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路子》白皮石斛

4、修魂

　　4.修魂

　　许平章刚要开口，却被常乐打断，“许先生，还记得之前击掌为誓后我说的话吗？”
　　他语气中带着点无奈，但是更多的却是早有所料的了然。
　　许平章想起当时对方那句意味深长的话，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轻声说：“契约即成，反悔是有代价的。”
　　常乐笑意加深，歪头点了点还被定着的贺文斐，上翻的手掌指尖勾了两下。
　　心里的打算被人家预判的感觉自然说不上滋味良好，但许平章却笑了出来，颇有点佩服地点了点头，把盒子扔给他。
　　虽然不知道违背契约的代价是什么，但是常乐已经用贺文斐证明了他是有本事让自己付出代价的。
　　这一招杀鸡儆猴确实让他有所忌惮。
　　常乐拿着盒子，确认了玉牌确实是自己要的那块，满意地笑了，将玉牌拿出来仔仔细细贴身放好。
　　然后站起来，走到照片边上，手虚悬在照片里男子的发尾，嘴里低不可闻地念了句咒语。
　　随即徒手一抓，一缕黑中泛红的虚雾就被他捏在手里，快速塞进刚刚放玉牌的盒子里，啪一声合上。
　　两指在盒盖上轻轻一点，之后把那盒子放在了书桌上。
　　“这里面是咒杀术残留，千万别随便打开哦。你去找个擅长咒术的道长，保不齐能追踪到下咒的人。”常乐说着踱步到窗边，“这就算是额外服务了，Bye~”
　　说完立刻翻身跃了出去，眨眼间就到了梨树上。
　　许平章追到窗口，半探出身子看着他。
　　常乐蹲在树上，继续说：“咒术发动的时候，许灏就站在跟你一样的位置，他被咒杀，我被震晕。”他声音很低很轻，许平章却觉得那声音就在耳边，就像之前在警局隔着单向镜时一样。
　　至此他已经知道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看着常乐在树木间轻巧跃动，几个呼吸间就到了院墙外。
　　常乐人影消失的瞬间，自己的电话突然响了起，门外的保镖也冲了进来，而被定住半晌的贺文斐终于也被解冻了。
　　“啊……艹！凸(艹皿艹 )！”
　　贺文斐被常乐定住的时候，除了不能动，身体的一切感官都在，全身肌肉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的疲惫感就不提了，重点是眼睛也不能眨，那极致的酸疼让他热泪盈眶。
　　现在冷不丁松懈下来，他捂着眼睛躺倒在地，不自觉骂出了脏话。
　　“刚才他说的你听见了吗？”许平章随手抽了两张纸巾塞给他擦眼泪。
　　见他捂着眼睛点头，又继续说下去：“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么下咒的人很有可能是许家人。”
　　“你不是早就猜可能是许家人下手吗？不然也不会把那个神棍保出来。”贺文斐稍微缓过来之后就坐了起来。
　　许平章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当真的印证这一猜测的时候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小叔没有结婚也无子女，这么多年他们叔侄二人就如父子一样相处。至于他血缘上的亲生父亲……
　　从最终利益归属的角度看，他父亲，小叔的亲大哥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幕后之人。
　　他拿起常乐刚刚放在书桌上的盒子，“……擅长咒术的道长……”
　　“你说什么？”他呢喃的声音实在太小，贺文斐没听清，走过来问。伸手就要拿许平章手里的盒子，“这是什么？”。
　　“别开！”慌忙拦住他的手，许平章另一只手把盒子移到稍远的位置，“里面是咒杀术残留。”
　　贺文斐立刻收回手。他刚才听到常乐说的话了，所以也知道这东西的严重性。但是因为背对着照片，没看到动作，并不知道那玩意竟然是这么随意收在这里面。
　　“那个神棍居然有几分真本事……”
　　贺文斐语气里带着感慨，但是同时他又提出了另一个怀疑：“但是老许，既然他是有真本事，那就还有另一种可能啊。”
　　见许平章没反应，他稍微有点着急地继续解释道：“不能排除他是自导自演，贼喊捉贼啊！”
　　要是这家伙先下咒杀了许叔，然后又假装帮忙查案摆脱嫌疑呢？
　　许平章没有说话，并不是因为他不认同贺文斐的猜测。而是因为这就是他一开始的想法，并且现在也仍然没有打消这个怀疑。
　　常乐很可能就是想害小叔的人找到的咒术师，他下咒杀害小叔的过程中出了岔子，晕倒被警方抓住，为了尽快摆脱嫌疑，假装帮忙查案，并引出线索把自己雇主卖了转移注意力。
　　许平章捏着盒子，“先找找有没有靠谱的道士。”小叔被害这件事跟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怕是脱不开干系了。
　　那不管这个常乐到底是不是下咒的人，手里这玩意也算是一个线索。
　　查下去，总会牵出些什么。

