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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十五岁那年,苏逸扬跟随祖父来到江陵,也是逞一时之能,不知天高地厚,单枪匹马便来到红袖林。
      江湖人皆知,锋老怪长居于此,此人高深莫测,剑法绝顶,惯使毒。坊间传闻,擅闯红袖林者,九死一生,全因那四周布满了老怪物的宝贝毒物。
      苏逸扬当时只想进入红袖林找着锋老怪拜他为师,心高气傲,也顾不得那些毒虫毒草。在里面转了三天三夜,却是怎么也走不出那松花阵,最后中了噬心草的毒,经脉错乱,双目失明。也是当时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最浅显的道理。
      本以为会丧命于此,却没想到竟能捡着条命。醒来的时候,眼睛蒙着纱布,一片模糊,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年纪该是比他还要小,夹着童声,清脆脆地称呼他“喂”,心安下来,苏逸扬也不辩驳,乖乖的喝掉小丫头递上来的汤药。还来不及问她姓甚名甚,嘴巴里便被塞进一块东西,不由得皱眉,听着女子淡淡说道:“不是毒药。”
      莫名其妙的被这名女子救下,素不相识,更何况是在红袖林中了锋老怪的噬心草毒,若是害他,岂会等到现今。苏逸扬讪笑两声,想着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将口中的东西吞下,竟是从未尝过的甜,微苦,也不腻。
      “这就乖啦,药那么苦,我都给你糖吃了。”女子说道。
      苏逸扬不由得扬起嘴角笑起来,他似乎想象得到这个丫头说话的样子,撅着嘴,两腮鼓起,眉角微皱,也多亏她说得出口,乖,他在她面前,好像真的是言听计从。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诚心说道,也就一小丫头,竟能把他当做孩子般哄。
      “你好好养伤,七日之后,即可痊愈。”女子说完便离开,不再停留,苏逸扬愣在一旁,竟是连身在何处也不自知。小丫头不冷不热,从不多说一个字。
      七日时间,她也只是偶尔送来汤药和饭菜,依旧惜字如金,每次离去,都会将手覆上他的额头,道一句“还好”。
      这汤药喝了,身子便燥热起来,苏逸扬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留恋她靠近的手掌,冰凉的温度,刺透过来,好像整个人都可以心静下来。
      她这般毫无顾忌的同一名陌生男子靠近,毫无羞涩之感,清风自若,他便料定她不是寻常女子。
      待到最后一日,女子不至,待到傍晚时分,依旧不见她的踪迹。
      没了方寸,苏逸扬只知道他慌了。
      一把抓下脸上的纱布,竟是疯了一样的叫着“小丫头,小丫头。”
      屋子不大,他只记得匆忙之中撞上了什么,抬起头,睁开眼,只见着一名对着她微笑的女子。
      五年了,苏逸扬仍能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微微脸红,缓缓而笑。
      “小姐,夫人和老爷还等着您呐”,她身旁的小丫鬟拉着她就走。
      他不晓得是犯了什么痴,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大吼道:“我叫苏逸扬。”
      出了那处别院,苏逸扬几经打听才知晓那是当朝丞相在江陵的府邸,童家只有一个女儿,名唤亦秋。
      山空无人,水流花落,四季分明。从何时起,苏逸扬的嘴里总是念念有词,童亦秋,童亦秋…..
