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翁不会笑》龅牙土鼠

12、探索（四）

　　“啊，啊，啊。”

　　陈明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的痛苦，双手锤在桌子上，“砰！”。

　　高玥不忍看下去了，把头转向一边。

　　陈明已经忘记了，现在叫他想起来，无疑相当于二次伤害！

　　但是高玥必须让他想起来，必须将刀子捅入他胸口。为了乔安，为了3人能够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必须当这个“坏人”。
　　高玥站起来，“林婶，我已经帮你让陈明想起他的记忆了。请放我们离开！”

　　高玥的确帮陈明找回了“自我”，按理说，已经帮林婶找回了她的丈夫，帮她实现愿望了。但是林婶却仿佛不在这里没有回应，高玥去查看门口，发现门依然从外面被上锁住了。她们依然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

　　“林婶！我已经实现你的愿望了，也请你履行诺言放我们走！”

　　“……没用的。”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只见陈明坐在椅子上，表情依旧悲痛，眼睛盯着桌面道。

　　“你们走不出去的，就和我一样，永远也找不出去。和林珊，凌飞一样，其他所有人一样，永远也走不去。”

　　“走不出去？我才不信！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才21岁！连男人的手都没有牵过，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没有认认真真的谈过，我才不要死在这种鬼地方！”

　　“你赢不了它的。”

　　“谁？”

　　“这里的主人。”

　　“这里的主人是谁？”

　　陈明就像是极其不愿提起那个名字，眼神厌恶，害怕，但更多的是恐惧。他缓缓的说出那个词汇。

　　“……不倒翁。”

　　“不倒翁，又是不倒翁，这个不倒翁到底是什么？！”

　　“不倒翁就是不倒翁。”

　　“请你说清楚！”

　　高玥自从搬到这里后，就不断的遇到“怪事”，先是文学社的袭击，谢峰学长的受伤，然后乔安的灵魂被抓走，她被困在这个所谓的“异空间”里。

　　这一切都和这个不倒翁脱不了关系。

　　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可能知道答案的人，她想弄清楚所谓的不倒翁到底是什么。

　　陈明沉默不语。

　　高玥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陈明先生！”

　　“……这个不倒翁，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会被困在这里这么年，一切都是拜它所赐。这一切要从那时说起……”

　　陈明跳楼之后，没过多久，他的灵魂便出现在了城市的路边。

　　人们看不见他，他就像是个孤魂野鬼。即便穿过什么人，那个人也什么也感受不到。最多觉得被风吹了一下，有点冷。
　　他一心想的，是回去，找他的家人。

　　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他。

　　他终于回到老家，回到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但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却让他始料未及。

　　“发生什么了？”

　　“我见到了，原以为已经死去的妻子还有儿子。”

　　陈明见到了原以为死去的林珊母子。林珊见到他，立刻露出开心的笑脸道：“陈明你回来啦！你回来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下，我好提前准备好年夜饭啊！”

　　“年夜饭？”

　　陈明明明记得前几日他已经吃过一次了。

　　但是林珊回到厨房忙活了，他看着睡在床上的凌飞，他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看，憨憨的笑着。

　　陈明突然觉得真相什么的，无所谓了。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够团聚就行。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林珊把一道道热菜送上餐桌，他逗儿子，逗得他一直不停的笑。林珊也在笑。他们一家三口难得坐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虽然好像是不久前发生过的事。但是陈明觉得无所谓了。

　　他住下来，每天看着林珊早起在厨房忙活，偶尔他进去帮忙但是很快就被赶出来，只能乖乖的坐在餐桌边等吃，无聊就和凌飞一起玩。

　　凌飞还不会叫爸爸，但是能够说出几个简单的字了。

　　陈明偶尔会去看电视，电视上一直在放元旦的庆祝节目，真是的，明明元旦早就过去了，这些人还真是喜欢过元旦啊！

　　林珊更喜欢看连续剧，但看来看去都是之前看的那一集。她还真喜欢看这一集，有什么好看的呢？

　　陈明打开手机，看的也全都是过去一年的新闻，头条，无聊。手机是不是坏了，还是这里的网络太差了。但是家里今年才安装了宽带，不至于啊？

　　陈明开始变得越来越烦躁，他有些厌倦了一直待在家里的生活了。好在他还可以去和邻居打麻将。

　　邻居已经退休了的刘大爷，喜欢组麻将局，每次都叫上他和几位邻居，开小卖铺的叶老板，还有开理发店的朱大姐。

　　“等一下？刘大爷？难道是那个刘婆婆的丈夫，刘大爷？”

