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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萧语一病病的彻底,直到第二日才清醒了几分,热度也退了下去。
      一醒来,第一眼看见就是靠在床头闭眼休息的蔺文言。
      她看看外面,大雪纷飞,但是天光已经大亮了,伸手就摇醒蔺文言,问:“都这个时辰了,你怎还不去点卯?”
      蔺文言被她摇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她不舒服,他昨晚照顾了她一夜,给她换巾帕,擦额头,现在正是困的时候,顺手摸了摸她额头,见她热度已经退了,颇欣慰的闭了眼,不清楚的说道:“大雪,休沐三天。”
      萧语放下心来,这才有空仔细的看着蔺文言。
      蔺文言闭着眼睛在小憩,这是年轻时候的他,还算是少年时候吧,干净又正直,双手干干净净没有沾过不该沾的血,人家常说,面相由心生,这时的蔺文言还没有以后的城府和阴狠,现在是他最美好的样子。
      萧语将身上盖的被子搭在蔺文言身上,这一下蔺文言醒了些许,看着她,问:“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你看了我一夜?”
      蔺文言指了指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揶揄的道:“我一走,你就抱着我不让走,害我连换身衣服的功夫都没有。公主,原先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小女儿的一面啊。”
      萧语脸上一红,道:“对不住……”
      蔺文言打断她的话,道:“公主,你说什么都可以,从今天开始,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萧语将昨日的事想起了些许,心中沉了沉,道:“可是……”
      “没有可是。”蔺文言摸了摸她额头,“你这病的多少跟我有点关系,我知道外面冷,却没有给你送衣服,你才落了病,既然你因我病了,那我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不用觉得什么。”
      萧语咳了起来。
      她这一咳就停不下来,像极了在山岚寺观风台的那天,她也是这么咳着和蔺文言说着话的。
      蔺文言帮她轻轻的拍着背,说:“我父亲的事急不来,只能徐徐图之,我先在刑部站稳脚跟,后续也会容易很多,这些事这些日也忙的差不多了,正好这几日休沐,本想着陪你好好玩几天,可没想到你却病了,你也别想着出去玩了,想看什么戏班,做些什么,都让琴音请回府里来看了就是。”
      他突然这么好好的跟萧语说着话,萧语咳着,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蔺文言继续说着:“这些日子事情准备的都差不多了,也不该继续占用你驸马的名头了,等休沐结束,我们就去和离吧,日后你想如何都可以如何,包括你那些伶人,戏子,若是喜欢就大大方方的招回来,也不用再看我的脸色了。”
      萧语定定的听着,忽然噗嗤一笑,道:“谁要看你脸色,臭美!难道你不许的事我就不敢了?”
      “是是是,没什么是你华乐公主不敢的。”蔺文言也微微一笑,他离她离的很近,拍着她背的手也很轻柔,说出的话却十分冷静,“公主,待我离开后,好生照顾自己,你说的嘛,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晒着太阳,养着老,今生我不会拿你怎样的,就算日后……我也不会对你如何,你大可放心。”
      萧语冲口就要说出“还是因为楚婉丝吗?”,这一句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生生咽了下去。
      没什么好问的了。
      萧语沉默片刻,抬头看着蔺文言笑:“捡日不如撞日,也不用等休沐结束,就今日吧。你我和离之后你不能再住在我府里了,蔺府还封着你也回不去,这三日你正好可以找找府邸,招买一些下人,要忙的事情多着呢。”萧语笑着问,“和离书备好了没有?”
      蔺文言点了点头。
      萧语一伸手,道:“拿来我签了吧,我的章一贯放在哪里你也知道,你自己盖了就成了。”
      蔺文言看着萧语的脸,久久的看着,他娶了她两回了,印象中今日却是第一次仔细的看清她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
      萧语很瘦,脸也是瘦瘦小小的,若不戴着金钗首饰,额发就都贴在了脸上。她的眼睛其实很大,这么强自半撑着身子,青丝逶迤而下的样子,其实很好看。
      有些女子要用各种胭脂、首饰装扮起来,才算是个美人,而萧语不是,她就这么干干净净的,就有一种素净的美。萧语其实不适合用浓妆,偏她每次都将自己弄的花里胡哨的,好似不这样整个人就不会出门了一样。
      其实洗尽铅华的萧语,美的惊心动魄。
      萧语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嗓子又痒了起来,向他讨要和离书的手就收了回来,掩在唇下,低低的咳着,另一只手撑在床榻上,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就像——
      那一日观风台上,她低低的咳着,带着几分疏离,几分戒备的喊他:蔺相。
      萧语掩着唇咳嗽,突然咳了一口鲜血。
      蔺文言吃了一惊,连忙将她放下,惊问:“你还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怎会突然咳血?我让琴音再将大夫找回来。”
      萧语在他身后拉住他的衣襟,许久,轻道:“我无事,之前也是,咳着咳着,就会吐血,看了多少大夫,都说是咳破了嗓子,不碍事的。”
      她说的“之前”,是上辈子的之前了。
      蔺文言不太信,问:“大夫糊弄你的吧?我一直就在奇怪,我离开你的时候你身子还是好好的,没多久你就病了,一病数年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以至于最后恍惚。其实你最后见我的那天我就觉得你不太清醒,是不是楚远澜在你身边对你动了什么手脚?”
      萧语想了想,道:“琴音一直不放心楚远澜的,我的药,我的吃食,都是琴音准备的,连大夫都从来不用他推荐的,应该和他无关吧?”
