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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第 172 章 ...

  •   自从萧语和蔺文言翻脸,把蔺文言抓了起来,公羊若离就快急疯了,他知道萧语防着他,不会见他,便费尽心思的打听到周令的喜好,然后再一次把周令堵住了,这次颇有成效,他将周立灌醉之后,从周立嘴里问出了这一整套,当是时,就是天崩了,地裂了,凉州现在就城破了,也不会比这个更让公羊若离惊讶了。
      他二话不说盗了周令的令牌,以刑部专员的身份混进了牢中,在单独的密室里见到了蔺文言。
      密室里除了蔺文言空无一人,而蔺文言整个人都被栓在刑木上,衣衫带血,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晕了过去。
      你就是走,就是去禀报回话,你也给他解下来再去回话啊!你怎么能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了?!
      公羊若离觉得自己的心简直痛的要命,恨周令恨的真想一剑杀了他,他赶紧解下蔺文言身上的绳索,将他放了下来,搓着他冰冷的手心,不住声的唤道:“明之!明之!你醒醒啊!”
      这里是牢房,层层把手比王城的天牢还要严,他混进来全靠周令的令牌,可要是要带蔺文言一起出去,这块令牌还不够,谁都认识左相蔺文言,也知道蔺文言是萧语让抓的,谁敢放他们出去?除非公羊若离这个书生背着蔺文言还能大杀四方,直接劫狱。
      公羊若离做不到。
      “明之!”
      他唤蔺文言唤的越发急切,他知道蔺文言身上的那些旧伤,都是入了骨子里的。蔺文言在人前从不说他身上的旧伤,但是公羊若离知道,其实就连天气变幻,蔺文言都会难受许久,更别提他当年因情绪大起大伏而受损的心脉了,随时都会发作。他们从王城来的这一路上公羊若离就心惊肉跳的,日日拿暖裘给蔺文言盖着,给他准备着暖手的小香炉,简直比小妾还殷勤了,连蔺文言都笑言他何时转了这般黏糊的性子?
      其实不是转了性子,只不过是内疚。
      “她竟然真能狠的下心对你用刑!她到底知不知道你身上的旧伤有多重啊!”
      公羊若离简直快气疯了,蔺文言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她萧语不清楚?蔺文言这一身的伤当年伤的重不重,她萧语不知道?
      还有蔺文言对她的心意,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要怎样?真要蔺文言将一整颗心都剖出来给她看吗?
      她什么都知道,还让人这么对蔺文言,公羊若离怎能不生气?
      “明之!明之!”
      蔺文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又不是个女子,你怎抱着我哭成了这样?”
      公羊若离这才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叹:“都快被你生生吓死,你还有心情玩笑!你怎样,还好吗?”
      蔺文言捂着心口勉强坐了起来,答他:“一时半会的还死不掉,有水吗?”
      公羊若离见桌上还有半壶水,倒出来摸了摸还是热的,水也还算干净,这才递给蔺文言,蔺文言渴极,一口气喝了下去,才问:“一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刑部的,审你的案子,我肯定得在,不过我实没有想到,他们竟敢对你动刑。”
      蔺文言看他一眼,说:“别编了,他们不可能让你看到这案卷,你是自己混进来的吧?趁着没人看见,你走吧。”
      “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不敢杀我。”
      公羊若离一拳捶在桌上,怒道:“没有死在冰天雪地,也没有死在北疆人手里,到头来竟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你能咽的下这口气?”
      “他不过是听令行事,奉命审我,他不敢杀我,你不用过于发愁。”
      “他不敢杀你,你就扛着?你的身体就能扛得住这般用刑?”公羊若离回头拉他,“跟我走!你是堂堂左相,我是刑部大夫,我们都有官职在身,权限所在,我看谁敢拦我们!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你带出去!”
      蔺文言将他牢牢抓着自己的手拿开,坐在唯一干净的椅子上,说:“不用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把周令灌醉了,套了他的话,拿了他的令牌。”
      “原来如此。”蔺文言很冷静的说,“周令?审我的那个?他虽还年轻,却看着不像不谨慎的人,既然能被你套话,那么就说明是殿下想让你来帮着劝我。”
      公羊若离不是没有想到,却道:“我管他呢!不过你既然说起这些……”公羊若离在桌上来回找了找,找出了那卷卷轴,重重的放在蔺文言面前,说,“签了它!”
      “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为什么受的刑吧?”
      “但是你必须签了它!”公羊若离坐在蔺文言对面,急急的说,“此物对你有百利,你何必犟着不肯认?”
      蔺文言只淡淡的扫了一眼:“我没有做的事,没有叛殿下,就是打死也不会认。”
      “那你就认你叛国?同样没做过的事,你为何能认这个?”公羊若离的声音猛然拔高了,“这是多严重的事你知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蔺文言很淡的说,“我叛了,我与拓跋苍商议要里应外合,他不信我才给我下毒,不然你怎么解释我会中拓跋苍的毒?”