　　“你认识？”

　　高玥何止认识，还和他们在走廊见过不止一次了。

　　刘婆婆每天都会出门买菜，留下行动不太方面的刘大爷在屋里，她自己说的。

　　还有叶老板，朱大姐这几位高玥也都见过。

　　“……”陈明看高玥的眼神有些古怪。“高小姐，你最好还是去找个地方避一避邪，或者找个人看看比较好。”

　　“什么意思？”

　　“嘛，你听完我说你就会明白了。”

　　陈明意味深长的道。

　　他们经常一打就是一整个通宵。可奇怪的是，无论是陈明，还是已经年过65大寿的刘大爷，叶老板，朱大姐，他们都不觉得累，或者困乏。精神始终好的不得了，直到林珊找上门，叫陈明回去吃早餐，陈明才依依不舍的站起来。

　　“知道啦，知道啦！”

　　“陈明，记得今晚继续打哦！”

　　“记得记得，你们几个准备好啤酒等我啊！”

　　刘大爷他们每次都笑呵呵的看着他走，而他走在走廊里，虽然昨晚喝了几十瓶啤酒，但平时酒量不太行的他，这次脑子都特别清醒。

　　他看到一个年轻，长得很漂亮的姑娘站在门口盯了他一眼，就转身把门关上。总觉得有点可惜，那个姑娘真的长得很好看，真想多看几眼。

　　“看什么呀？眼睛都瞪出来了。”

　　林珊早就注意到自己男人盯别的女人看了，女人在这方面总是特别敏锐。她把陈明的眼球给他塞回去，还有一个掉在地上了，被一个小男孩捡到。

　　“叔叔，这是你的眼睛，给你。”

　　“谢啦！晓凡，真是个好孩子，叔叔下次奖励你一颗糖吃。”

　　“谢谢叔叔，但是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会长蛀牙的，你看，我的牙齿全没了。”

　　晓凡张大他的嘴，他的牙齿在嘴里到处跳来跳去，像是长了虫子似的。

　　陈明下到一楼，经过管理室的时候，发现门口打开一点，有些好奇偷偷的瞄了一眼。

　　只见一个男人，正在看电脑，注意到他的视线把瞪了他一眼，把门关上。

　　“等一下！那个男人是谁？！”

　　“就是这栋公寓的管理员，我是那年才搬进来的，对于他的情况也不是特别了解，刘大爷可能比较清楚，他一直住在这里。”

　　“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吗？”

　　“他长相挺普通的，个子比我矮一点点吧，和我差不多高。对了，他少了一根手指！”

　　“手指？”

　　“他的右手没有小指，也不知道是天生缺陷，还是怎么了。”

　　高玥陷入了思考，右手没有小指的男人，管理员，他会不会就是晓霖在日记里面提到的那个管理员？管理员和日记里面提到的另外一个男人是否又是同一个人值得商榷。

　　“高小姐？高小姐？”

　　陈明打断高玥的思考。

　　“对不起，稍微想到了一些事情，陈明先生，请你接着说。”

　　“那个男人在瞪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后边林珊推了推我的背部，就好像是催促着我快走。那个男人把门关上后，我能感觉到林珊送了一口气。”

　　林珊似乎很害怕这个男人，每次和陈明经过管理室，都会抓住他的手，催促他快走。

　　有一次陈明去刘大爷，那个管理员，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他之前都不认识。刘大爷本来还笑呵呵的，听完手中的茶杯脱手掉在地上。

　　“刘大爷！你没事吧！”

　　“哎呀，老伴你怎么又砸坏一个杯子了！家里的杯子都快要被你砸没有了！”

