天要上“鲁迅研究”这门课，老师要求课前把相应的文本读完。

　　刚读两页，桌上放着的手机就亮了起来。李葵一以为又是贺游原的电话，结果拿起一看，竟是方知晓打来的，她连忙接起。

　　“喂——”
　　“真的啊？”
　　“那太好了！”
　　“行嘛行嘛，我好好做攻略，保证让你在北京吃好玩好。”

　　挂了电话，李葵一喜气洋洋。卓晴很少看到她这么激动，好奇地问：“是有人要来找你玩吗？”

　　“嗯！”李葵一重重地点头，“是我的好朋友，她说国庆节要来北京找我。诶，你知道北京哪里比较好玩吗？”

　　“我也没怎么逛过北京，但好玩的地方应该很多吧，你去网上查，攻略一抓一大把。”

　　“行。”
　　李葵一点点头，按下心里的喜悦，视线又回到电脑屏幕上的书籍上去。读完文本，又答掉老师留下的问题，她这才整个人都窝在椅子里，乐滋滋地抱着手机查北京游玩攻略。

　　她从桌子上捡起一支笔，将网上说的好玩、好吃的地方都记下来，再逐个筛选、安排。密密麻麻的攻略填满了整张纸的时候，一个视频电话又打了进来，这次是贺游原的。

　　李葵一扔下笔躲到阳台上去，才将视频接起。

　　能看出来贺游原正在走路，镜头摇摇晃晃的，那张清俊好看的脸时不时撞上屏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都鲜活极了。

　　“回宿舍吗？”李葵一问。

　　“嗯。”贺游原向她展示他手里的东西，“刚刚在食堂打了饭，猜猜是什么。”

　　李葵一盯着他手里的打包盒仔细看了看：“拌面吗？”

　　“眼力挺好啊。是酥肉燃面，我今天在一食堂发现的，好不好吃还不知道呢，但我想起你之前带我去吃的燃面了，就没忍住买了。要是好吃，下次你过来我带你去吃。”

　　“好啊。”

　　“今天想我没？”他低头看向手机屏幕，眼睛亮晶晶的。

　　“嗯——”李葵一拖长音调，假装在思考，“一点点。”

　　他不满：“就知道说‘一点点’，说很想很想会死啊？”

　　李葵一笑着抿起嘴巴，摇了摇头。她才不要说很想很想他呢，她敢保证，要是她这么说的话，他能立刻从央美跑到北大，然后一脸无辜道：“是你说的很想我啊，所以我就来了。”

　　她直接换了个话题：“对了，方知晓今天跟我说，她国庆节会来北京玩。”

　　贺游原无所谓地扯了扯唇：“来呗，我们一起请她吃饭。”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李葵一说着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这人又要大吃飞醋呢，没想到他长进了。

　　屏幕那头，贺游原又开始哼哼唧唧：“我也想去找你玩，明天就去。”

　　“不行，我明天满课。”

　　“哦……那你现在没事对吧？”

　　“别来啊！”李葵一凶巴巴地拒绝，“你昨天才来过！”

　　“……那你来找我，行吧？”

　　“……有什么区别啊？”

　　贺游原气得不理她了，李葵一挂掉电话，轻轻呼出一口气，锁骨那块儿不知怎么的有点痒，她抬手抓了抓，才发现那里被蚊子叮出了一个小包。

　　真是奇了怪了，天都冷下来了，怎么还有蚊子出没啊？

　　回到宿舍里面，卓晴已经停止跳操在玩手机了，见她进来，问：“又是你男朋友啊？”

　　“嗯。”

　　“他好黏你啊。”卓晴笑嘻嘻道。

　　李葵一窘然。
　　是吧？他有点太黏人了，连外人都看出来了。

　　九月三十号那天是周五，方知晓只有半天课，下午四点多，她就搭高铁到达了北京南站。李葵一和贺游原一起去车站接她，而后请她吃了顿大餐。

　　李葵一是带着行李箱来的，吃完大餐，她和方知晓一起去住酒店。

　　“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学校了跟我说一声。”李葵一跟贺游原说再见，叮嘱道。

　　贺游原垂着眼睛看她，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哦，玩得开心。”

　　把贺游原送上出租车后，方知晓立刻抱住李葵一的胳膊，脸颊在她肩上蹭了蹭，问：“他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啊。”李葵一觉得他这次表现得还可以。

　　“那就好。”

　　到酒店办理完入住，天也不早了，两人洗漱完躺到床上，开始聊天。聊大学、聊室友、聊高中校园里的八卦、聊周策、聊苏见林、聊贺游原……聊着聊着，方知晓突然眸光一闪，趴到李葵一身上，指着她锁骨上的红痕兴冲冲地问：“你老实交代，这是什么？”

　　“……蚊子咬的。”

　　“不是贺游原咬的？”方知晓将信将疑。

　　李葵一羞恼地用手掐她。

　　方知晓笑得不行：“哎哟！你害什么臊啊？就算真是贺游原咬的又能怎样？别说只是种草莓了，哪怕你们俩真的做了我都不会吃惊的好吗，我的接受度可是很高的。”

　　“你……”李葵一脸上涨得通红，“你怎么上个大学上得没羞没臊的了？”

　　方知晓嘿嘿一声：“你不知道，我们宿舍里四个人，个个都是老司机，才相处了一个月时间，玩笑就开到限制级了。我刚刚跟你说的那点东西放我们宿舍里，都没人瞧得上。”

　　李葵一：“……”