　　还不知自己嫌疑更重了的常乐，此时已经回到了23号院内。
　　一进院门他立刻设下结界屏蔽外界窥探，又能防止内部的力量波动影响到外界。
　　他走到早就准备好的法阵里，将玉牌小心取出，又把紧紧拴在身上的罗盘摘下来，卸下长长的链子，将罗盘打开跟玉牌一起放在法阵中心。
　　然后刺破手指，在并排放置的玉牌和罗盘外围，滴下七滴血围成一个圈。
　　再次检查了全部的东西，确保所有的器具都齐全，法阵绘制也完整。
　　常乐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与拇指虚虚相对，中间像是捏着什么东西。
　　他缓缓呼出刚刚那口气，右手轻轻晃动了一下。
　　叮铃铃……
　　铃铛声轻轻响起。
　　常乐右手不断晃动，铃声节奏不变，声音逐渐从模糊到清晰，像是从地底深处缓缓蔓延到了地面上。
　　那声音空灵中带着幽冷，让人感觉像是从喉咙往肚子里插进一根冰针，瞬间浑身透凉。
　　随着铃声渐渐变大，常乐面色越来越白，额头也渗出冷汗。
　　他紧咬着牙，忍受着铃声对自己灵魂的震荡冲击，每响一声他都觉得自己像被一个巨大的锤子从脚底狠狠锤击了一次，似乎想将他的灵魂直接从身体里震出去。
　　那铃声穿耳而过，在他听来就像将头伸进了寺庙的晨钟里一样，整个脑子已经快被搅成浆糊了。
　　摇铃手微微颤抖，但手指仍稳稳捏着那看不见的铃铛，手背青筋都崩出来了，每摇动一下需要用的力量越来越大。
　　第一声时，那铃铛似乎比一根羽毛还轻。
　　而现在，他已经摇到第四十声了，他感觉自己手里捏着的大概不是一个铃铛，而是寒山寺的佛钟！
　　还有九声……
　　常乐双眼紧盯着阵中的罗盘和玉牌，摇铃的节奏丝毫不变。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眼前已经开始发花，喉间也有血气上涌。
　　终于在地第四十三声响起的时候，罗盘和玉牌泛出淡淡白光，七滴血自动流转彼此相连形成一个闭合的圆圈。一道虚影从罗盘中飘出，如烟如雾，根本看不出人形。
　　常乐皱着眉，殷切地看着旁边的玉牌，摇铃的动作越发艰难了……
　　但随着铃声，虚影的人形更加明显了，那是一个清瘦的男人，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他就那么闭着眼，毫无反应地漂浮在法阵上方。
　　到还剩最后三声的时候，常乐嘴角渗出意思血迹，右手几乎无法再动，眼看着就要错过摇铃的时机了。
　　常乐看着那倒虚影开始有散开的迹象，他咬紧牙关左手蘸着嘴角的血，迅速在右手臂上画了一个了符，然后一掌拍了下去。
　　叮铃铃……
　　铃声之后，人影变得凝实，还有另一股淡金色虚雾从旁边的玉牌中飘出来。
　　常乐眼神一亮。
　　终于出来了！
　　他丝毫顾不上自己双唇血色尽失，面色枯槁，聚起全部精神和力量，稳住手中越来越重的铃铛。
　　要是此时许平章跟贺文斐看到他，绝对无法相信这跟刚刚是同一个人。怕是要把他当成哪里来的难民。
　　刚刚那个符咒是用他的精血为祭，换取继续摇铃的力量。
　　他现在浑身带着暮沉沉的气息，从里到外，内脏骨骼皮肉无一不疼。但是他的眼神却闪着光亮，而摇铃的动作也更加坚定。
　　在最后一声铃响后，那道金色雾气终于融进了人影之中，人影逐渐不再透明，而是显示出了清晰的五官。