　　刘婆婆过来把杯子扫进垃圾铲倒进垃圾桶离，垃圾桶里面全是破碎的杯子，还有碗。但是陈明记得每次来他们家，刘婆婆都会泡好一杯茶招待他的，估计是又买了新的吧！

　　“陈明啊，你刘大爷最近记性不太好，总是忘东忘西的。儿子又一直不肯接电话，他心情不好，你就体谅一下他吧。”

　　“我知道了，就不打扰你们二老了。”

　　陈明回去，当晚总是睡不着。

　　他之前一直睡得挺好的，但是最近几天心里明显有心事，睡不着。林珊注意到他有心事，比平时更抱紧他。
　　林珊的手好冰，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好冰。

　　“林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陈明想起他已经跳楼了，为什么他现在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他想起来这两星期以来确实有很多诡异的地方。虽然他一直尽量避免不去想这些问题，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往这边想。

　　林珊在他背后，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陈明，不要想这些好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吗？”

　　“有些事是不能回避的。”

　　“你在这里难道过的不开心吗？”

　　“我开心，我很开心。我在这里的半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半个月了。我不去工作，也不用再去找工作，每天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陪着你和凌飞。就像是做梦一样。”

　　但是……

　　“梦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你就不能一直把这个梦当成真的吗？”

　　“林珊，你告诉我，冰箱里面都有什么？你每天给凌飞喝的是什么？”

　　林珊收回了她的手，虽然没有回头，但是陈明知道林珊此刻坐了起来。他不知道此刻林珊脸上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但是他知道，林珊此刻有多么的绝望！

　　“你偷看了？”

　　林珊一直不让他进入厨房，但不代表陈明不能偷偷溜进去，只要趁林珊不在的时候。

　　“我看了，厨房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每天喂给凌飞的都是普通的水。”

　　陈明转过头，看到林珊就像是变了个人，眼神很陌生连他不认识了。

　　“林珊，我和你，都死了吧？还有凌飞……”

　　“不要说了！凌飞才没有死，他还活得好好的！”

　　林珊把睡在一旁的凌飞抱起来给陈明看。

　　“你看，多可爱啊，我们的孩子。凌飞这不是活得还好的吗？快，凌飞，叫一声爸爸妈妈。”

　　“林珊……”

　　陈明不忍的说道。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回不到以前了，一切都结束了。”

　　梦醒了。即便是个美梦。但陈明还是要感谢老天给他这个很长的美梦。即便极度不愿意，陈明还是要……

　　“陈明，你要去哪？”

　　“我要去结束这个美梦。”

　　“不要！求你了！陈明，不要！求你了！”林珊哀求道。

　　可即便她如此哀求，陈明还是决定，他要亲自了结这一切。

　　陈明走出去的时候，林珊跪在床上，哭得很大声，不停的喊着，“别走！别走！”

　　陈明不忍回头，他怕一回头，自己又会变得心软。

　　他走出去，毅然的把门关上。

　　陈明在这两星期里面，发现了几件值得留意的事情。

　　第一件事，三楼除了管理员外，谁都不能上去。陈明去过一次，但到达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己又回到二楼了，之后他又试过几次，结果都一样。

　　第二件事，每个房间的闹钟的时间都不同。在这里，时间似乎是混乱的。

　　第三件事，所有人无论是刘大爷，还是刘婆婆，叶老板，朱大姐，陈明这两星期以来从未见过他们离开过这栋公寓，哪怕踏出一步。陈明曾经想要出门，但是被林珊拼死拦住了。林珊那时露出的表情陈明至今难忘，那时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恐惧。

　　陈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走出这扇大门。

　　他来到门口，正要走出门，“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管理员，因为他的声音很沙哑，声线很特别，所以他一听就认出来了。

　　陈明转过身，只见那个男人一脸不高兴的站在他后面，眼神里面，带着一股厌恶在看着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步步逼近。
　　陈明则是寸步不让的回答。

　　“我想出去外面散散步。”

　　谁知下一秒那个男人竟然抓住了陈明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明明他看起来和陈明差不多高，力量却出人意料的大。他愤怒的瞪着陈明，说。
　　“不准走！”

