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颂之华乐章》芸花

167、第 167 章

　　公羊若离来不及阻止，萧语已向众人扬声而笑：“刺客？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
　　说着，萧语扬手撕下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轻飘飘的落了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萧语微侧了脸，大大方方的立于所有人前，高声喝问：“原青，不认识本宫了吗？”
　　原青愣了在原地，忽而双膝跪下，拜伏在地，大声道：“臣，原青，拜见镇国公主殿下！殿下永安！”
　　萧语环视过大商众官员，这些官员都供职于朝内，虽不至于权倾朝野，但都是上得朝堂的高官，怎会不识得萧语容颜？一个个愣过之后，纷纷跪下，大声拜道：“臣等，拜见镇国公主殿下！殿下千岁！殿下永安！”
　　拓跋苍比什么都吃惊，惊呼出声：“你……你不是死了吗？”
　　“大胆！”原青大喝道，“北疆狼王，竟敢对大商镇国公主如此不敬？！”
　　萧语噙着一丝冷笑，望了过去，道：“我没死，你很失望？”
　　拓跋苍瞪直了眼睛，很想喷一句“你们的大商的镇国公主，干我北疆何事！”出来，却因为太过吃惊，空有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语微转了眼眸，看向了跌坐在地上的蔺文言，冷言道：“怎么？他们都识得本宫，蔺相反而不识得本宫了？”
　　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萧语你又乱改剧本……
　　蔺文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面上看着是一贯的镇定从容，好似凡事尽在掌握，实则脑子里却是一派乱糟糟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蔺文言一人身上，神色各异。
　　公羊若离也立刻看了过去，在人群后面对着蔺文言拼命摇头！
　　不能认！
　　蔺文言不能在此刻承认萧语的身份！
　　只要蔺文言不认，萧语的身份就还值得商榷，只要蔺文言不跪，她就只是一个长相很像萧语的“谷问”，而不是镇国公主萧语！
　　这种情况下，蔺文言如何能认她就是萧语？
　　公羊若离拼命的摇着头，快将脑袋甩成一只拨浪鼓。
　　认了萧语，就是将所有官员推到萧语一边，就是将大局处置权交在萧语手上，甚至连蔺文言自己的生死，凉州的十万守城兵卒，将这一切的一切统统交在了萧语的手上！
　　去年今日，萧语在威德台被逼自戕，被逼跳崖，她能不恨吗？她心中会没有半丝恨意？
　　如果让萧语重掌大权，她会做什么？她会如何处置背叛了她，并且已经恩断义绝了的蔺文言？
　　公羊若离压根连想都不敢想！

　　蔺文言看到公羊若离恳求的眼光，知道公羊若离在顾虑什么，可是他却没有犹豫，从地上站了起来，于两国阵前，于万千人目光中，理仪容，展衣襟，而后先躬身，再单膝一跪，沉声道：“臣，驸马蔺文言，拜见镇国公主，愿公主殿下千岁金安，长乐未央。”
　　纵然是一品丞相，但是他永远都是萧语的驸马。
　　虽然打乱了一切的计划，但那一切的计划都为了萧语而生，若是他不在此刻认下萧语，那萧语便只能身份未明，不说夺回大权了，有公羊若离从中作梗，萧语就连得回原来的身份都会多有波折。
　　所以他必须认下萧语，毫无转圜的余地。
　　因为萧语在宗室和权贵的面前已经死了啊！
　　一相四辅，宗室众人都知道萧语已经死了，只有百姓和普通官员不知，只是萧语也不能永远病着不见人，大商已经有了个被囚禁十八年的萧瑞王，总不能再来个一病几十年不见人的曾经的镇国公主吧？所以宗室原本的打算便是三年之后，给萧语发丧。
　　但是普通百姓都不知道啊！
　　天下人都以为萧语只是病了，在府中养病，眼下看来这般处置好处也是有的，在普通人眼中萧语的身份未死，再活过来就会顺理成章很多，只是如果蔺文言不能完美配合，那这一出从死人活过来的戏码就会有失精彩。
　　虽然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在他预想中，萧语就应该光芒万丈的、如天神临世一般降临在凉州城头，挽救岌岌可危的北方局势，抵御拓跋苍攻势，粉碎拓跋苍想要北域十城的野心，震慑凉州大军的军心，收拢民心，再怒斥他甘为国贼，卖国求荣，他再诚惶诚恐、瑟瑟发抖的求公主饶命……这样的一出戏码才能风光、才利落，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啊！
　　而非……在这么个荒郊野外的小土坡，和这种儿戏般和谈的地方。
