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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脏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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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季千里身体一颤;水将他面上血污冲开,露出瓷器般冷白的面庞。
“季公子,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刑牢正中多了把花梨木椅。
右面一矮桌,一玉壶,一瓷杯,一个黑衣男子坐在铺了毡垫的椅中,正举杯轻饮慢酌,见他睁眼,他搁了杯,靠回座上,不紧不慢摩着指间的白玉扳指。
两道幽深目光如打量猎物一般,“怎么,这张脸很眼熟罢?”
这张“脸”是个雪白的鬼面。
“咳咳咳……”
季千里半睁的眼眨也没眨一下,只有呛水后急伏的胸膛有了一丝活气。
那人尚未发话,两个将他拖来的狱卒已狠踹他一脚,“小宇文大人问你话,还敢他娘的装哑巴!”
“放肆!”那鬼面勃然大怒,杯子一飞,砸向那人。
那狱卒脑瓜子嗡地一下,摸到一片血,傻眼道,“大人,这,他敢不答您的话,小人,小人这是……”
鬼面抬脚将他蹬了个趔趄,“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他说话?滚!”
“是。”
二人退出,牢中登时安静。
“季公子,这些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副模样?”
鬼面起身走到季千里身边,蹲下.身看他片刻,又拂开他发丝,探头到他颈边嗅闻着,“不过,你身上这股子檀香味儿,依旧教人魂牵梦绕……”
季千里不语。
鬼面冷笑,“你摆出这副样子,以为这还是你季府,或是你那和尚庙里,指望杨煌那个贱人来救你,是不是?哼,他已是自身……”他话音猛顿,推开面具,目光直射向季千里颈间,随后更猛一把扯开他囚衣,待看得更分明,扬手便是一记耳光,“贱人!”
那一巴掌突如其来,打得季千里脑袋一偏,闷闷窝进枯草,右脸已高肿。
他口中泛开一阵甜腥味儿,似被血水呛到,又偏头猛咳。
这一来颈间若隐若现的吻痕更为清晰,宇文承都鹰眼一缩,粗暴揩拭着他颈子,几度扬起巴掌,似又想打人,但见季千里不住咳嗽,又莫名住了手,恶声道,“……贱人,你竟敢让别人碰你!”
其实过了这几日,季千里身上痕迹早已淡了,但纵使只有半点儿,也足以教他想起,那日殿中他如何将这身原该属于他的斑痕露出。
这一道道痕迹堪比一记记耳光,打在他宇文承都的脸上,打得他颜面无光,揩了半晌无果,越想越恨,俯下.身去,张嘴咬上他唇。
这两片嘴唇业已干裂非常,并无想象中柔软,一咬便渗出血来。
然而吞噬着这血腥之吻,宇文承都反得几分快慰,又撬开他唇,去吮吸那柔软舌根。
空气中响起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片刻后宇文承都翻身覆在季千里身上,“撕拉——”一声,将他囚衣撕开。
“公子,”他身后那始终如黑墙般伫立的黑衣剑客开了口,“此间不宜。”
宇文承都头也不回,咆哮道,“滚!滚出去!”
陆满归径自走出,隔着一道栅栏,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俩。
牢房空荡荡的,唯宇文承都气息滚烫,又如法不断啃咬着季千里颈间与锁骨皮肤,仿佛恨不能将他撕成千万片吞进腹中。
季千里死鱼般瘫在草中,像是对这番动作毫无察觉。
五日功夫,他那白皙细滑的胸膛难见一处完好,诸多血肉绽开的鞭伤、青紫不一的棍棒疤痕、红得滴血的烫伤层层覆盖,五彩斑斓,宇文承都甫见他这一身疤痕,动作又是一顿,怒声道,“这帮狗奴才,竟敢将你打成这样!”
可他稍一怒过,又阴沉笑道,“好,打得好,否则我今日非剜下你一身皮肉不可。”
见了这伤,他那欲.火竟是有增无减,但见季千里毫无反应,又偏要他说话才肯罢休,“你以为装死我便放了你?我告诉你,你便是当真死了,我也要要了你!”
季千里望着头顶虚空,好似当他不存在。
宇文承都微眯起眼,冷笑一声,“或你还在盼你那姘头前来救你?”
季千里眼也不眨。
“哼,做梦!他永远不会来了!哈!哈!”
他似乎极为痛快,捏着季千里下颚,逼他看向自己,一字一顿道,“你还不知罢?你那姘头死了。”
他如愿看到他睫毛颤了一颤,终于与他视线相接。
但那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好似只是被他气息干扰,耐不住地眨了一眨,而后便又没了动静。
宇文承都眯了眯眼,“你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陛下的人虽到晚了点儿,无名山庄千百双眼睛却都看着,你那姘头,死了!”
