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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机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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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中官宣读完所有犒赏事宜,晚宴进度已经过半,剩下的便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享乐事宜了。
圣人今日心情显而易见的舒畅,席间气氛愈发融洽,不时有人酒酣耳热起身离席解酒。
姜宓早已吃饱喝足,葱白的指尖正拈着白玉酒杯来回打转,心中思索要不要继续计划。
她这计划一开始可就无法喊停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换个对象之际,那边的沈斫不知道与圣人说了什么,行了礼之后由随从推着出了大殿,很快便消失不见。
机遇难逢,姜宓心一沉,跟上再说。
甘泉殿是专门用来举办筵席之所,是以处处繁花锦簇,林木葱郁,在匠人精心打造之下,几乎是一步一景,赏心悦目。
不少出来透气解酒的宾客被风景吸引,不自觉停下脚步,醉心欣赏,流连忘返。
沈斫由随侍推着穿过百花争妍的花园,顺着潺潺清溪走了很长一段路,直至周围再也没有其他宾客才示意停下来。
随从是位少年,闻言咕哝道:“这种场合未免太无趣了,下次换吟霜跟您进宫罢,我的大字还没写完呢,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哇?”
“今日的大字免了,至于回去……处理完尾巴就回府。”沈斫语气平静,“出来吧。”
四下寂静。
姜宓有些吃惊,她特意远远缀在二人身后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但听对方的意思早就发现她了。
所以沈斫等到了这人迹罕至的角落才停下也是故意的。
姜宓有些挫败感,但更多的是被抓包的慌乱。
“呃……侯爷莫见怪,我出来透风跟侍女走散了,甘泉殿园景又大得很,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姜宓越说越觉得自己急中生智找的理由非常合理,越说越委屈,双眸恰到好处浮现几分泪意。
“这边好黑,我害怕……”少女声音哽咽,眼泪似珍珠般不断往下掉,“呜呜呜……我不是故意跟踪你们的。”
她低声啜泣着,或许意识到自己失态,试图擦去眼角的泪水,结果非但没有止住哭泣,反而把柔嫩的脸颊擦得通红。
姜宓原本属于明艳大美人的长相,但她哭起来就像含苞待放的鲜花遇上雷雨,颤巍巍的花瓣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仿佛不堪重负下一秒就破碎之态,让人很难不心生怜惜。
少年郎第一次面对此等情景,手足无措道:“你别哭了……我们也没说要怪你啊。”
谁知他说完这一句,姜宓顿时哭得更加厉害,整个人抽抽嗒嗒说不出话。
沈斫看了一眼少年,后者登时闭嘴不再说话。
“姑娘莫怕。”他的语调明显比一开始柔和了不少,“姑娘可是随行赴宴的官眷?你若愿意我可以让凌风送你回去。”
姜宓止住哭泣,睫毛上还挂着两颗泪珠:“多谢侯爷,可是我的脚好痛,甘泉殿正殿离这里又远。”
她边说边微微提起裙摆露出一小块脚背,之前踢伤的那只脚由于走了不少路,此时脚背上的白纱布洇湿了大块血迹,并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大梁男女设防,似乎没料到姜宓会如此大方展示伤处,沈斫不着痕迹挪开视线。
一旁的少年凌风却是满脸通红转过身,“侯爷,她伤得确实有点重,不然我去寻人备轿辇来接她回去?”
沈斫回想那汩汩冒血的伤口,点头道:“去吧。”
末了似乎想起什么,又叮嘱道:“切莫声张,快去快回。”
凌风不解何意,但出于对沈斫的信任没有继续追问,老老实实寻人去了。
他这一走,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姜宓原本计划宴席上寻个由头将沈斫约出来,再把人灌醉绑至偏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掬月负责制造点动静引人过来,到时候沈斫就算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但沈斫没有按常理出牌先行离席,她原本备好的酒在另一处水榭,这下全都用不上了。
她心中有鬼,自然不敢说什么,可沈斫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垂眸看着身前溪流面上的波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周更加死寂,姜宓甚至能听见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紧张地偷觑一眼对方,发现他并没有发现异样才放心了一点。
之前掬月那一通对沈斫的夸赞不是没有道理的,沈斫出身定北将军府,父兄皆为将帅之才,多次率军击退北狄,威名赫赫。
他虽为定北将军幼子,但在盛京之中声名也丝毫不逊于父兄,文韬武略,样样皆通。
最重要的是,人长得好看。
据说曾一舞动盛京的花魁花满衣出行时偶然间与少年沈斫打了个照面,回去之后当即自赎离开沾花台,从此盛京再无花满衣。
后来有好事者发现曾有长得跟花满衣相似的女子出入将军府,于是“沈郎貌,花魁抛“的歌谣便流传开来。
沈斫是当时待字闺中的千金贵女们热烈追捧的对象,不少行动力强的人家早早请了媒人上门说亲。
就连长在宫城中的姜宓也对这位沈小将军的美名素有耳闻,因为当初姜芊没少在她面前叫嚷要嫁给沈斫,顺便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
只可惜如今的沈斫容貌依旧,腿却……不知道当初那些喊着”嫁人当嫁沈家郎”的贵女们如今是否依旧初心不改。
她这么想着,看向沈斫的眸中不自觉中流露出几分怜悯之色,将军断腿无异于雄鹰折翅,他应该很不好受吧?
