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另一家医院里,尤眉兰刚输完液,护士过来拔针顺便发晚上的一颗安眠药,聊起天:“阿姨,今天就您一个人啊,女儿呢?”

      “她要上班的。”尤眉兰即使躺在病床上,气色惨淡,风韵犹存,私底下护士们都猜她是舞蹈家。

      “是呀,我们年轻人也很不容易的。”护士说笑着准备去下一个房间,临走前叮嘱:“那您好好休息,有什么就按铃。”

      尤眉兰颔首,视线一抬,看到了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季见予。

      “见予?”她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坐起来。

      “妈,公司的事刚忙完,我过来看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护士走出去了又驻足回头望了一眼,迫不及待回护士站八卦15床。

      “没什么大问题,老毛病了,你不是去英国了吗?”

      “昨天刚回。”

      季见予自己挑了张椅子坐下,环顾一眼,问:“叔叔呢?”

      “一会儿送饭过来。”尤眉兰有些不好意思,拨了拨头发,说:“真是麻烦你,公司事情这么忙其实不用专门过来一趟的,我明天也就出院了。”

      “不麻烦,冷冷照顾爷爷自己身体也累垮了,不然她要和我一块儿过来的。”

      尤眉兰表情微变,迟疑片刻才问:“小冷她,还好吗?她现在还在B市?”

      “也是昨天回来的,姑姑跟着也来了,把老人家都接回淀城,各方面更好照料,她也放心。”

      “噢是吗,她姑姑也来淀城了……”尤眉兰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飘忽。

      季见予目光不疾不徐落在那张憔悴面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平日尤眉兰也不化妆,但总有清雅精致感在,和苏冷站一起,很像两姐妹,病来如山倒,这样看,皱纹、雀斑好像是一夜长出来的,让人突然醒悟,她其实也是五十来岁的年纪了。

      沉默太久,尤眉兰回神,发现季见予在看自己,微微莞尔:“你叔叔的事,给安成添麻烦了。”

      季见予没有动的打算,似笑非笑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是委屈您。如果叔叔真是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您千万别憋着,病倒了不值当的。”

      他这一番话,让人分辨不出情绪,尤眉兰怔怔看过去,觉得季见予黑沉沉的瞳孔散发有冷锐的光,和苏冷很像,心尖又隐隐有绞痛感。

      “小璐说,那个女人已经改口了。”

      季见予蹙眉一笑,视线散漫地移开,似乎是斟酌很久,才再次开口:“妈,日子是自己过的,旁人没有资格说什么,您和焦叔叔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但人活着,不就图一痛快吗?我的意思是,您没必要觉得一把年纪了得过且过,不管怎么样,您是冷冷的母亲,我和她自然希望您好,仅此而已。”

      门口有脚步声,渐渐瓦解了病房里的沉默,季见予依旧翘着腿坐在原地,眼风一扫,看到明显愕然的焦显平父女。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季见予突然回想起很久以前,在麦当劳那一幕。

      “姐夫?”焦璐看向身边的焦显平,紧张抿起了唇。

      “见予,你怎么来了?”焦显平步伐匆匆走进去,看了眼尤眉兰,但后者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而是轻轻转脸到门口,对焦璐说:“小璐,你帮我去医生办公室,确认一下我明天是否能出院。”

      焦璐依依不舍看了眼季见予,笑着应下。

      尤眉兰这时候才冷冷对焦显平开口:“他来看看我这个丈母娘,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没说什么呀,你看你,好了好了,别生气,先吃饭,今晚特意给你炖了猪骨汤。”焦显平耐心十足,亲手给打开饭盒,自说自话,完全不理会尤眉兰的小脾气。

      季见予眸光一动,手指轻轻叩着大腿,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有趣。

      “那妈您先吃,我还有事。”

      随着他起身,焦显平手里的动作也跟着停下,表情迫切,欲言又止。季见予抽出一只手轻轻揽他的肩,把人带到角落,低声说:“公关部已经在紧急处理了,最晚明天早上,风向会变。但其实您知道,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有人既然在我眼皮底下搞这些小动作,费尽心机拖您下水,就是看准了您和安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妈现在身体也还在恢复,我觉得,”季见予声音一压再压,安抚似的共情口吻:“您不如趁此机会,多陪陪她。女人的心一旦被伤了,是很难修复的。”

      焦显平一脸愁苦,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正有此意。眉兰是我妻子,我出事,她是最受伤害的人。我和她兜兜转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别人怎么陷害我都无所谓,但有人试图中伤我们夫妻感情,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季见予也眉头紧锁,表情阴郁保持沉默,气氛低迷时,焦显平搓了搓手,说:“公道自在人心,既然有人这么看不惯我,我也正好抽出一段时间,陪陪眉兰。只是,最起码得让人知道,我是被陷害的,尤其是冷冷,她估计可恨我,伤了她妈妈的心。”

      “这您不用担心,明天澄清的报道一出,冷冷自己也是成年人了,她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您说多错多。”

      焦显平还想说什么,但季见予不停看表,似乎真有急事,他也就生生压住了情绪,“给你添麻烦了。”

      季见予往外走,在拐角正好碰到刚通完电话的焦璐,看到他,她有些惊疑:“姐夫你这就走了?”