“他没能落到本公子手中受尽折磨,也是憾事一桩。可他能教千百人大卸八块,死无全尸,也可抵消本公子心头之恨!”
季千里终于又看他一眼。
他目中瞧不出悲喜,似未听进,又如没听明白,又像压根儿不在意。
宇文承都心头乍喜,正想抚弄他,突然却见一滴水珠滚落。
从眼角迅速没入发间。
无声无息。
而后他便闭上了眼。
宇文承都一愣,几乎忍不住要他下颚生生捏碎,“你竟当真为他落泪!你竟敢当着我的面,为那个人落泪!?”
季千里张了张嘴。
宇文承都稍松了手,“你说什么?”
“陛下……何时……杀我?”
这一声嘶哑干裂,并无从前半分清亮悦耳。
却正将宇文承都眼中怒火彻底点燃,“好,你好……你对他倒是情深义重!你听说他死了,急着想跟他一起死,是不是?!”
他见季千里不答话,不住冷笑,“可你还不知道这姓越的是什么人罢?你若知晓他是什么人,莫说为他落泪,便是提一提他的名字,也会脏了你的嘴!”
季千里又睁开眼。
“这魔头骗了你!”宇文承都俯身贴在他唇边,看着他眼,看着他唇,“他根本不叫什么越东风……他姓越名汇,是一个十年前便该死在火海的罪人!”
季千里眼睛轻轻一眨。
“十年前此人杀父弑母!杀他一门九百八十二名门人,连手无寸铁的烧饭老妈子也没放过!后杀僧灭寺,屠杀三十多条人命!他更囚他亲生祖父十年,十年后,他又在无名山庄残杀一百零七人……”
“杀父、弑母!此人丧心病狂,十恶不赦,天底下无人容他!你纵是菩萨心肠,为他落泪,为他诵念一万遍经书,菩萨也保佑不了他!”
仿佛有声惊雷伴着他声音爆裂开,季千里又打了个哆嗦。
宇文承都一阵兴奋颤抖,又似恨极,“只可恨了本公子的春风渡,那一夜你本该属于我,竟生生便宜了他!”
“……什么……春风渡?”
他一笑,“只顾着告诉你好消息,我倒忘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目光从瓶身移至季千里身.下,又笑了笑。
缓缓抽开瓶塞,“啵”地一声,将瓶中液体从他唇缝灌入。
季千里多日少进食水,甫闻这股甜腻味道,本能便想干呕,只他虽要紧闭着唇,下颚却不由他张了开,那液体便顺着喉间滑入喉间。
“春风渡,可教贞女作荡.妇,和尚变浪人,”宇文承都狞笑,“你那夜在他身.下如何放荡?那都多亏了本公子这瓶春风渡——当日你若肯说你是被他逼迫,本公子大可教那两个狗奴才替你去死,可你竟敢当着陛下的面,说他不曾逼你!你这贱人!你怎会如此下贱!”
他愈说愈怒,咬牙切齿,似极力忍耐才未又抬手打他。季千里却望着他,瞳孔渐渐瞪大,“你下了药……”
“是你……是你……原来是你……”
他撑起上身,这才去看他今夜穿着,满眼不可置信,“……是你把我弄出门,是你要……是你杀了上师……!”
宇文承都错牙道,“本公子下药不假,弄你出门不假,要等和你春风一度再把你送回去也不假,可老子还没来得及就被他抢了!杀你上师的罪名可落不到我头上。”
他一看他动颜色,心头便快活得很,“这老和尚待你好得很呐,先为你隐瞒皈依僧被杀之事,不惜惹得皇上不悦,后又为你撒谎破戒,只替你遮掩。谁知你那姘头杀人不眨眼,把你玩够了,管他是什么上师,是你的什么师父,他照样割了他的头……好你个菩萨,杀师之仇,你不发誓报仇、啖其肉饮其血,还敢为他落泪,你到底是真菩萨心,还是压根儿没心?”
“不在你……”季千里目中不定,闪过一丝痛楚,“不是你……”
就在这时,他体内突然蹿起一股燥热之感。
这燥热来得不合时宜至极,又如那雨夜一般,他身子一动,拧眉望着身.下。
宇文承都哈哈一笑,伸手解了衣裳,“好,好得很,你也想要我了……陆满归,你将那夜之事说来,替本公子助助兴。”
眼见此人衣衫袒露,季千里方知他真正想做什么——那夜里也是这股甜腻,也是还在屋中便烦闷难当,而后醒来见那人坐在一旁冷眼瞧他,一颗心更是渴求之至,被他握了握脚腕子,便忘了师父教导,忘了剃度之礼,忘了满天神佛……
“……不要……”
他终于朝后躲闪着,宇文承都却一把擒住他手,高大身躯扑将上来,“这可由不得你!”
