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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跳楼 ...

  •   祁栩扔掉了攥在手里的拉杆箱,右脚踩在了水泥护栏上。
      深呼吸,只要眼睛一闭,一跃而下,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就是死么?人生在世早晚都是死。
      祁栩身体往前一倾,倏地,静谧的黑暗里钻出几声狗吠,吓得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溃散了。
      他怂了。
      他头一回清醒地认识到,为什么新闻上总是说“跳楼者大多跳到一半就会后悔”了,他这还没跳呢,就已经望而却步了。
      他缩回脚,靠着护栏滑坐在地上,片刻的冷静后,他点开了贺楠的微信聊天界面。
      “你跟蒋璇到底怎么回事?”
      祁栩点击了“按住说话”的按钮,可话到嘴边,还是开不了口。
      他烦躁地点灭了手机,把脑袋窝进两腿中间,发呆。
      真没用,明明是他出轨,自己却成了开不了口的那个。
      夜里十一点多,阳台的水泥地还发烫,他撑着拉杆箱站起来,打算下楼时,耳边传来了几声窸窣响动,祁栩依稀辨认出来,那是脚步声。
      偏僻的废弃居民楼,居然能碰到人。
      祁栩放下好奇,头也不抬地往楼道底下走,他从宣林坐了五个小时的高铁到林阳,又转了一个半小时的出租车,这会儿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寻思着看能不能在附近弄点吃的。
      月光下,那个虚影踏上了护栏。
      祁栩一惊,自己跳楼也就算了,居然还碰上个一样的!
      那人背对着祁栩,祁栩咬咬牙,把拉杆箱靠在楼道边,便蹑手蹑脚地往前凑。
      祁栩喷了口怨气,活了28岁,自己没死成,反倒要去救人。
      废弃楼阳台的水泥护栏只有半人高,此时还黑灯瞎火的,自己扑过去救人万一方位没拿捏准,问题就大了。
      不远处那黑影探出脑袋,往楼下觑了觑,像在打量落地点,片刻后,他下定决心,伸了脚。
      说时迟那时快,祁栩侧身一扑,直接把人压倒在地。
      男人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惨叫了一声。
      祁栩死死地拽住那人的胳膊:“多往好处想想!千万别想不开!”
      男人想推开祁栩,可祁栩的手脚跟壁虎一样牢牢地贴着他,他费了好些力气都挣脱不开。
      实在没法了,他喊道:“谁跳楼啊!放开我!”
      不是跳楼?
      祁栩一怔,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脸。
      那张脸在月光下看不真切,但侧影看着修长挺拔的。
      “放手!”他吆喝了一声,祁栩收回神,乖巧地把手缩了回来。
      他刚站稳,就扭头往护栏方向走,祁栩面色微变,又有了小动作。
      男人怕了他,没好气地说:“我拿手机!”
      祁栩:“……”
      还以为他没想开,想继续跳楼呢。
      刚才那么一扑,手机也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祁栩打开手电筒,帮他一起找。
      手电光下,他穿了一身深色工装加背带裤,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嘴角和右眼角处有一颗痣。
      祁栩眼神聚焦在他脸上时,整个人石化住了,呆愣了好一会儿。
      是他!
      五年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相遇。
      “手机屏幕没碎吧,碎了的话,你要赔……”他的话定格在最后一个“我”字上,因为顺光的缘故,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光。
      透过指骨的缝隙,他把祁栩认了出来。
      好一会儿,他稍皱的眉眼才舒展开,平和地接过手机:“谢谢。”
      他简单看了一眼屏幕,确保没问题才收回了口袋。
      祁栩的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起来,祁栩羞涩地收回目光,走到楼道内,重新提起自己的拉杆箱。
      “陆无为。”祁栩假装云淡风轻,“你知道哪有吃的么?”
      “跟我走吧。”

