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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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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九日,当天发生了什么?”
明亮的大堂中,康平公主身穿朱红色的苏绣暗纹锦衣居于主位,容貌温婉秀美,时光刻下眼角丝丝细纹,眉目温和俨然慈善长辈。
康平公主轻饮手中的茶,语气和煦得令人如沐春风。
宗正寺管理皇族事务,是许多皇室子弟混闲职的好去处,最高长官宗正寺卿是宗室地位颇高的常山郡王。
世人眼中,宗正少卿康平公主不过是靠着先帝宠爱,挂职宗正寺,脾气温和易走后门的老好人。
因此许多不宜闹大的宗室琐事,大多来康平公主这里走个过场。
燕泠见到康平公主的那一刻,便大概猜到了皇室对此事的态度,心绪百转思考如何顺着皇室回答。
此事告到宗正寺而非大理寺,控告人必定是宗室中人。
谢枫刚被带走,她这边便事起,更像是有心者胡乱攀咬。
燕泠镇定心神,调整回话策略,却被康平公主的问话打得措手不及。
问询直指日期,分明是已经初步掌握证据的审问手段,想好的应对方法全数作废。
燕泠表情一瞬怔愣,丝毫记不起十九日发生何事,只得老实回答:“泠儿不记得了,还请姑母提示。”
“不用紧张,宗室知晓控告不真,让我来随意问问便好。”
康平公主见燕泠神情,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指着侧位的木椅道:“坐下吧。”
燕泠告谢后到下位坐下,如姑母所愿摆出家常谈心的姿态。
康平公主解释道:“我问你十九日,是沛儿提及过那日,言你和谢枫省试前接触密切,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才令她想岔了。”
燕泠心下一沉。
前世省试前,她与谢枫确实在国子监发生过不快,正是那次争论后,离开时她心绪不稳,竟滑雪掉落景池,染病错过十三年的春闱。
康平公主既然提到那日,必然已经通过情报网,知道前因后果。
今日问询,一为过场,二为试探。
至于试探意图,燕泠不清楚,当务之急是转移重点。
燕泠眼中情绪化作茫然委屈,如寻常小辈被冤枉一般向长辈抱怨:“姑母明鉴,我和谢枫前些日子刚有过不和,国子监或许有人可作证,哪里来的‘接触密切’。”
“再说谢枫泄题给我,也没什、”
“泠儿,慎言。”
康平公主冷声打断燕泠的话,旋即语气又温和下来安抚道:“我知道你此番受了委屈,不会有流言传出去的,此事就此结束。”
燕泠一副不情不愿道:“是,姑母。”
“你父皇也听闻了此事,因牵扯到谢枫的案子,吩咐过宗正寺将处理结果呈上去,”
康平公主自然能看懂燕泠的小心思,嗔怪道:“放心,沛儿污蔑妹妹,该受的处罚少不了。”
燕泠喜笑眉开:“谢谢姑母为我主持公道。”
主要的事情走完流程,康平公主留燕泠片刻,关心称赞几句陌生侄女省试的一鸣惊人,便放燕泠离开。
*
安静的马车里,香炉轻烟徐徐飘起,弥漫着遍布车厢。
燕泠褪去天真的少女外壳,心乱如麻,对前世今生的困惑、深埋心底的恐惧,如烟一般侵袭而来。
前世她同谢枫的争论确实未仔细避人耳目,但以燕沛的性子,若真撞见了,必不可能不置一语。
再者,前世十三年的春闱风平浪静,未曾有过舞弊一事。
“燕泠”在错位的时间参加了省试,这是否还是她的人生?
现实或是虚幻,燕泠理不清也无法说服自己,只能寄希望于开启这一切的奇怪声音。
“共渡慕课系统,你在吗?”燕泠小心试探道。
奇怪声音出现以来,每次说话都呆板生硬,如同自小培养的死士,内里自成体系隔绝外界。
【在的,宿主。我是慕课系统专属客服,您可以称呼我为小智。】
冰冷无波的声音回复道。
居然真的有回复,燕泠连忙将疑惑问出:“小智系统,为何今生我参加十三年的省试?”
【考核时间由系统评估生成。】
燕泠语塞。
再次拆分问题细致问道:“前世我因病错过考试,为什么回到今生便是正常居于考场上?”
担心小智系统还不理解,燕泠直接点破:“境遇不同,这到底是我?还是我的一场梦?”
【宿主无需担忧,除特殊情况,系统力量只能作用于宿主身上,无权影响世界。】
【您反馈的“两世不同”问题,可以参考“考核涉及时光往返所产生的能量波动可能导致蝴蝶效应”条例】
燕泠如听天书。
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条例分析结果为:为正常进行资格考核,消除阻挠考核的一切非正常外力因素】
“非正常外力因素是什么?”燕泠根据词义,勉强能猜出模糊意思。
但脚滑落水,也算是外力吗?