　　陈明说到这里，仿佛是想要抽一根香烟四处摸索，寻了无果之后他放弃了，继续往下说。

　　“我说，你凭什么命令我。你不过就是一介管理员，我要出去，那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但是下一秒，陈明在那个男人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变化，嘲笑，厌恶，可怜，但更多的是恶心。

　　“你想离开这里啊？好啊？”

　　陈明原以为那个男人会“阻止”自己离开，可没想到他竟然放弃了。

　　陈明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只见他环手于胸，嘴上划出一道弧度，似乎在看戏般，“走啊~”

　　陈明虽然对管理员态度上的突然转变感到奇怪，但还是伸出手，拉开大门。

　　“我拉开大门，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等白光消散。我看到，自己身处在一间小屋里，这间屋子和我的房间（指108室）很像，只是布置有所不同而已。”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至于让我震惊，毕竟我在这里已经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了，但是我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陈明的神情变得十分痛苦。

　　“我发现，我居然变成了一个不倒翁玩具！”

　　陈明说完这句话，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过了很久，才由高玥打断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等一下，陈明先生，我有点听不明白。你说你变成了不倒翁？那为什么你又出现在了这里？”

　　“在这里的只是我的一部分灵魂。我的大部分灵魂其实都被封印在了那个不倒翁里面。不仅仅是我，林珊他们也……”

　　“什么意思？”

　　陈明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但是眼神不知道看向何处。

　　“我看到在我的四周围，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不倒翁，有男的，有女的，当中表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绝望。我发现，有一个长得很像林珊的不倒翁也混在里面，我还看了一个很像小宝宝的不倒翁。”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陈明明显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他给人的感觉快要到达崩溃边缘了。

　　“我这才明白。”

　　“原来我之前见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这里才是真实。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不倒翁。这里面，有一个不倒翁是不同于其他的不倒翁的。它可以自由行动，并且每过一段时间，它就带回新的不倒翁，把它放在这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每一个不倒翁，就代表着一个人的灵魂。这些人被困在不倒翁里面，然后在里面做着自己还正常生活的美梦，以为自己还活在世上，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这些人都和我一样，试图走出去然后被迫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

　　“有些人因为实在受不了这个事实，当场就破碎（指死亡，字面意义上）了，有些人则选择回到了梦里，林珊就是这样……”

　　“我既没有破碎，也没有选择回去，而是一直希望有人能救自己，有朝一日能摆脱这个可怕的现状。但是无论我怎么等，等了多少天，多少年，我都只是个不会动的不倒翁，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让人摆布。”

　　“摆布我的话，是个小女孩。那个可以自由行动的不倒翁对她非常重视，那些不倒翁全都是拿来给她玩的玩具，为了哄她开心的玩具。”

　　“那个小女孩她长什么样，是不是头上绑着两条麻花辫？！”

　　高玥突然激动的喊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头顶上确实绑着两条麻花辫，五六岁的年纪。”

　　“她叫什么？！”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请你认真的想一想，这对我，不，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让我想一想。”

　　陈明想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拍了拍手掌。

　　“对了，我记得那个小女孩经常会一个人自言自语，有一次她说，妈妈怎么都不回来，童童想你了。所以她应该叫童童……高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发起呆来了？”

　　“童童？”
　　高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好像不久前才听过。

　　“对了，是那首摇篮曲！”

　　“什么摇篮曲？”

　　高玥总觉得终于掌握了对于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言，都非常重要的“关键”。

　　“307室，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307室。”

　　“高小姐你说什么？307室有什么？”

　　高玥突然站起来，“林婶，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我已经知道了，林婶你真正的愿望。”

　　在睡在的莉莉的旁边，一道光突然亮了起来，只见一个女人怀着复杂的表情，抱着一个男婴走出来。

　　陈明在见到她的时候，就立刻想要站起来，但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嘴巴动了动，表情显得多少有点苦涩。林珊见到他这样，表情也如同他一般苦涩。

　　高玥盯着那个女人，她虽然对这一家人的遭遇感到十分同情。但是为了离开这里，为了拯救乔安，以及可能与她一样此刻正在受苦的人们。

　　高玥必须铁下心。

　　“林婶，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