感觉到对方不加掩饰的同情之意,沈斫有些反感地偏过头。
自从家中变故以来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目光,同情、讨好、不屑……人性的阴暗面不过短短数日演绎得淋漓尽致。
……
溪涧的另一端。
繁花深处,水榭飞檐,这是专门修来供赏玩宾客的歇脚之所。
几位贵女千金正摇着缂丝团扇言笑晏晏,清脆的笑声不绝于耳,不时还有别家公府小姐循声而来加入其中,笑靥如花,比四周锦簇鲜花更要夺目。
其中一位贵女巴巴凑近中间那人,压低声音说:“听说年前徽宜公主不知央求皇后娘娘何事,竟惹得皇后娘娘罚她禁足三月,还出动了禁军把守。”
“还能求什么?本宫这位四姐姐整颗心都扑在沈府上了。”端坐中心的姜芊没好气地接过话头,美目满是不屑,“气得父皇特派了禁军不让她出门,你们是没瞧见她那样,半点贵族皇女的风范都没有。”
“可是之前京中传言,说媛妃娘娘也曾属意沈侯爷,希望能结秦晋之好呢。”
姜芊有些不耐,道:“那是之前,现下一个废人如何配得上本宫?”
这几位贵女平日与姜芊相熟,见状不敢再继续说,纷纷出言附和,直把姜芊哄得神清气爽。
就在姜芊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之时,转眼却瞧见不远处的花树下有个眼熟的身影匆匆而过。
那不是姜宓的贴身侍女掬月吗?怎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站住!”她娇喝一声。
掬月被这一声吓得一个踉跄,发现是姜芊叫住她之后脸色瞬间惨白,扑通跪下。
姜芊原本只是想像平常那样刁难几句,但见掬月神色慌乱不由起疑,质问道:“你行迹鬼祟要去做什么?姜宓又在何处?”
“奴……奴婢……”
掬月似乎很紧张,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几乎要把头埋到地里去。
见她这副心虚作态姜芊更加肯定自己发现了姜宓的秘密,转念之间计上心头。
“你带我去找她。”
掬月闻言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奴婢与公主走散了,实在不清楚她在哪……”
话没说完,脸上霎时吃痛,但她连痛呼都不敢,只能默默垂泪。
姜芊揉了揉手腕,露出残忍的笑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奴婢跟公主走散前……似乎瞧见公主……往竹林方向去了。”
姜芊满意地收回手,她倒要看看姜宓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若是能抓住什么把柄就更好了。
……
一刻钟过去了,脚上伤口传来的疼痛愈发清晰。
长久站着,姜宓有些吃不住累,她微微抬起受伤的那条腿,单腿蹦哒接近身前的石头。
地上是鹅卵石铺的小道,她单腿蹦得摇摇晃晃不说,还要抽出手提裙摆免得绊倒,颇有些费力。
沈斫怕她摔倒下意识抬手,可姜宓注意力全在眼前地上,根本无暇顾及周围。
那只手无声无息地放了下来。
就在姜宓要蹦到目标石头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公主!”
此地僻静,这一声公主叫得极其突兀,仿若平地一声炸雷,纵然早有准备的姜宓也不禁被吓得一抖,脚下一滑。
电光石火之间,她硬是忍住没用另一条腿支撑身形,整个人失去平衡之下撞向沈斫。
后者腿脚不便无法躲闪,很快便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
虽说姜宓摔过来时双臂下意识护在身前卸力,可她毕竟是一个成年人,沈斫被撞得身形一侧,身旁便再也没有什么阻挡。
眼看姜宓要跌落在地,幸好沈斫反应极快,长臂一捞将人揽回怀中,淡淡的甜梨香扑面而来,盈满袖怀。
姜宓只觉腰间的手臂箍得格外紧,她不安地扭动着细柳蛮腰,藕臂撑着男人的胸膛试图爬起来。
可是她忘记了自己脚上有伤,那只脚甫一落地便触电般缩起,这就导致她再次一头栽进男人怀中。
姜宓揉着撞疼的鼻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不由自主浮现蒙蒙雾气,海棠发簪半挂在发间欲掉不掉,散落的青丝与身下之人的乌发交缠不清,场面暧昧旖旎。
她有些赧然,方才可以说是她蓄意为之,但这一次真的是意外。
可这模样落入旁观者眼里就成了另一种光景。
姜芊看得清楚,被她那皇姐压在身下之人赫然是今夜宴会的主角——沈斫。
她能够在皇宫恣意多年而从未跌过跟头,除了倚仗圣上恩宠以外,多多少少继承了媛妃的几分心计。
目睹这般景象不过瞬息,姜芊心思已然翻转几回,先是小声叮嘱随侍速请帝后过来,然后才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皇姐,你怎么会在此处?”姜芊仿佛才看见二人,讶异道:“沈侯爷,你们怎么……”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羞于启齿。
但她身后的贵女们都是人精,一听这话哪有不明白的?纷纷以扇掩面窃窃私语,不时能听见“不要脸”、“私会”、“偷情”之类,在场众人望向姜宓的目光也愈发讥诮。
见她们上道,姜芊十分满意。
待这些贵女归家,姜宓就会成为整个盛京城最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