　　可常乐还来不及高兴，那人影便又虚了下去。金色雾气也隐隐有脱离出来的迹象。
　　常乐立刻掐诀念咒，抬手点向阵中心，一直围着罗盘和玉佩的血圈随着他的指引流进了罗盘之内。
　　然后瞬间将人影吸了进去，啪一声自己合上了盖子。
　　几乎是同时，常乐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委顿在地。
　　没成功……
　　常乐颤巍巍地叹气。是他估算失误，以为玉牌里保存的力量足够修复魂魄，但没想到，只修复了九成，要不是一早做了准备，刚才最后失败的瞬间可能就散魂了。
　　但……也不算完全失败。
　　现在的魂魄虽然不算完整，但是只要找到适合养魂的地方设下阵法稳固残缺的魂魄，再寻找能滋养魂魄的东西，总会慢慢把缺少的这点补齐的。
　　好在他之前就想过魂魄修补完成后要温养一段时间，因此早找好了地方。
　　只是要变一下阵法而已。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时间紧迫……
　　常乐想要爬起来，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不管怎么努力却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精神也开始涣散，他调动所有意志力试图睁大双眼，但是不过两个呼吸之间，他就已经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常乐心里一惊立刻想要翻身起来。
　　但是身体却依然迟缓无力，等他终于能起身拿到手机，看到时间的一瞬间，他就在心里暗叫不好。
　　眼看着就要到午夜了！
　　他拿了罗盘玉牌就想往外跑，却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回到堆了好多杂物的墙根边捡起个绳子一样的东西才走。
　　常乐脚步虚浮，但是仍熟门熟路地避开小区监控，又来到了32号许灏别墅的院墙外。
　　如今他是没办法像上次那样轻松翻越围墙了，他把绳子的一端固定在身上，又在另一端的机关上一按，唰的一声轻响，机关展开四根坚硬锋利的铁指，前三后一，形如鹰爪。
　　常乐找好位置，轻轻转了两圈绳子，右手一送，就将飞爪甩出，稳稳抓在墙边。
　　借着绳索的力量翻过院墙，他无声无息落在院内。
　　屋内没有一丝灯光，但月光明亮，让他在院内无需借助任何人造光就能行动自如。
　　他按习惯在阴影中穿梭，几个呼吸间就来到了院中央那颗大梨树下。
　　常乐早就观察过了，这棵树是最好的养魂所在，只要布上聚魂阵，再略微改动院子里的风水布局就可以了。

　　常乐绕着梨树转了一圈，突然眼中显出惊讶神色，试探性地用左手轻轻触摸树干，指尖刚碰上就立刻离开。
　　他眉头轻蹙，双唇微张，似是有点不敢置信……然后又立刻意识到什么，露出了然的神情。
　　再次将左手伸过去，整个手掌贴合在树干上，闭起眼睛感受掌下传来的力量波动。
　　常乐已经知道为什么早些时候没能成功修复魂魄了，因为玉牌里的魂力被消耗掉了不少，那消耗的原因，现在就在这棵梨树里……
　　“哟，小神棍，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