      蔺文言想了一想,想起一事,遂问道:“你觉得楚远澜身体好吗?”
      “嗯?”萧语低低的笑了起来,“蔺大人,你这么个问法……很要命的,我做过的事情你都知道,其中的确……有对不起你的事情。”
      萧语这么一想,的确,自己从上辈子开始就对不起他了,甚至在还没和离的时候,就和楚远澜胡搞,但凡蔺文言的心性稍稍软弱一些,他早就崩溃了。那这一世,他向自己提和离请求,提的合情合理,他们本就不该再有一次大婚,他本来就不属于自己,何必强求?
      既然如此,心口为何还会疼痛,痛到吐血,却骗自己是咳出来的呢?
      萧语掀开身上的毯子下了地,径直走到书桌边,也不落座,提笔就写:佑和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九,本人萧语,与蔺文言和离,从此之后,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丢了笔,萧语遍寻红墨没寻到,直接咬开了手指,按上了手印。
      这一切,一气呵成。
      萧语拎着和离书回来,放在蔺文言怀中,笑了一笑:“两辈子了,你终于自由了,蔺公子。”
      不是驸马,不是夫君,也不是蔺文言,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蔺公子。
      蔺文言没看手中的文书,却道:“萧语,我之前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不对劲,他好像……跟你的病症有点像,你好好想想。”
      萧语认真的想了一会,道:“我的吃食不过他手,喝的药也不过他手,他可能……许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就是民间说中的那种过了病气吧?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毕竟,他没有一刻不和我在一起。”萧语低低的笑了起来,无不嘲讽曾经的自己。
      蔺文言却静静的问:“若是他是对自己下毒呢?”
      “你什么意思?”萧语愣了。
      “他搜我身的时候,他的手很冷,正常健康的人手不会冷到他那个程度。”蔺文言冷静的回忆了片刻,“而且,当时虽然明堂之外有人交战,但是战况未明,连你我都不知道当时外面到底是谁的人,他就这么急急的自尽了。”
      “所以呢?”
      “萧语,我在想,会不会是他自己服的一种长期慢慢衰弱的毒,然后你们亲近的时候,让你不知不觉就染到了,所以他的病症应该比你的重,他会自尽,也许也是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吧。”
      萧语听了之后,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方要和他探讨什么,忽眼光又落在她刚刚交给蔺文言的和离书中,千言万语都化作挑眉一笑:“蔺公子是怕我还去招惹他才这么说的吧?蔺公子放心,我对你们现在躲都躲不及,无论是你,还是他,我绝不会再靠近你们了。这次和你和离之后,我就上奏父皇,说我感悟了天道,自请去山岚寺落发出家,此生不再沾染情爱,永不入红尘。”
      什么见鬼了的情啊爱的,萧语只想出家算了。
      蔺文言喉咙有些发紧,低头看见和离书上红红的指印。
      “捡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套车去山岚寺看看禅房怎样吧,不行还来得及让琴音改。”
      萧语说着就往外走。
      “萧语……”蔺文言拦住了她,顿了会儿,说,“今日大雪,不要出城了,不安全。”
      萧语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行,听你的,闲下来怎么总觉得心里空落的慌,还得找些什么事做……我好像还有一副刺绣,当年做了一半的,啊呀,那做的真不成个样子,我让丢了,琴音一直没丢,我这就找出来,拆一拆,重新做,也能静个心,放哪里了呢,我想想……”
      “萧语,你还病着……”
      萧语突然转身,合身抱着蔺文言,紧紧的抱着,双臂绞着,她的指尖都已发白,本就瘦的手臂上一条一条血脉,清清楚楚的都印在胳膊上。
      她反复的说着:“蔺文言,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你。”
      蔺文言低头安静的看着她。
      萧语忽然松开了手,背过身去,再转过来的时候,已十分冷静的说道:“蔺公子,你方才说的,有一处不对。”
      蔺文言愣了愣,问:“何处?”
      “楚远澜如果有恨什么人的话,首先恨的是你,再其次,才可能会轮到我。”萧语赤足站在地上,站在蔺文言对面,说,“如果按你所说,他对我下毒,甚至不惜以身试毒的让我中毒,让我去死,蔺公子,上一世那种情况下我若死了,最得利的那个人其实是你,他杀我就算是帮你了,可他为什么要帮你?这与他最恨你说不通。”萧语又低低的一笑,似在自嘲一般,“我对他起码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恩吧,再说我又不是你心爱的人,我死了,你高兴都来不及,他怎可能这般的帮你呢?”
      蔺文言是萧语真心所爱,而楚远澜,他们当时也算是相依为命了,都是遍体鳞伤,抱在一起取暖,苟活度日罢了。她的确和楚远澜欢好过,那其实不叫欢好,只是,只有这样,萧语和楚远澜才会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人间。
      毫无欢愉、仿若地狱的人世间。
      结果到头来,告诉她,蔺文言不爱她就算了,就连她以为互相舔舐伤口的楚远澜也在暗中对她下毒,这要让她何以为继?!
      我到底有这么招人恨吗?
      萧语捂着唇,又咳了一口血。
      直到这时,蔺文言才突然明白,他方才说的那些,对萧语来说,都是怎样难以接受的事实。
      “方才都是我胡说的,你如果中了毒,你身边的大夫们不可能感觉不到,是我想的多了,你好好休息,我……我就先走了。”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停,轻道,“萧语,再见。”
      “再见了,蔺文言。”萧语喃喃的回着。
      门一开是遍天遍地的大雪,是彻骨的冷风。
      从未觉得有一个冬天,这般的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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