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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易感期 ...

  •   停滞着死去鲸鱼庞大身体的海水深层,是去往利莫里亚的必经之路。

      深海从不静谧。
      这里无时无刻都在上演弱肉强食和以小博大的戏码。
      它们时而撕咬对方血淋的肉/体,时而亲昵地为彼此清理身上的污垢。更多的时候,却又像视若无睹般擦身而过。

      此刻的海底,却是见了鬼一样安静。
      在祁煜还没踏足这片海域前,大小鱼类们就极为匆匆地逃窜,拖家带口且奔走相告:

      ——那位凶戾的人鱼王子,就快到易感期了。

      很久之前,久到利莫里亚的王子迎来他初次易感期的那天。
      多少鱼类屏住呼吸,悄悄潜伏到他的几十尺外,想一睹美丽又神秘的人鱼。
      察觉被围观的王子虽羞赧,却也试图用残存理智来压抑身体上那股强烈不适。

      烈火于深海之下烧成了一片。
      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小鱼们非死即伤。

      —
      祁煜已经收不回身体上的鳞片了。
      这很反常。
      他长那么大,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易感期,但从没有一次能像这样让他感到如此焦躁不安。

      怕鳞片会伤到她,祁煜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牵着人类的手了。
      但这个傻乎乎的人类竟然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只是好奇地用视线慢慢扫过他的脸侧,又盯着他的手看。
      祁煜生气,气到耳尖都变成红色。
      决心今天再也不和她说话。

      —
      祁煜的话变少了。
      或许是因为来到了这片已经透不进光的海域,而让他感到了危机四伏?你猜测道。

      不见任何活物的影子。原来深海真的像你曾想象过的那样万籁俱寂。
      祁煜身上的鳞片是浓黑海水中为数不多的光源。
      你好不容易因此分散注意,短暂忘却了心中的惴惴不安。

      但糟糕的是,人鱼今天不知为何一定要你独自睡去,睡在目不能及他的海藻上。
      “好好睡觉。不准来找我。”他说。

      —
      人鱼独自靠在冰冷的礁石上。
      礁石上的砂砾粗糙,硌得他生疼。但这痛意能缓解他的不适。
      按理说人鱼的鱼鳞是世间少有的坚硬。
      但此刻他不住蜷缩、翻覆的时候,鱼鳞竟被砂砾磨损。它们就像细碎的星光,微乎其微地落在沉重的暗黑礁石上。

      他甚至还要费心去留意人类的动静。
      周围没有生物,他却还是怕她危险。仿佛随便一根路边的海草都能轻易地缠住人类的脚踝。
      他一在脑海中勾勒她的轮廓,身上的躁动就愈发刻骨、难受。

      难受到没发现人类靠近。

      她的声音摇晃进他的身体,连带着他的吐息都窒住了一瞬。
      “祁煜,我有点害怕。”她说。

      —
      礁石错立,稍不留意就会坠入悬崖般深不见底的海里。
      你本该害怕。但只要一想到要去向祁煜的身边,你就好像不再那么惧怕海水了。
      ——会不会是人鱼在你身上用了什么咒语?

      —
      祁煜背对着你。
      他巨大的鱼尾在礁石上耷拉着,无数的碎光随着他一浅一深的呼吸掉落,像是断线的项链。

      你试着叫他。
      他的耳鳍微动,再没其他反应。

      靠近后,你才发现他在颤抖。
      人鱼白皙的背部就像是出汗了那样泛着薄薄的粉色,蓝色的鳞片于他尾脊处消失。
      从发丝到尾尖,祁煜的全身上下都像是迫切地需要呼吸那样颤抖着。

      你的手腕猝不及防被人鱼扭身握住。
      这是你第一次碰到他手上藏起的鳞片,与之相触的皮肤像是在被冰块灼烧。
      他与你对视,眼里的红色燃得旺盛。

      你看出祁煜的欲言又止,但却只等到他倾身的吻。
      你享受着他不平稳的呼吸。
      其实这都愧于被称作是吻,而更像是浅尝辄止的简单相触。
      但他却因你们唇瓣的贴合而浑身战栗。