      “我信你与拓跋苍勾结?我又不是个傻子!”公羊若离苦口婆心的劝,“明之,当着我的面,就不要说这些糊弄人的话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无非想拿自己给华乐殿下做垫脚石,我看的穿这一点!但是你也不想想,无论有没有我救出陛下这一出,那一日萧园都已联合好了百家世族,他们原本就是要在那一日对华乐殿下动手的!你再想想,世家权贵从不参与王权之争,为何那一日都会在威德台与萧氏宗族站在一起?这天下岂能真的以女子为尊?这不是乱了纲常礼法吗?华乐殿下但凡是个男儿身,世家们敢如此放肆的支持萧园吗?明之,以你的聪慧,你真的看不透这一点?”
      “女子又如何!”蔺文言豁然而起,“她出身正统,是萧氏嫡系后人,嫡后的血脉,身份尊贵无比!她为人聪明豁达,她仁者爱民,她具备古来贤君的一切优点,既然如此,就算她是女子又如何?一秋,当年北疆犯境,二十万男儿齐束手,王城纷乱,朝野震动,人心浮动,便是你口中的这个女子,她率军出征,阻北蛮于边境之外!那时怎不见有萧氏男儿站出,敢担起这天下?”
      “你跟我这么激动做什么?”公羊若离无奈的道,“又不是我反对华乐殿下为君为王,我只是在跟你说这个全天下都认的道理!”
      “如果道理本就不对,为何还要听之任之!”
      公羊若离愣住了,半晌才说:“这可真不像是明之你说出来的话……不过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也许你一直在责怪自己对我透露了陛下所在,我才能救了陛下,才有了后头这么多事,其实并不是这样,你不用把一切都怪在自己身上,也不用想赔了这条命给华乐殿下。如果华乐殿下是男儿之身,那才是这天下的名正言顺!只可惜华乐殿下是女子,华乐殿下嫁了你为妻,你便是她的夫,你的话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华乐殿下,所以萧氏宗族才不能容……”
      “说来说去,症结还不是在我身上?”蔺文言掸袖一笑。
      公羊若离拍了桌子:“不是你蔺文言也会有别人!华乐殿下不能不嫁人吧?除非她嫁的人是萧氏宗族的人,不然是谁都无法改变当日威德台之变!华乐殿下的婚事是先帝指的,当日的王城贵公子里又不独你蔺公子一人!楚家楚大少,宋家宋二公子,赵氏的赵嫡孙,威武侯独子,小明昭王等等,他们每一个在身份上都堪与华乐殿下匹配!以当日先帝的眼光,他绝对看不上那个一无是处的、只能靠着宗室荫庇的萧墨樗!他是绝对不会把华乐殿下指给萧墨樗的!那不管是你,还是别人,就算是楚大少,结局都无法改变!既然如此,你何必如此自苦?”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现下是我是华乐殿下的夫君,我是华乐殿下的驸马,我就要护她一世周全,纵然拼了我的性命,亦九死而不悔。”
      “你这番的深情华乐殿下根本就不会接受!”公羊若离冲着蔺文言吼,“她已经误会你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与你恩断义绝,她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就在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就能让士卒拿你下狱,还指使他人对你上刑,她根本就没有顾及到你分毫!明之!你醒醒啊!她从来没有爱过你,她是在利用你!先前她就利用你蔺公子的状元身份,从王室公主中脱颖而出,你不会不知道她是在与你联姻之后,才在先帝面前能说上话了吧?先帝任她胡闹,任她折腾,还不是因为她身后有你,无论她做下什么,都会有你来给她收拾残局?先帝这才睁一眼闭一眼,就连你说的华乐殿下提兵北上,她一介公主,之前从未统过军,凭什么就能让陛下将五万精甲卫交给她驰援凉州?就因为她是杨老将军的外孙女?她见过杨老将军吗?她那点花拳绣腿在真正的战场上够看吗?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有你在!你是状元之才,天赐美玉!无论怎样的缺粮少食,怎样的缺兵少甲,先帝都笃定了你一定能帮华乐殿下善后这才同意她去的!夫妻一体,你们的尊荣都是互相给予的,那你为何又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揽于己身?”
      蔺文言看了公羊若离良久良久,笑了一声,说:“一秋,你见事倒的确通透。”
      公羊若离见他承认了这一点,才缓下急促的语气,继续说:“明之,事已至此,人力不可转圜,既然华乐殿下有成全你的心,你为何不顺水推舟?这才是有利于你之事啊!只要你认下你所谋所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奉陛下为主,他日回到王城,你前程无碍,甚至还会蒸蒸日上!……你别笑!不是,你有什么好笑的?……好,好好!你清高,你从来不为功名利禄,你视浮名如粪土,那你的母亲、弟弟要怎么办?你可有为他们考虑过?你若是认下通敌叛国的罪行,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不知道?你来得及救他们吗?你真要为了华乐殿下一人,舍弃了所有人,让他们陪着你被万民唾骂,陪着你被千刀万剐?”