      祁栩夜里打车到清岩镇时,这附近的“清岩印象旅游度假区”还灯火璀璨,这会儿已经熄了灯,只有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音乐传出。
      出了废弃楼就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县道,县道两侧的民宅黑黢黢的,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
      这小镇的人睡得还挺早。
      一路上,祁栩一直跟在陆无为身后,不敢离得太远。他夜里的方位感不行,祁栩只模糊记得拐了两个小弯,一个大弯,陆无为才停下脚步。
      目的地是一家名叫“君再来”的火锅店,由于招牌上“君”字的灯管坏了好几根,变成了“口再来”。
      招牌是一家店的门面,也不修缮一下,祁栩对这家店心里是有所抵触的,可走了这么长时间,就开了这一家店。
      没办法,随便应付几口吧。
      陆无为娴熟地推开门,径直绕过中间那几排桌椅,进了里屋忙活。
      祁栩把拉杆箱侧倒放在一个碎布沙发下。
      火锅店里一个人也没有,离得最近的一桌应该是刚吃完,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虽然环境简陋,装饰也很随意,但好在打扫得很干净,没什么异味。
      祁栩扯了餐纸擦干净桌上的茶杯,喝完一大杯茶,陆无为才端了一盆锅底出来,打火,置办碗筷,又折回去端配菜。
      火锅汤底金黄澄亮,清香四溢,椰子鸡火锅!
      他快七个小时肚子里没存货了,哪里能忍得住,抄起汤勺舀火锅里的鸡肉吃。
      鸡肉软而不烂,不腥不柴,浸润了椰汁的果香后,轻轻咬上一口,细腻的汤汁在牙尖绽开,唇齿留香,鲜甜至极。
      陆无为端了两份羊肉卷和一份油碟出来,祁栩连忙把嘴里的鸡骨头吐干净,拉了一把椅子。
      “坐!”祁栩拍了拍椅背,“没想到在清岩镇能碰到你,太巧了。”
      他把肉卷全倒进了火锅里,不到五秒,红白相间的羊肉卷在黄汤里上下打滚,全熟了。
      羊鲜味包裹着鸡肉香和椰子香蔓延开来。
      祁栩嘶哈嘶哈地吹气嫌烫嘴,还不忘一个劲儿地捞肉往嘴里塞。
      他给陆无为捞了一碗,陆无为没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我不饿。”
      “哦。”
      正好。
      祁栩也不跟他啰嗦,把他碗里的肉全吃了。
      一锅汤,两盘肉吃得干干净净,祁栩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倒了杯茶喝:“嗯,这茶解腻,是什么茶?”
      “苦荞茶。”
      祁栩品茶似的嘬了一小口,淡黄色的茶液在舌尖和口腔里散开,满口茶香:“我说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很多川渝火锅店里就是用的这种茶,清热去火。”
      吃饱喝足了,祁栩才掏出手机,扫码打算结账。
      祁栩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支付界面沉默了片刻后,抬起头,往四周望了望:“我想起一个事,这家店没有老板。我怎么知道付多少钱?也没有菜单。”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祁栩:“……”
      陆无为起身从杂物间取了一把鸿运扇放在椅子上,关上店门,上楼去了。
      他大学一毕业不是去南极的洛克罗伊港邮局研究企鹅了吗?怎么回国了?还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里开了家火锅店?
      祁栩从行李箱里取了牙刷和毛巾,洗漱干净后,才躺在了火锅店一层大堂的沙发上。
      清岩镇背靠着清岩山,夜里寒凉,就算是盛夏,吹着鸿运扇的小风也比在城里吹空调舒服。
      导风转盘抖动声和呼呼的风声入耳,祁栩觉得心里踏实极了。
      陆无为为什么晚上去跳楼?祁栩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地想这件事,一直没合上眼。
      跟他从南极洲回国,开这家火锅店有关?
      他今天乍一进门,多数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有一个桌乱糟糟的,这家火锅店门面也不小,难怪没有异味,怕是生意不景气吧。
      想到这里,祁栩捏了捏自己的鼻尖,不管什么原因,明天得在这里吃点好的,让他多挣点。
      蝉鸣四起,这一晚祁栩睡了个踏实觉。

      翌日,祁栩睡了个自来醒。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微睁,一个大脸盘子直接凑到他眼前,吓得他身体一激灵,瞬间没了瞌睡。
      “你是谁?”
      一个锅盖头,学生模样的小孩正鬼鬼祟祟地打量着他。
      “醒了!醒了!”小孩拍着巴掌吆喝。
      祁栩直起身,扭了扭腰。
      昨晚光线暗,白天看这家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大堂墙壁上挂了一个巨大的鹿头,边上还贴了若干颜色的便利贴,像是一堵留言墙。
      正对着沙发的是一根巨大的承重木柱,中间挂了一顶机械铜钟,正哒哒地走着。
      一个盘发的中年女人靠着木柱悠闲地摘四季豆。
      “诶!”小孩“呲啦”一声拖过一把金属椅子坐在祁栩面前,“你昨晚是在我们家火锅店里吃的饭?”
      我们家……祁栩抓住了重点。
      他木楞地点了点头。
      “我说呢,你怎么睡在店里。”小屁孩一巴掌拍在祁栩的肩膀上,“这段时间,太正常不过了!”
      “啊?”祁栩可能是刚睡醒,脑袋发懵。
      “最近咱们镇不是新开了一个旅游度假区么,说是要扶持旅游业发展。你肯定也是跟风来的我们这里,一来发现所有的酒店和民宿都住满了,没地儿睡,对不对?”
      祁栩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他来这里单纯就是想出门散心,在网上买了个高铁盲盒,于是战略性伸了个懒腰,没搭话。
      “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他又开始发问,“来了客人,我爸怎么没叫我帮忙呢。”
      “你爸?”祁栩震惊了,脑袋变得更懵了。
      “嗯!”小孩洋洋得意地指了指正在摘菜的女人,低声冲祁栩说,“看到了么?那是我妈。”
      祁栩想倒头再睡睡,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他还是想最后再争取一下:“你爸是……陆无为?”
      “对啊。”小孩嘻嘻一笑,自豪地露出雪白的门牙,“镇上第一帅!就是我爸!”
      祁栩环顾了一圈,没看到陆无为,就开始忽悠小孩了:“问你个事儿呗。”
      “你说。”
      “你爸都这么帅了,还有什么烦恼?犯得着昨晚去跳楼啊?”
      男孩眉头一皱:“跳楼?跳什么楼?”
      “他深夜去废弃楼的楼顶上,不是跳楼么?”
      男孩听祁栩这么一形容,恍然大悟地嗐了一声:“什么跳楼!昨晚上,我跟我爸打赌,客人数量是单数和双数。本来到了九点多是双数,我爸赢的。可没想到九点半又来了一对夫妻,还带了个小孩,变单数了。我赢了。”
      “然后呢?”
      “我跟我爸约定过,输的人深夜去咱们镇最高的那栋危上打卡拍照一张,已示胆大!”
      真不是跳楼。
      陆无为这么大年纪,都是有儿子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难怪昨晚陆无为“跳楼”之前,还拿出手机捣鼓什么呢,原来是打算拍照。
      真相大白了,祁栩憋在心里的疑虑也消除了,没想到小屁孩灵魂发问:“不对,你大晚上为什么会在危楼顶上碰到我爸?”
      他喃喃自语完,突然一哆嗦,想到了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着祁栩,生怕妈妈听到一般,压低嗓子说:“是你要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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