被他裸身压住,季千里干呕欲.望更甚,挣扎着道,“不要……脏……”
但他愈是如此,宇文承都气息愈热,俯身痛吻,那裸露的脸颊、脖颈、胸前一处也不放,“好,好,你越这样,我越爱你了!”
伤口被唾液舔得疼极了,季千里哆嗦着,手脚并用,又踢又推,“不要……脏……”
“唔……你这股檀香味儿掺了血,还要好闻得多……你可要记着这一……”
“啪——!”地一声。
宇文承都脸一偏,动作顿住。
他像未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脸,继而喘息沉重,鹰眼射出两道凶光,钉住季千里。
季千里大吃一惊,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又望向宇文承都,“宇文施主,对不起……”
他脸上表情复杂至极,又急忙爬开。
可惜身子没力,刚爬到门口,一道重力从后扑来,一把扯过他发尾,“贱人!你敢打我!”
季千里摔回草堆,立刻挨了两记巴掌,耳中犹嗡嗡作响,宇文承都恶声道,“我原本不想伤你,可你实在不识抬举!”
“咔”一声脆响,伴着一声撕心大叫,季千里那只打人的左手脱力垂下。
宇文承都强势挤入他膝间,大声命令,“陆满归!”
有片刻,陆满归没发出声音,只是看着那少年挣扎。
他脑中浮现出他那可笑至极的弟弟,想那小子若见他无用的二哥被人这般强迫,不知会不会又来找他拼命?
宇文承都厉声道,“说!”
陆满归思绪一断,复面无表情地看着牢中。
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一道平静之极的水流,“那夜我听令将季公子扛出窗外,正要送到公子屋中,但刚走到莲池,便被一个黑衣男子劫住,要我将人给他。”
“此人武功之高,我平生从未见过,不多时便让他夺走了人。”
鬼面不知何时重又回到宇文承都脸上。
他就以此面容,一把撕碎季千里囚衣囚裤。
“他当日如何要你,我今日便要如法要你!你喜欢这张脸是不是?你还不知道罢,这就是你家里那个……我要戴着这张脸上你,过了今夜,我看你还敢为他落泪!”
季千里拖着残手,疼得满头大汗。
家里,什么家里那个……
“……我禀告公子,公子便与我前去季公子屋中找人,公子之意,不如将此事闹得满寺皆知,好都去寻,不想到了季公子屋外,开门的是了了和尚。他拦门称季公子在房内,我等不敢擅闯,也都不知你如何回去,只想这般传到皇帝耳中不好听,便作势不知。”
“……不要,脏……好脏!”
鬼面扬手又是一巴掌,“贱人,你在别人身.下放荡,还敢嫌老子脏?!你这条母.狗,我今日要草.烂你,教你再也不敢为别人流泪!来……让我摸一摸你……”
“次日一早,了了和尚被人割头杀害,他贴身沙弥前夜曾撞见我二人,将此事供出,公子只好言明。”
陆满归一生中像从未说过这许多话,说时除却嘴唇牵动,一张脸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说话之人并非是他。
但听他说来,好似一切又回到那夜:京中今夏第一场暴雨姗姗来迟,打得天地隆隆,一个黑衣鬼面男子将房中意乱少年偷出,却半道遭劫,那少年自与那人齐入一场太虚幻境,这主仆二人去他屋中,却只见了了上师……
其时季千里亦已赤身露.体,虽口念肮脏,被这鬼面一碰,那身子却难以自制要迎合。
欲.念将他熬得双目通红,一只手一忽儿推拒,一忽儿在干草中胡乱摸索,唯有唇齿残留着清醒,“好脏……”
那张惨白的面具遮住了宇文承都的脸,不知他是如何兴奋狰狞,但那声音早已理智全失,猛折起他腿,欺身抵近,急声道,“……好,你果真好看得很……难怪姓越的也要来劫你……”
“我会让你爽的,你跟了我,我保你全家不——”
“不”字出口,嘎达一下,面具轻落。
他像是狠吃了一惊。
望着季千里的目光茫然而虚弱,竟似有几分温柔。
季千里则像是回到许多日前,那和尚忽地僵硬在他身上,脸上仍留着兴奋之色,颈间却已冒出鲜血。
滴答、滴答、滴答。
他丢了手中瓷片,无力地瘫倒在草堆中。
这一次,连他自己的喘息声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