      蔺文言不笑了,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就算如此他依然背脊很直,这腰上辈子他已折过一次,此一生,他想不为霜雪覆,不为阿谀折。
      他的手心凝握成拳。
      公羊若离观他神情便知道戳中了他的痛处,沉沉的叹了口气,劝着说:“我知道华乐殿下是明主,我也知道你对华乐殿下是怎样的感情,华乐殿下是女儿身不是她的错,可也不是你的错,你和华乐殿下到底不能走到最后,缘尽于此了。”他拿过卷轴,摊开放在蔺文言面前,又研好了墨,“明之,签了吧。”
      蔺文言低头看着这一卷卷轴,卷轴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只是不想认。
      他挥手打翻了砚台:“恕难从命。”
      公羊若离怒极,拿过画押的笔就往蔺文言的手里塞,握着他的手就要去画押,蔺文言身上带伤,挣脱不开,冷道:“你代我画了有什么用?我不认就是不认!日后找文书验明笔迹,自然能知道不是我亲笔画押!就会知道这不是我认的!”
      “你到底怎样才能认?”公羊若离将笔重重拍在桌子上。
      “怎样都不会认。”蔺文言仰头看着他,“至死不认。”
      “哪怕她对你已经没有一丝夫妻感情了你也不认吗?”公羊若离大吼道,“哪怕她已经不再爱你了,你还是要为她搭上满门的性命吗!”
      “这是我与她夫妻之间的事,外人,不得置喙!”
      “明之!她亲口说的与你恩断义绝啊!好,就算你觉得你在她心里还有份量,可是今日她对杨将军和这姓周的小子亲口说,她已‘心如死灰’!她‘不再爱你了!’你不过是她的可有无可,你到底要怎样才肯醒过来!”
      心如死灰。
      不再相爱。
      蔺文言缓缓伸手按住心口,那里一跳一跳的,跳的很是用力,也很是疼痛。
      “你是我唯一的至交好友,我不会骗你。”公羊若离从桌子上抽出一张干净的白纸铺在蔺文言面前,“明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别把自己的前程和阖家性命再与她绑在一起了!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输!明之,写,写下这一纸休书!你要是不肯写就我写!你还不知道我习你字帖三年,我唯一会模仿的就是你的字吧?”
      他们两人的感情在外人看来,就是蔺文言对萧语情深似海,是蔺文言为萧语倾尽一切,却始终得不到萧语半点回应。
      公羊若离很为蔺文言不值!
      公羊若离不容分说,拾起那支笔,蘸了墨汁就在纸上一笔不停的写了下去。
      蔺文言没有去争抢那支笔,他默默的站了起来,走到刑台前抽出一根铁棍,然后走回桌前,将右腕放在桌上,用铁棍对着右手手骨狠狠砸下!
      砰的一声响,手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明之!”
      蔺文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整个右腕都在发着抖,满头的冷汗,他抬起头对公羊若离笑了一笑,说:“现今我右手已废,不能书写,你就算能仿我字迹也是无用,一秋,别白费心思了。”
      笔从呆住了的公羊若离的指尖掉落,他怔怔的看着蔺文言,看着看着,突然落了泪,道:“你这是何苦!”
      “佛家有句俗语,叫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不要再劝了,我已经拿定了主意。”蔺文言痛的苍白的脸上还能露出这微微一笑,这一笑可见当年王城第一公子的风采,“功名利禄于我已如粪土,生死悲欢我也再不在意。我可以死,你若逼我,我甚至可以现在就死,只不过在我私心里多少还想死的有价值一些。所以,一秋,不要再逼我了,成全了我吧,至少别让我死的那么一无是处。”
      “那你要怎样才算死的有价值?”
      “用我的尸骨,铺平华乐殿下回王城的路,我将死之无悔。一秋,我这一死华乐殿下就能名正言顺的回归王城,可是她回了王城之后的事情,要如何夺回原本就属于她的一切,就只能拜托给你了。”蔺文言对公羊若离微笑,“我不能再陪在殿下左右,不能再为殿下谋划了,要如何与宗室抗衡,要如何定天下安民心,这些都只能交给你了,望你勿要推辞。”
      “我……”公羊若离嗓子干干的,根本已说不出任何话来。
      蔺文言一展衣襟,对着公羊若离单膝跪地,道:“我以性命相托,盼君一诺,在我死后,望你能尽全力为华乐殿下周全,保全殿下,让她可以长乐未央。”
      公羊若离怔怔的看着他,看着这一袭白衣带血跪在自己面前,他心难过的仿佛要揪成一团,看了许久,猛然对蔺文言喊着:“我不能答应!我不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看着你污了名声!看着你被万夫所指!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公羊若离夺门而逃,逃的跌跌撞撞的,似乎身后是猛兽,是深渊,是能吞噬一切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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