      花已残,落蕊点点,苏逸扬抬起头,自言自语道:“这秋,去得真快。”
      一只信鸽落在他肩头,取下绑在脚腕的布条,嘴角带笑,老头子半月后到平阳。
      迂回路转,苏逸扬最终还是认了锋老怪当师傅,只因他帮他付了花酒钱。那次本是被薛志远骗到凝眉楼的,那小子一掷千金为佳人,见着风蝶舞便不见了人影。苏逸扬一人无聊,只能坐在角落喝闷酒,他实在是受不得那些脂粉味儿。也是无心,瞧见喝得一塌糊涂的青衫剑客,被叉着腰的老鸨骂得一文不值,苏逸扬也不知是怎的了,糊里糊涂的帮那人付了酒钱,拖着他便出了凝眉楼。
      至于后来,锋老怪还不起那些银子,便莫名其妙收了苏逸扬这唯一的弟子了。
      苏逸扬倒是没想到从不现身的锋老怪竟能出现在此,相交许久,也就摸清了他的性子,这老头子要不躲在红袖林里清秋大梦,要不流连在江陵的烟花柳巷。
      算了算时日,说不定还能跟着师傅一起去江陵。

      第二日,二十里外,平阳城郊,流芳亭,酒香四溢。马声啸,薛志远倒满一杯酒,笑着说道:“逸扬,斯同到了。”
      陈斯同翻下马来,多年不见他二人,竟是丝毫未变,千言万语皆堵在心口,只剩一句“好久不见。”一口喝完,酒已见底,放声大笑起来。
      三名男子,皆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玄衣,英俊潇洒,气质非凡。
      不远处,绿衣纱帽的女子轻叹一声,“平阳三公子,今日还能把酒言欢,这日后又该如何?”
      “娘娘,时辰到了。”
      “走吧。转告母亲,皇上今晚自会宣表哥进宫。”
      那男子扬起马鞭,目光阴冷,“驾”的一声,马蹄阵阵。
      童亦秋一手托腮,也无心帘风景,只是一心想着苏逸扬,他似乎一直都是这般样子,大半时间,嘴角带三分笑。拿起腰间挂着的香囊,只绣一盏秋菊,带些许光亮,只因她夹了金丝在绣线里头。进宫之前,本想亲手交给他,去了一趟苏府,却不见他人。
      命中注定,也只能无疾而终。童亦秋苦笑,她是童孝禹和陈婉的女儿,命运几何,又岂容得她做主。天晋如今并不太平,皇上心意已决,不知太后能否保住薛家。献文帝城府极深,她亦不知他召回陈斯同有何用意,童家和陈家,又能否躲过这一劫。
      高墙宫苑,马车最终停在那处极为隐秘的偏门,童亦秋递给门口那人一锭金子,道:“今日劳烦公公了。”
      宫人躬身,谄笑着说道:“娘娘言重,福喜惭愧,如后还望娘娘提携。”
      “安禄恭送娘娘。”车夫跪拜,待到那扇门关上才起身,从何时起,他不再叫她小姐。
      策马离去,安禄返回陈府。
      “夫人,娘娘说皇上今晚必召公子入宫。”安禄拱手道。
      陈婉坐在一旁,华服锦衣,戴一支金醉摇的簪子,眉目润泽,风韵犹存。端起一杯茶,笑着对身旁的人说道:“哥,张昊轩想借着我们陈家和童家除了薛怀少呐。”
      “你别忘了,宫中还有薛怀少的皇妹统领后宫,让亦秋小心太后。”陈邦彦一身官服,沉声说道,转眼一看,又问道:“安禄,公子可好?”
      “今日一早少爷便到城郊流芳亭,薛志远和苏逸扬一同等着他。”安禄如实答道,刻意隐瞒了童亦秋也溜出宫前去的实情。
      陈婉轻笑出声,说道:“看来这平阳三公子的私交还甚好。”
      “斯同还年轻,难免义气用事。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了。”
      “回去又怎样,童孝禹从不会正眼看我一次,十八年前如此,今天亦是如此。”
      “你还想怎样,他不杀你,已是仁慈。”
      “够了!”陈婉一声厉喝,桌上的茶杯摔得粉碎。
      安禄见势,起身告退。
      门被关上,陈邦彦起身,语气逐渐变得平缓,说道:“小婉,宇文静命丧你手,当日若不是父亲用那孩子和童家要挟,童孝禹怎会忍了这十八年。你怨他恨他,还不是逃不出这一个情字。”
      陈婉道:“哥,十七年,人前夫妻,人后陌路。甚至对亦秋,他也是不闻不问。不过做戏而已,他而今真正在乎的只有他和宇文静的孩子,那丫头被他护得严实,这么大一个朝廷,竟是任谁都不知他还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当年有言在先,童家若肯与陈家结盟,我们便不可伤他女儿。如今爹已先去,誓不成誓,这一枚刺,始终得拔!”