　　两人在被子里打闹了半天，又嘀嘀咕咕说了好多，凌晨四点多才睡过去了。

　　国庆七天假，李葵一和方知晓每天上午都在酒店里睡觉，下午和晚上再出去玩儿，挤在人山人海里逛了不少大众景点。不得不说，玩也是件很费心神的事，每天高强度地在外面逛完景点后，两人都会累得腰酸背痛、精神萎靡，回到酒店后就呼呼大睡，又昏又沉，什么都想不起。

　　一周后，李葵一又把方知晓送回北京南站。方知晓说她对这次“北京行”很满意，下次李葵一去杭州，她也会好好招待她。

　　腻腻歪歪地告别后，李葵一觉得身体上很疲乏，搭地铁回学校，差点睡过了站。出了地铁站后，她也只顾闷头拖着行李往学校走，一直走到学校门口，才察觉到了什么，恍惚地抬起头来。

　　贺游原双手抄着兜站在北大的校牌下，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出些冷感。

　　他今天带给她的感觉和往常很不一样。他以前过来找她，都是懒洋洋地支着个脑袋，在昏暗的夜色里神安气定地盯着她看，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她走上前去，牵住了他的手，心平气和地问：“等多久了？”

　　贺游原绷着脸不说话，把头转向一边。

　　“为什么又生气了？方知晓过来玩你也是知道的。”

　　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喉咙艰难一滚，闷声说：“所以你就七天都陪她？见都不见我一面？”

　　“没有不见你啊。”

　　“这七天里你见过我？”

　　李葵一哑口无言：“没有。但那是因为……因为……”

　　贺游原见她承认，似乎更气闷了，眼睛还是执拗地不看她，声音有点哑：“我知道，你是怕方知晓不高兴，不想带我一块玩儿，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我说我想见你，我想去酒店找你，你也要拒绝……反正你永远都在拒绝我。”

　　“我不想让你跑来跑去的啊，从你的学校到酒店很远啊。”

　　他低下眼睛，不声不响的。见他不再开口说话，李葵一反而无措极了，试着上前抱住他：“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有意拒绝你的。”

　　正值假期返校时间，校门口人来人往的，行李箱的轱辘来来回回地响，两个人站在这儿，吸引了许多目光。李葵一咬唇想了想，牵住贺游原的手，把他带到附近一家旅馆，要了一间双人房。

　　贺游原坐在床边，还是低着脑袋。

　　李葵一慢吞吞地走到他身前，站到他腿间，抱住他的脑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被挤压得扁扁的：“我给你打电话你也很少接。”

　　“我的手机习惯性静音，再加上我和方知晓在外面玩儿，就很少注意到，回到酒店后我也很累，基本上洗洗就睡了——这些我都有发消息跟你解释过，对不对？”

　　贺游原还是委屈：“你总是有很多理由。”

　　“对不起。”她再一次轻声道歉。

　　贺游原还是别过脸，没说原谅她。李葵一在脑海里复盘了一下，觉得自己道歉的思路有些跑偏，面对贺游原这样的人，不应该跟他讲理的，应该直接跟他谈情才对。

　　她捧起他的脸，低头凑到他嘴巴上亲了亲。

　　他眼睑颤了颤，却还是不为所动：“你就只会这一招。”

　　李葵一老实道：“我以为你吃这一招。”

　　“哼。”他喉间轻嗤一声。

　　“你不吃么？”
　　李葵一鼻尖碰到他的，气息交缠，又去亲他。在亲吻这件事上，她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他，此时此刻，也只能拙劣地模仿，啄一下他的唇，又张嘴咬了一下。贺游原的呼吸一下子乱掉，手臂不由自主地圈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前带，让她贴上他的身体。

　　当她唇齿间的湿润沾染到他唇上时，他身体抖了下，手上搂得更紧。李葵一抓住他的手臂，觉得这么亲不太舒服，想直起身来，他却不放，把她揽起跨坐到自己腿上。

　　然后，他摘掉眼镜扔到床上，直接深吻下去。

　　细微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令人脸红心跳。他亲得又疾又密，像夏日突如其来的雨，潮热、黏腻，李葵一渐渐觉得喘不过气儿来，伸手抵了下他。

　　“不亲了。”她把脸埋到他颈间。

　　他不作声。

　　李葵一半晌没听到他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从他颈间抬起头来，只匆匆瞥见一眼他红透了的耳朵根子，他就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脑袋按了回去。

　　她搂住他的脖子，头发无意识地擦过他的喉结和耳朵。

　　抱着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李葵一才渐渐发觉，他身上很僵很硬，肌肉都紧紧绷着，脖颈处的青筋愈发明显。她和他的身体拉开一点距离，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他又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声音彻底哑掉了：“别看，求你。”

　　李葵一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脑海里轰然一声，血液直冲上脸颊。

　　“我……我想下来。”她声音局促极了。

　　“……嗯。”

　　贺游原放开她，她也丝毫不敢乱看，只努力抬眼看向天花板上的灯。从他身上下来后，她坐到另一张床上，视线还是没敢移回来，浑身上下也僵。

　　贺游原趴倒在床上，扯过一只枕头捂住脑袋。

　　不大的房间里，尽是无声、羞赧的僵持。

　　大概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李葵一嘴唇咬得泛红，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叫他，声音轻细。

　　“贺游原。”

　　许久，枕头底下才传来闷闷的一声。

　　“嗯？”

　　她手指扣在掌心，鼓足勇气建议道：“那个……你要不要去洗个冷水澡？”

　　贺游原那边没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拿开枕头，额前碎发汗湿了，眼睛乌黑湿亮，轻声问：“为什么要洗冷水澡？”

　　“我也不清楚。”李葵一诚恳地说，“但是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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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年“雨水”节气
祝某双鱼座贺姓小狗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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