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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陆无为 ...

  •   陆无为急忙闯进房间,赤脚踩在了碎玻璃渣上,划伤了脚掌,下楼的脚步都是一瘸一拐的。
      祁栩回望了林琳婶他们母子俩,张嘴想说点什么,还是开不了口,便追着陆无为下去了。
      林二木面色苍白地回了屋,留下林琳婶呆坐在沙发上,怅然若失。

      楼梯间的声控灯年久失修,闪烁不定。
      祁栩站在陆无为的房外,不敢敲门。他也不是刻意来献殷勤的,是真的担心陆无为的伤。
      地上这么长的一条血痕,狰狞可怖,这得多大的口子啊,祁栩不敢往下想。
      他鼓起勇气敲了几下门。
      手一碰到门,门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门没锁,房间里漆黑一片,也没开灯。
      祁栩在楼梯间脱了鞋,进屋后在墙上瞎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开关,便自作主张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
      强光之下,陆无为眼神空洞地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一动不动的。
      刺眼的强光照射到眼睛,他的眉头一下子绷紧,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他的脚掌被玻璃碎碴搅得血肉模糊,尚未凝固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往下渗,地板上流了一小滩血,而陆无为却完全无动于衷,像那只脚不属于他似的。
      “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祁栩把客厅的灯打开,“医药箱在哪儿?”
      陆无为恍惚了,没回答,冷着脸摇了摇头。
      祁栩无奈地叹气:“等我一下。”

      祁栩离开宣林时,特意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的,急救的药品他都有备一些,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祁栩扶他坐在身后的方型沙发上,手刚一卸力,陆无为跟没了骨头,一样屁股往沙发上一坐。
      那沙发就是个懒人沙发,里面全是软乎乎的棉絮,根本没支撑,陆无为刚坐下,身体直接跟着沙发一起往后倒。
      祁栩吓了一跳,赶忙去拽他,可谁知陆无为的力量太大,双方差距悬殊下,祁栩完全使不上劲,于是两人一起滚在了地上。
      祁栩顺过气,咬着牙,半拖半拽把陆无为拎了起来。
      怎么会有人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沙发当家具?!
      陆无为这人这几天相处起来挺务实的啊。
      祁栩心里吐槽,面容和煦地从客厅重新找了把椅子,让他坐稳,抬起他的脚压在了茶几上。
      近看,脚掌底下刺进去好几块大玻璃,还有若干块小的。这些玻璃碎片和血肉完全粘在一起,祁栩看着就觉得疼。
      “你忍着点。”
      祁栩还没动手,陆无为的腿就吓得一哆嗦。
      “疼吧?”
      他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胸口的衬衣都汗湿了,祁栩这才意识到他进屋这么久居然没开空调。
      “夹层不透风,这么热也不开空调。”
      祁栩打开空调,擦干额间的汗,稳住手用镊子把碎玻璃从脚底下取出来。
      最大的玻璃有指甲盖这么大,祁栩取玻璃的动作已经很轻了,还是能听见陆无为在低声抽气。
      祁栩动作不娴熟,取完玻璃后,全身都汗湿了。
      碘伏消毒,无菌纱布裹住,完事了,陆无为的脚才动了动,想缩回去。
      “别乱动。”祁栩在他的大腿膝盖上拍了一下,抱怨道,“刚包扎好就不老实了!出门连鞋都不穿,林琳婶家门口这么大一片碎玻璃,你居然也没看到,赤脚就敢往上踩!胆子真肥。”
      “谢谢……”这是陆无为今晚对祁栩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只有两个字,祁栩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所缓和,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了。

      “有水么?”祁栩刚劝完架又给陆无为包扎,嗓子都快冒烟了。
      “冰箱里有奶茶……”
      祁栩轻快的脚步一下就定住了,前两天喝完奶茶整宿失眠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陆无为猜到了,补充道:“也有矿泉水。”
      祁栩:“……”
      说话大喘气,一句话不说完,还分上下半句。
      祁栩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问他要不要,陆无为没答应,祁栩还是贴心地给他拿了一瓶。

      林琳婶收拾完地上的碎玻璃,拿了药下楼来看陆无为的脚伤,眼睛肿得像金鱼。
      发现祁栩也在,陆无为的伤也处理好了,才丧着脸上楼去了。
      楼上很快传来锁门的声音。
      祁栩也该走了:“你早点睡,睡觉的时候注意点,别碰到伤口,我明天再给你换药。”
      祁栩特意叮嘱:“这两天尽量不要用左脚,实在要走路的话,轻一点,不要穿运动鞋,穿透气的网鞋或者拖鞋,伤口如果感染或着发炎及时跟我说,我送你去医院。”
      祁栩推开门。
      “祁栩……”
      陆无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一只手拽住了祁栩的胳膊,有那么一瞬间祁栩发觉自己的脚下灌了铅。
      “我们聊聊?”
      这四个字说得轻巧,细想却足有千斤重。