　　不过既然他都能为萧语自污名节而死，这一身的生死荣辱就已不在眼中，便是完完全全的什么都能为萧语舍去，荣誉、性命都可以，又怎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认萧语这种事呢？
　　他做不出来！

　　萧语不去理会脑子里已一片凌乱的公羊若离，看向场中众臣，其实都是熟人，官职最大的蔺文言不用说了，拜了左相，其实是她的驸马，是原本应该与她最亲密的最信任的人，还有代表刑部出来的公羊若离，礼部的赵一冰小侍郎，尚书台的孙光、周强、李梦生，兵部的侍郎钱荣、校尉伍一、全曾，这些人里长史原青跟着她东奔西跑，一起守过凉州还比较相熟，她便不紧不慢的问向原青：“大冷天的，众臣在这里干什么？看雪花吗？”
　　拓跋苍满脑子乱糟糟的反应不过来现在的状况：我靠！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不是，你想干什么？没想到蔺文言拼死要护的人竟然是萧语！怎么会是萧语呢？他不是不爱萧语还逼死了她吗？不是……如果她真的是萧语……那我前几日当着蔺文言的面说的那些话……
　　拓跋苍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原青大声道：“禀镇国公主殿下，我等奉陛下之命，护送蔺相来和北疆与狼王和谈，商议两国罢战之事。”
　　“和谈？”萧语冷笑一声，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突然勒紧马绳，坐下黑马立起身子仰天嘶鸣，而后马蹄落下将这一张谈判的桌子踩了个稀巴烂，萧语扬声高喝，“我大商不需和任何人和谈！狼王若是不服，兵刃来见吧！”
　　有些桌子生来就是用来掀的！
　　掀了谈判桌这事萧语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掀的得心应手。大商的官员们静了一瞬之后，先是原青大喝了一声：“好！”而后在场的所有大商官员们都叫起了好来，叫好声简直惊天动地！
　　除了一言不发的蔺文言和面如死灰的公羊若离。
　　和谈意味着丧权，意味着可能辱国，刚才坐下来谈的那一段时间，狼王简直在狮子大开口，而蔺文言又沉默不语，态度不明。
　　蔺相没有表态，原青众人便只能耐着性子和北疆讨价还价，本来早就周旋的不耐烦了，大商与北疆从不平静，上百年你死我活的纷争，曾经死伤无数，曾经尸横遍野，他们没人真的想和北疆和谈，眼见了萧语直接掀翻了谈判桌，不由都大声叫起了好，纷纷跪下高喝：“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瑞帝钦点蔺文言作为大商左相前来和谈，可左相之上，还有公主——镇国公主。
　　大商立国以来，包括在前朝大夏的时候，数朝数代，公主曾经有很多，但是镇国公主只有眼前这么一位，中原大地千年风雨百年沧桑，世事变幻，却只出了这么一个镇国公主！
　　大商镇国公主萧语。
　　这张桌子是木头做的，原来就是临时拉来用的，算不上有多好，被马蹄踏碎后，碎裂的木头四处弹开，有些崩在了蔺文言身上，还有些溅去了拓跋苍脸上，拓跋苍没坐稳几乎就要摔倒，左右连忙将他扶住。拓跋苍恼恨的甩开左右的手，看看萧语，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蔺文言，恨恨的说道：“好！好的很！你们竟然拿本王当猴耍！”
　　事情似乎还可以挽回，只要他诱使拓跋苍当众说出与他密谋，说出他答允了拓跋苍的事，他这个叛国的罪名就还能背，萧语杀他也可以杀的理所应当，蔺文言脑子转的极快，就要站起说些什么，萧语斜眼看了他一眼，冷然道：“本宫有许你起身吗？”
　　萧语眼里的光很冷，是他上辈子最熟悉的萧语的眼神。
　　蔺文言叹了口气，重新跪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拓跋苍觉得自己被耍了，将左右一推，恼羞成怒的吼：“萧语！你们合起伙来做的这一手好戏！只是本王不是纸糊的，我北疆二十万狼兵也不是假的！兵刃相见就兵刃相见，本王不怕你们！只是你的驸马蔺文言已经中了本王的鬼木毒，这天下除了本王无人能解！若无本王的解药，最多半个月，你等着给他收尸吧！”
　　拓跋苍点指萧语，说的凶狠无比。
　　大商众人大吃一惊。
　　公羊若离再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得失思绪和全盘考量，惊慌的扑了上来，拉着蔺文言急急的问：“你中了毒？你何时中的毒？你怎么会中毒？！”
　　蔺文言沉默不语。
　　公羊若离合身挡在拓跋苍面前，喝道：“狼王留下解药！”
　　拓跋苍挥挥手，身后三千精甲齐声爆喝，声震苍穹。
　　这番声响，震的公羊若离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两国的最前线。