      “我看着那丫头便像见着宇文静的脸,斩草必除根,不可不杀。只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如今动手,惹怒了童孝禹,恐怕对陈家不利。”
      “此事我自有安排。”陈邦彦说完便离去,宇文家族的势力并不简单,如今这天晋,血雨腥风,当年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始终是个祸患。
      ……
      日已落山,小院上空炊烟袅袅,慕晚在厨房忙得倒也快活。最后一道菜上桌,吆喝了一声“山胡椒鱼来了”。
      “丫头,亲自做这么菜作什么,你爹又不是饭桶。”童孝禹说道。
      “慕晚这丫头,平时可懒了,难得您来一次,才勤快了一点儿。”白无霜摆好碗筷,笑着说道。
      “老爹,别听白姨瞎说,她污蔑我。”慕晚盛好一碗汤递过去,顺势还做了一个鬼脸。平时父亲公务繁忙,很少来得一次,幸而父女间的感情愈来愈好,从不会觉得生疏。
      看见旁边呆呆站着的清荷,慕晚一把拉她坐下,说道:“站着干嘛,跟我们一块儿吃。”
      清荷勉强着笑笑:“小姐,清荷是下人。”要是原来,她也不曾注意这些,只是如今老爷在场,免不得这般。小姐是好人,从不会将她看做下人,一心待她。清荷记得母亲说的话,她不知道是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才能遇见小姐。
      慕晚也不管,看了看她父亲,说道:“什么上不上下不下的,叫你吃,就吃。”
      童孝禹笑笑,他知道慕晚的性子,同她母亲一般善良,开口道:“小姐叫你吃你就吃吧。”
      慕晚向童孝禹眨眨眼睛,将一副碗筷递到清荷面前,豪爽着道一声“吃”。
      清荷深知拗不过慕晚的脾气,只能拿起筷子。
      饭后,慕晚送父亲出门去,天色已暗,只有一辆马车等在门口。
      童孝禹看着慕晚替他披上一件外衣,心里升起丝丝辛酸,要是阿静能看着女儿如今的样子,该有多好。不论怎样,当年都是他负了她,害了她。
      若不是为了慕晚,十七年前,他必定会陪着阿静离去,如今这孩子已长大成人,终是没了什么牵挂。从小便把她给了无霜抚养,只是为了能让她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成长,不用争权斗势,虚情假意。
      “爹,路上小心。”
      童孝禹宠溺地摸了摸慕晚的头,说道:“慕晚,爹在江陵给你留了一处宅子,等过了冬,就搬去那里住一段时日可好?”
      慕晚笑笑,说道:“我听您的。”前段时间被人绑走,如今父亲又叫她搬到江陵,皇上选妃,这些事聚在一起,平阳城内,怕是免不得一番动乱。慕晚怕父亲担心,只得先答应下来。又说道:“不过,您得跟我们一起走。爹,伴君如伴虎,您辞了官,跟我们一同归隐如何?”
      “丫头,此事以后再说。记住爹跟你说的话,年后,一定要离开平阳。”说罢,马车一啸离去。
      慕晚看着那背影消失不见才进门,路过西侧厅堂,看着白姨又在母亲的牌位前上香。
      “小姐,姑爷对你们的孩子很好。慕晚很懂事,越来越像你,一样漂亮,还一样喜欢吃辣。十七年了,等到这孩子寻到个好夫君,我也就安心了,可以去找你和少爷了。只是,童家和陈家有盟约,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陈婉。”白无霜说道,时光荏苒,她唯一忘不了的便是对陈家的恨。
      “白姨,盟约终有散的那一天。若我说,陈家必毁,你可信我?”慕晚一脚踏进,正色说道。
      “慕晚,白姨不想你沾惹上这些仇恨。”
      “白姨,陈家断然不会这样放过我们。母亲的仇,我必定会报。”一字一句,浓墨重彩般地说出,像誓言般笃定。
      “此次选妃,童亦秋深得恩宠,陈家可是我们动得了的。”这么多年,很少见得慕晚这般郑重,这孩子只要认定了一件事,便势必做到。她那么倔强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她父亲。只是,她怕连累了这孩子。
      夜色清冷,女子一身白衣,风起,裙角飞扬,唇角带笑,只道:“我说动得便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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