      祁栩来清岩镇的这几天,两人虽然时常会碰面,聊的却也都是火锅店的琐事,从来不多说什么,两人就像约定好了似的,把所有的私事压在了心底里。
      陆无为觉得如果今天这个场合自己不说,后续就说不出口了:“跟你交交心。”
      祁栩有些怵他,却在默默暗示自己,五年前是和平分手,谈不上谁对不起谁,随便聊聊,有什么好心慌的。
      祁栩坐在了懒人沙发上:“好啊,你想聊什么?”
      沙发松松软软的,除了不稳固,坐上去有点晃之外,触感真的很舒服,祁栩暗自记下这玩意的外形,打算回去之后,也买一个搁房间里摆着。
      “你那天晚上来清岩镇跳楼,跟昨晚打的那个电话有关?”
      祁栩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对方就直接入了正题,切中要害。
      反正是要说的,祁栩也没打算瞒着他:“不完全是。”
      “那就是有这方面的原因?”陆无为咄咄逼人,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祁栩感觉自己被逼进一个狭窄得令人喘不过来气的角落,他说:“是。”
      这个答案,陆无为心里想了千百遍,如今终于从祁栩的嘴里说出来,他还是心头一悸。
      有种被人横刀夺爱的落寞和难捱。
      “怎么?”祁栩一笑,陆无为这人还和以前一样霸道,“你不许么?”
      陆无为也笑:“你跟谁在一起,我没权干涉。只是……既然你跟他都分了,就该……”
      祁栩神情严肃地突然起身,他剧烈的反应让陆无为感到震惊。
      关于贺楠,祁栩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却还在无时无刻心心念念着他。到了一个崭新的地方,他好不容易才摆脱掉这个人的阴影。
      陆无为的目光平稳地落在祁栩的脸上,看他表情不对,没再说下去。
      “我是来清岩疗愈自己的。”祁栩尽力让自己不要那么的狼狈,不要像一个失败者一样落魄,“说了我,那你呢?你为什么来这儿,还开了一家火锅店。”
      陆无为的大腿架在茶几上,俯腰拿水都很艰难,祁栩帮了他一把。
      陆无为喝了一小口,稳定情绪后,娓娓道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生气么?我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了,那一拳好像打的不是林二木,是过去的我。有段时间我特别懦弱,没出息,得过且过。跟你分开的那一年,我满怀憧憬地留在了南极洲,我是第一个入选洛克罗伊港的亚洲人。我为我自己自豪,我完成了我儿时的梦想。我以为自己能踏踏实实地做我想做的事,可现实扇了我一巴掌,洛克罗伊港的他们太厉害了。世界一流学府的毕业生比比皆是,比我有才华的人一抓一大把,我成为了最平庸的那个。我不甘心,我想比他们做的更好、更出色。可事实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的探测数据总是不对,半年下来,我成了那一批人里最差的那个,我和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我甚至萌生过‘我到底适不适合干这行’的想法。最终,我在巨大的压力和焦虑之下,离开了南极。找了一个安静、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躲了起来。我选择逃避,至少在这个小镇上我能被人看见,被认可,被需要。”
      “人一定要被需要么?”祁栩问了个不成熟的问题。
      是啊,人为什么要被需要呢?
      陆无为扪心自问,他也不知道。
      可人从一出生起就是这样啊,被需要才能被认可,被认可了才会开心,不被认可就会失望,会沮丧,会丧失斗志,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永恒不变的真理。
      “自我一点,坦坦荡荡的不好么?”祁栩指着天花板上亮起的灯,“就像这灯,灯能发光并不是因为人们需要,它才能亮。你离开了房间,不需要它了,它还是在那里静静地发光,这才是不羁。”
      陆无为望着灯,有感而发:“可灯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满足人们的需要啊。”
      祁栩:“……”
      我就打个比方!打个比方!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么?
      安慰人都能这么麻烦!
      祁栩顺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被需要没那么重要,你之所以感觉失落是你看得太重了,你觉得你离开了南极,就是一个失败者。可路有很多,没有对错,你需要的是钝感力,别把别人看得多重要。”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理想和抱负。”陆无为笑他。
      祁栩知道陆无为这话不是在损他。
      祁栩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点丧、却又有点治愈,可陆无为确实真真切切地爱过这样一个灵魂。
      祁栩说:“芸芸众生,都是平凡人,也都是普通且努力的人。逃避有时候比勇往直前更需要勇气。”
      “所以你选择逃避了?”陆无为试探。
      “嗯。”祁栩酷酷地点了个头,“与其在一段失败的感情里披荆斩棘,不如豁达乐观地退出,及时止损,这样对自己好!”
      “接纳和拥抱平凡就好了。”祁栩拍了拍陆无为的肩膀,“路有很多条,不一定要成为金字塔顶上的人,这样活着多累啊,你是为自己活的,有不是为别人。顶上能一览众山小,底下也有无数美景和趣事啊。”
      “写了几年小说确实不一样,说话都有鸡汤味了。”陆无为难得扑哧一笑。
      这还是陆无为第一次在祁栩跟前笑得这么开怀。
      他怎么知道我写小说?
      祁栩一下子警惕起来,有种自己的隐私被看光的羞愧感,连忙转移话题:“你放弃了南极这么好的工作来到这里,你爸妈知道么?”
      “知道啊。”
      “那他们……”祁栩担忧了,“什么态度?”
      “很赞同。”
      “很开明!”祁栩笑了笑。
      陆无为叹了口气:“没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呢其实不叫陆无为,叫陆程远。但有一回呢,我跟我阿公出海,遇到了海难,我阿公舍命救我,才死里逃生。给我阿公办完丧事,我阿嬷就找了个算命先生给我算命,那算命先生看了我的生辰八字啥的,最后指着我名字说,这名字太大了,我的命压不住,很容易物极必反,海难就是一个警示。我阿嬷老迷信了,不顾我爸妈的反对,死活非要拉着我改名,要取个好养活的名字。”
      陆无为苦笑着打趣:“还真被那瞎子说中了,我这辈子就不是前程远大的命,只配碌碌无为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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