　　“我忍你们很久了，要比嗓子？我们大商是吓大的不成？”兵部侍郎钱荣早看的不耐烦了，见状便冲着副将一挥手，一面旗帜立刻迎风招展，大商三千精兵齐声呼喝，声势亦可裂苍穹！
　　输人不输阵，对阵先对势！
　　拓跋苍一张脸铁青铁青，跑到萧语马前，几乎快骂街了：“萧语！你真要和我在这里就开打吗？”
　　“有何不可？”
　　“为了蔺文言？”
　　蔺文言跪的好好的，莫名其妙被拓跋苍一指，指的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想笑，从来都听说祸国的是倾国佳人，什么时候能轮上自己这么个臭男人了？这还真是……三生有幸呢！
　　萧语耸了耸肩，不在乎的说：“你真要这么认为，倒也未尝不可。”
　　“可他背叛了你！”拓跋苍大吼，“你自己说的和他恩断义绝！自己说的话还能咽回去？你怎么这么窝囊！我认识的萧语可从来不会这么没骨气！”
　　“和有没有骨气有什么关系？”萧语低头看着正抬着脸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蔺文言，说，“他背叛了我，他该死，但是那又怎样？他是我的驸马，就像他脸上的伤，他就只能被我伤，便是死，也只有我才能杀他，你，不行！”
　　“我不听你这些狗逼道理！”拓跋苍终于爆怒了，“你们凉州虽有十万守城士，但都在凉州城，离此有上百里，而这里离我赤狼大营只有八十里地，我其实一直都是有诚意的，特别是对你！萧语，你放眼看看四周，我，北疆狼王！你，大商镇国公主！除此之外呢，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一个空有身份，靠着你才起来的左相，他还背叛了你！还有这一堆可有可无，上不了台面的这一群都是什么鬼！这样的小官们，活一个死一个的，能影响到大局吗？你的敌人如今在王城，你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我！我们是同盟啊，之前在王城里的时候就是，现在还是啊，你是喊我一声表哥的，你忘了吗？今日你这番做派是想和我拼的同归于尽？就算这三千兵甲都拼光了又怎样？你和我拼光了有意义吗？咱们两败俱伤，或者今日就算我死在这里了，又能怎样？对你的大局有影响吗？你能重新拿回至尊之位吗？！”
　　尚书台的李梦生、周强齐齐喝道：“好狼王！到了此刻竟还想挑拨离间，妄图干涉我大商内政！”
　　原青高声喝道：“狼王！收起你这套把戏！你这点伎俩还嫩了点！”
　　只有公羊若离哑着嗓子拼尽全力的喊着：“先交出解药！”
　　风声，雪声，双方士兵的助威声，大商官员和狼王麾下你来我往，用各种语言的互骂声，声声交杂，很吵。
　　“尔等闭嘴！”拓跋苍一声爆喝，“本王以北疆狼王之尊和大商的镇国公主对谈！尔等算什么东西？也有插嘴的资格？”
　　北疆狼王，看着嘻嘻哈哈不着四六，却是北境真正的王！
　　有些对谈原本就是从掀翻了谈判桌才开始的。
　　既然萧语没死，拓跋苍一吼喝住了众人，这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拓跋苍才又对萧语说：“我有狼兵二十万，可助你成事！”
　　“助我成事？”萧语笑了笑，“我要成什么事？”
　　拓跋苍急了，现在的情形多少双眼睛看着，不适合说的太直白啊，他扯着嗓子喊：“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萧语笑着摇摇手：“我是真糊涂，不是装糊涂。”
　　“萧语！你我认识十几年了，还用装这蒜？”拓跋苍急道，“王城那群老家伙欺负你，你的驸马背叛你，这个大商从根子里烂了，他们害死了你的母后，夺了你的权，还要你的命，你还有什么好怀念的？早些年的时候你不是还想着跟我回北疆的吗？现在绝好的时机就在眼前，你我兵合一处，我们反攻大商，拿下大好江山指日可待啊！”
　　兵部侍郎，尚书台御史纷纷面面相觑。
　　公羊若离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回望着萧语。
　　原青等跟随过萧语的将领只看着萧语。
　　就连跪着的蔺文言都略微抬起了头，微微看向了拓跋苍。
　　嘈杂如菜市场的和谈地忽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雪花纷纷而下。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犹照此，犹照此，
　　苍茫北山负雪，不知庚年，古来不见西方梵境极乐地，只余苍茫离乱骨，落人间。
　　叹可悲，叹凄凉，
　　因降燕雪天地间，方使人间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