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颂之华乐章》芸花

257、第 257 章

　　当年萧有晴和顾晋的关系就不算坏。
　　他们一个是戍帝幼子，一个是萧氏族长的女婿，原本就算是亲戚，两人又年岁相仿，谈的来，虽然萧有晴有一个哥哥，却跟没有差不了多少，而顾晋，所有人都知道他原本就是孤儿，因为玩的来，所以两人站在一起反倒像真正的兄弟手足一般。
　　那时节，城外经常有山匪出没并不太平，而萧有晴不耐烦待在王宫里，便整日的往萧园疯跑，时任兵部尚书的顾晋原本就要日日回萧园的，他要回家啊，他娶了萧娇娇，他的家就在萧园。所以，顾晋就经常和萧有晴说：
　　“嗳！你别总一个人往城外跑，到时候遇着危险不还得我来救你？你干脆就等等我，等我放班，咱俩搭个伴一起回去！”
　　“我需要你救？我这身武艺能出什么事？”
　　“好汉那也架不住人多啊！上个月黄河灾民来闹事，就在城外，乌泱泱的起码有五百来个，你打的过来吗？”
　　“……”萧有晴不信邪，“我跑总可以跑脱吧？”
　　“你心疼心疼追风不行吗？城外的路本来就不好走，你再伤了追风的马蹄！我说，我放班也不是忒晚，你就当等等我，咱俩搭个伴，这样你父皇放心些，娇娇也放心！”

　　顾晋两个字一出口，萧家三老和萧墨樗萧再云都如惊雷轰顶一般，全都愣在当场。
　　蔺文言微微俯身，道：“陛下十几年不见外人，才能对旧友的音容相貌记得如此清楚，一眼便能认出。”
　　萧宜快步上前捡起掉落的画册打开看，还拿给萧煜看，急急的问道：“蔺文言，你凭什么说这就是顾晋？”
　　“北部气候恶劣，越北越是如此，所以狼王一直想要北部诸城给族人遮风挡雨，不管哪代的狼王都是如此，这也是大商与北狄争斗了几十年的根本原因。”蔺文言像没听到萧宜的问话似的，只将自己想说的娓娓道来，“直到大夏彻底完了，戍帝改朝换代称帝之后，老狼王觉得以戍帝的英明和手段，定不会放任北狄不理，他可能很快就会打过来！可戍帝建立大商，风头正盛，兵威正足，此刻不是和戍帝一决高下的绝佳时期！”

　　“国师，萧戍称帝了，诏书发往四海，夏的那个小皇帝真没用，不是都说他残暴吗？残暴还能如此轻易的就被灭了国？”
　　国师刺祭叹了口气，道：“他们灭了夏朝不打紧，臣担心的是，戍帝手段刚硬，万一他要北征的话……”
　　“我们能打的赢吗？”
　　“难！”刺祭摇摇头，“交战讲究天时，这次我们的时机不好，年前大灾，牛羊马匹和牧民都死伤无数，几位大王都忙着料理各部内部的事宜，我们现在没人没钱没粮，此刻绝不是和大商开战的最好时机！”
　　“我们的情况，萧戍肯定知道，我倒是觉得他一定会打过来的！”
　　“可是……戍帝刚刚继位，总要平定一下人心吧？也许会缓上几年也说不定？”
　　“早几年晚几年的，我们和夏……哦，现在得叫大商了，我们和大商之间的恶战不可避免，大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什么都比我们强，所以我们一定要早作打算才是！”狼王摇了摇头，忽然问：“前阵子说让你选三十个根骨好的少年，选出来了吗？”
　　“正要请狼王过目。”
　　刺祭将手中一本册子递给老狼王，老狼王就这么在昏暗的油灯下，细细的翻看着，画册上的少年都很年少，也很有活力。
　　“臣一个个的见过，亲手绘了此图像，他们最大的不会超过十二岁，最小的八岁，都是绝对的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我北狄的孩子，身手也好，根骨奇佳，长大后一定能成为我北狄最勇猛的勇士！”
　　“你亲自选出来的，自然都是我北狄最好的孩子，他们会长成我们最勇猛的战士。”老狼王仔仔细细的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有些画像他直接从画册上撕了下来丢在地上，及至他看完，这一本画册上还剩下十五个少年的画像。
　　狼王将画册交还给国师，道：“就他们吧。”
　　“不知狼王想要这些少年做什么？”
　　“做什么？”昏暗的油灯下，老狼王的眼中猛然迸出狠毒之色来，“让他们做一把尖刀，狠狠的插入大商的心中！”
　　刺祭吃了一惊，道：“狼王，他们都还是孩子，如果狼王需要死士，何不从死士营挑选？”
　　“不，孤王需要的不是死士，就是这些孩子！”老狼王无比狠毒的说，“大商建国，我们怎么样也要表示表示，国师，你带着礼物亲自去一趟大商，表明孤王庆贺萧戍登基之意！然后，将这些孩子们带去。一个使团几百来人，没人能注意到这十五个孩子，让他们到大商的王城之后，混入大商人中，永永远远的像一把刀子一样，就给我插在那里！”
　　“狼王，你是想……”
　　“这些孩子长的清秀可爱，肯定会被人收养，用大商人的名字，就像大商人一样的生活下去，让他们凭着自己的本事往上爬，能爬多高爬多高，能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成就，然后，在关键时刻，毁了大商的根基！我要毁了他们的根基毁了他们的一切！”老狼王声嘶力竭的喊，“谁能做到这一点，我就立谁当北狄新的狼王——”
　　刺祭走出王帐的时候心里沉甸甸的，手里这一本轻飘飘的画册也像有千金重一般，这些孩子们要怎样活下去？或者说，光凭这十几个孩子，又能对大商的国运造成什么样的损害呢？在他们有生之年，他们还能活着回到故土吗？
　　只是狼王执意如此，他也不得违抗。
　　正如刺祭所料，这十几个孩子，最后没有一个活着再踏上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北狄的土地。