      吻逐渐变得细密,变得不满足,变得像要填满你们之间的空隙。
      肉食者尖锐的獠牙,和与之相悖的柔软舌尖,让你几乎头晕目眩。
      你沉溺于他所有的吻和动作,无暇注意到他正用手上唯一没有鳞片的掌心搂住你,让你远离礁石上粗糙的砂砾。

      —
      他想要一个吻。
      一个乏味而没有意义、但来自于她的吻。

      而当如愿得到了那个吻时,他却并不专心。
      祁煜才知道,亲吻会让人类缺氧,也会让鱼吐出泡泡。
      他想到讨厌的海鸥,想到甲板上相互拥吻的人类情侣,想到被海风吹来的耳鬓厮磨。又想到亲吻之前,男人绅士地询问了女人的意愿。

      他如梦初醒地从欢愉中抽身。舌间的银丝被骤然拉长。
      他喘着气,迟迟地发问:“可以吗?我可以亲你吗?”
      她没回答,只是笑着回赠了他更深的吻。

      就连鱼尾巴都在感受到吻的瞬间忍不住摆动。
      祁煜却还在迷茫又不满地想等到她更确切的回答、更多的回答。

      人类是天生就这么擅长亲吻吗?她亲过别人吗?
      又或是,她喜欢他们的吻吗?

      祁煜脑海里所有的问题都在被她触碰到自己身下的鳞片时戛然而止。
      而他的身体也马上作出了反应。

      祁煜强忍着痛,收回自己手上的尖利的指甲与鳞片。那只已与人类相似的手,无声滑落到你的腰侧。
      他哑着声音问你。
      “为什么不问我可不可以?这不是你们人类间的规则吗?”

      祁煜再也无法分心去顾及那些在你身下沉默叫嚣着的礁石。他持续地吻着你,在察而未觉时已搂紧你,轻柔地将你带离。
      身下是他为你造设的壁障,透明又绵软。
      你们慢慢地在不见天日的海底悬崖中下坠,如一艘撞至冰山的沉船。

      人类其实与人鱼共享着同样恶劣的本性。
      因为他们似乎都无法将骨子里那种难以餍足的贪欲摒弃。

      鲸鱼的一次陨落,可以养育数以万计的生命。
      但自私的人类和人鱼,于下落的期间,却只顾着滋养只属于他们的爱欲。
      又在心脏疯狂的擂动中,隐秘却又神志不清地,将全部的海水都比作他们的爱/液。

      —
      你不清楚人鱼的身体构造。
      不过很公平。祁煜也并不清楚你的。
      你指引着他的手,一步步教会懵懂的人鱼该如何解开人类的“鳞片”、如何取悦你。

      即使再小心翼翼,被鳞片摩擦过的人类肌肤也还是泛起伤痕般的红色。
      祁煜当然也注意到了。
      但人鱼不是假惺惺的人类,他并不会用虚与委蛇的语气假意询问你是不是要停下。
      他只是耐心地用能治愈伤口的舌尖,舔舐过每寸殷红,一遍又一遍。

      祁煜小心翼翼地对你,就像是对待自己的艺术品。像曾生活在陆地上的画家那样,用蘸水的画笔,手法轻软地将每一处缝隙中的颜色晕染。
      —
      你们最终降落在沙地。你分神向侧边看去。
      鲸鱼只给世界留下它森森的白骨。
      你用自己,去篆刻他那处鳞片下鲜活的身躯。恍惚又清醒,你听到了从万米之外传来的鲸歌。
      —
      人类是第一次躺在海底的沙地向上看。
      祁煜对海洋司空见惯,所以只执拗地看向她,却发现她于情事后未止住的泪水。

      人类上一次的泪水,是因为一具死去很久的身体。

      他俯身,如上次那样品尝她的眼泪,问:“为什么哭?”
      他明明是怕她难过。
      人类却像是被惹恼了那样瞪他。

      直到她终于了然人鱼贫瘠的感情,人类才伸过手,用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祁煜才不计较人类刚刚瞪自己。
      他只想顺从地侧过脸,用冰冷的鼻尖去蹭她的手心。

      人类被逗笑,给他一个轻而又轻的吻。
      “眼泪也可以是因为爱,祁煜。”她的话语很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这并非情话,但却让人鱼的耳尖悄悄变红。他羞于去看人类的眼睛,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那我希望你所有的眼泪都能属于我。”
      他学着人类的声音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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