系统解答了她的疑惑。
【人为】
燕泠心神震颤,思绪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前世有人不希望她参加今年春闱,不知用何方法使她“意外”伤寒,错过省试。
今生在系统力量影响下,撞见“争论”的燕沛或许成了变数,她没有发生“意外”,顺利参加考核。
“那科举舞弊案是怎么回事?”弄清楚自身真实之后,燕泠没有松口气,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前世未发生之事今世满城风雨,难道也和系统所说的“能量波动”“蝴蝶效应”有关?若是这样,她的重生,于谢枫来说,便成了无妄的灾难。
系统这次沉寂了许久,才再次发声回应燕泠。
【经检测,“科举舞弊案”产生与系统能量波动无关】
燕泠放下心头重担,趁此机会又询问系统详情,直到马车回到公主苑,小智都没有应答,只得放弃想法。
*
淅淅沥沥连下了几场春雨,雨绵人倦,流言如雨后春草密密生长,尤其是京中热门的舞弊案。
前些天宗正寺派人来将燕泠接走,大半个公主苑都看到了,背地里议论纷纷。
宗正寺那边迟迟没有康平公主应允的处理结果,也不见对八公主燕泠的处罚,众人摸不着头脑,各种传言愈演愈烈。
因此事涉及舞弊一案,燕泠苑中的人不好解释什么,索性闭门不出,专心完成学习任务。
未曾料到,几天过去,登门的不是应该来处理传言的宗正寺,或是前来道歉的五公主燕沛,而是御书房总管太监陈公公。
同光帝口谕召八公主面圣。
陈公公一路无声送燕泠到御书房,恭敬行礼后沉默离开。
前世与陈公公的几次共事,燕泠深知陈公公的脾性,没有浪费口舌试图揣摩圣意。
身为同光帝最称手的一把刀,陈公公向来滴水不漏,忠心不二。
厚重的御书房门紧闭着,燕泠望着木门,一时踌躇不前。
陈公公离开,暗示她无需通报,并且这次谈话只有同光帝与她二人。
燕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推门而入。
门内陈列的一应是她前世熟悉的摆设,古董瓷器,名家书画,富丽尊贵的金丝楠木桌具,衬得这里像是某个富家风流书生的书房,而非帝王的办公场地。
同光帝正坐在书桌后面,倚靠着椅子,坐姿随意放松,并不刻意维持皇帝的威严。
燕泠慢步走近,埋藏于记忆中同光帝的容颜渐渐清晰,此时的同光帝正值壮年,黑发如瀑,鬓如刀裁,时光侵蚀的眉眼间,玉树临风的模样依稀可见。
“儿臣拜见父皇。”燕泠规规矩矩地谨慎行礼。
“嗯。”同光帝轻瞥燕泠一眼,继续翻看手中的书册,淡淡道:“起来吧。”
之后便没了后言,专心看书,偶尔停下批注几句,似是完全忘了书桌前还有一人,不疾不徐地消耗时间。
燕泠毫不意外,恭敬地候在一旁。
日光悄然从墙上书画划至桌沿,同光帝被日光晃了眼,终于放下书册,抬手揉捏眼眶。
“你可知我召你,所为何事?”同光帝闭眼放松,随意问道。
燕泠流畅回道:“儿臣斗胆猜测,应是为儿臣作弊一事。”
与身为总管,忌讳他人试探口风揣摩圣意的陈公公不同,同光帝表面上洒脱肆意,极厌恶与蠢人说话,尤其是懂装不懂的蠢人。
因而,在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上,“揣摩圣意”才是同光帝愿意听到的回答。
果然,同光帝朗声笑道,睁开眼正视这个十几年来存在感极低的女儿:“你这回答,是认了‘作弊’一罪?”
燕泠略微低头回道:“科举舞弊事关重大,儿臣不敢认,让皇室蒙羞。”
停顿后又故作犹豫道:“姑母说已查明真相,会还儿臣清白。”
“皇室蒙羞?”同光帝轻笑重复,“同为公主,燕沛怎么不知皇室颜面,无凭无据便敢污蔑妹妹舞弊。”
“朕是不是应该庆幸,她告到了宗正寺,而不是头脑发热,顺着谢枫一案在大理寺闹出皇室丑闻。”
即使话中不满燕沛所为,同光帝仍是淡淡的讥讽口吻,未曾动气。
效忠同光帝多年的燕泠却知道,此前燕沛是中宫嫡女,是同光帝最“宠爱”的女儿。
此后在同光帝心中,燕沛已是废棋。
“那泠儿呢?”同光帝话锋一转,“你说不敢认。”
“到底是不敢认,还是身为谢枫的至交好友——”
“不能认?”
作者有话要说: 牢与不牢摇摇欲坠——燕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