　　“黑河是当时老狼王从画册里撕下来的少年，这些被筛下来的人就被老狼王留在身边，当贴身护卫，剩下那些少年都跟随当年那批朝贺的队伍混入了王城，包括夏佑，也包括顾晋。”蔺文言看见宗室几人都跳了跳，神情极为震撼，继续说，“当年顾晋迎娶族长之女的时候，你们应该调查过他的身世吧？”
　　此事过于匪夷所思，萧宜感觉跟做梦一样，道：“这是当然，我们快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查遍了，顾晋从小就是孤儿，干净的很就跟白纸一样，怎么可能会和北狄扯上关系？”
　　“我记得顾晋在与族长之女成婚前就已经是兵部侍郎了吧？若他只是一个没名没姓的白丁，就算他们感情再好，族长也未必会将女儿嫁给他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煜终于睁开了眼睛，声音苍老却也很坚定的说：“我虽然能给，但他首先也不能是个废物，若什么都要靠着娇娇，要他何用？”
　　蔺文言对几人道：“年纪轻轻，又是孤儿，他就这么成了兵部侍郎了？你们就没一个人怀疑吗？六部之中，不说当时了，就是现在最年轻的侍郎是刑部的楚远澜，那也是因为楚远澜的父亲是楚相，可顾晋呢？他有一个一国之相的父亲吗？”
　　萧鹏和萧宜是完全不知的，面面相觑。
　　此时，太后却开了口，缓缓的道：“此事哀家倒是知道一点……当年顾晋要娶娇娇，报到陛下跟前，毕竟是娇娇的终身大事，陛下也不放心，曾经派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侍卫王树暗中查了顾晋的底细。经过王树探查，顾晋的确是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没人知道这么个小孩是哪一天开始出现的，觉得可能是那些逃难的灾民带出来的，又被父母抛下就这么留在了王城。顾晋自小就聪明伶俐，街上的私塾先生争相教他，可他偏偏喜欢舞刀弄棒当个武将。在他十八岁那年，也就是遇见娇娇的前两年，他捧了一包珠宝送给了当时吏部尚书刘封，说是他在城外捡的，想捐一个官，当一名将士。刘封见财物丰厚，顾晋所求又不多，索性给他在兵部捐了个士兵让他当。也就是顾晋刚到兵部没多久，城外先后爆发袁匪之乱和南部的鳍族叛国，顾晋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一年之内凭着军功硬是从一名小小的兵丁晋为兵部侍郎，一一都有军功可查。陛下觉得顾晋是可造之材，才允了他和娇娇的婚事。”
　　“是啊！”萧鹏嚷嚷起来，“顾晋这些不都是军功换来的吗？这些不是都可查的吗？如果连我老嫂嫂的话你都不信，你去查兵部和吏部的存档啊！这些肯定都有记录的！”
　　“我查过。”蔺文言很冷静的说，“顾晋到兵部后，升侍郎前，大大小小一共打了二十三场仗，斩获敌酋首级共一十三个！”
　　萧鹏问：“那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
　　蔺文言道：“我只问你，除了顾晋和夏佑，画像上的另外十三名少年，他们在哪里！”
　　“！！！”
　　所有人的脑中都一片空白。

　　“多少大人都没法做到的事，光凭我们这些小孩，能做成什么？”
　　“可狼王的命令我们不能不听！”
　　“听我说，狼王的大事若想成功，咱们不能十五个人个个都出人头地，咱们只能捧一个人出来，阿刃，你就是我们这些人里最聪明，也是武功最好的！”
　　“不……我不成……”
　　“你必须成！阿刃，若你有一天当了狼王，记得看顾我的母亲，她是霍思北帐下的牧羊女奴。”
　　“阿刃，还有我，我的妹妹才三岁，若你当了狼王回来，一定别让她被我那狼心狗肺的叔叔欺负！”
　　“我，我！我家里的牛羊都被牛里银拿走了，我阿爹也被他杀了，阿刃，等你当了狼王，一定为我阿爹报仇！”
　　“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的这份！”
　　“别忘了，阿刃，千万别忘了！”
　　“别忘了！”
　　“阿银，你太小了，你就替我们好好活着，阿刃，全靠你了！”
　　“阿刃……”
　　“阿刃！”
　　……………………
　　已经没人知道，当年那个大雪凌冽的晚上，这些孩子们达成了怎样的共识，后来又怎样付出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