      “嗯。”要等电梯,季见予不得不停下脚步,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斜睨过去,淡笑一声:“不是去问医生?”

      “晚上只有值班医生在,他说出院的事得向管床医生确认。”

      季见予闭了闭眼,心不在焉应了声:“是这样。”

      “学长……”

      电梯到了,季见予毫不犹豫走了进去,焦璐冲他挥了挥手,眼睁睁看着那张冷峻的脸在越来越小的缝隙中直至消失。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百无聊赖看到数字降到一楼,才幽幽一笑,转身走回病区。

      房间里,焦显平忧心又期待询问尤眉兰:“见予和你说什么了?”

      “他关心我而已,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焦显平额心一烫,这段时间憋在体内的一股无名业火顺理成章发了出来,“你别逗我笑了,苏冷不待见你这个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况是季见予。我不信他不知道你在他家门口晕倒的,你亲女儿把你气病,他这个做女婿的跑来关心你,不觉得奇怪吗?”

      尤眉兰不说话,捧着饭盒细嚼慢咽,艰难咽下一口东西,全身都跟着抖,焦显平看着不忍,手伸过去想摸她的脸,却被无情避开。

      他怔了怔,掌心紧攥成拳砸到床面,呼吸急促,“我说了,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要怎么样你才相信。”

      尤眉兰目光空洞望向别的地方,冷淡出声:“你们男人,全身上下也就一张嘴最硬,说说谁不会呢。”

      焦显平气笑,咬牙讥嘲:“好像是这个道理,苏南添这么爱你,当初你们异地,他还不是和别的女人酒后乱.性。”

      下一秒,有道更深促的呼吸来势汹汹盖过他,焦显平心跳微滞,抬头看到尤眉兰死死盯着自己,眼眶被泪挤满。

      “阿兰……”焦显平心一惊,急忙起身去扶她肩头,满脸懊恼不甘,“对不起,我就是不服气,当年他和你解释,你不相信他,如今我和你发誓,你也怀疑我,难道我和他在你心里是一样的吗,一样不值得信任吗?”

      尤眉兰忽然闭眼转过脸,两行清泪毫无征兆滴落下去,轻轻推开他的手。焦显平眉头一怔忪,下颌绷得死紧,压抑质问:“那天苏冷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良久,尤眉兰自己抬手抹去了下颌挂着的一滴泪,嗓音嘶哑:“苏南添遭遇车祸前,已经决定和我离婚了,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十年前,我就该被千夫所指。”

      “你说,他为什么突然要和我离婚?显平,如果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那也是我的报应吧。”

      雪停了一天,风来去不休,更肆虐猖狂,有化的征兆。

      如果仰视,灿烂的一簇灯光像从夜空洒下来,路边积雪仿似点缀有晶莹莹的白星,闪亮不定,怎么都数不过来。

      季见予窝颓在车里,开了天窗,整个人在腐朽的夜色里观赏空荡孤独的苍穹,气温持续走低,一包烟根本无法御寒,他锋锐的眼角、凉薄的唇,被吹出点点嫣红,冷火秋烟处,也有几分犬马声色的颓丧。

      烟抽得肺有丝丝痛感漫上来,冷意彻骨,季见予重新打火,把车窗关了,推门下来往夜色深处灯火通明的小庭院走。

      家里,文玉正在剪花枝,厨房一阵爆炒声是季宏风在下青菜,看到人无声无息回来,文玉波澜不惊,继续摆弄花瓶。

      她闲情逸致向来可以,心态够稳,旁人想学也学不来,季见予凑上去撩来撩去,问这是什么品种的百合,被嫌弃,他悻悻摸了摸鼻子走开,把季宏风吓一跳,“蕉蕉呢?”

      开口就问苏冷,把季见予气笑,心中空泛的躁意更甚,没回答,“有我的呢吗?”

      季宏风瞥他一眼,“回自己家能少你一口吃的吗,多双碗筷的事。”心里略微有点遗憾苏冷不在,不然这家更热闹。

      “我上楼换身衣服。”

      手机没有消息,季见予关成静音,扔到床上,打开衣柜选了套灰色卫衣裤,在家里他喜欢穿休闲款,偶然也会戴眼镜,防蓝光的,不修边幅也精致。

      他没开灯,借着的是庭院外面漏进来的一缕光亮,角度不会变,只是随着夜色的深与浓有不同对比度。转身时,那面满载荣誉的墙,各据一方默默熠熠生辉,季见予泠落的目光不留余地扫过去,最终套好卫衣。

      弯腰拿走衬衫时,他顿了顿,犀利目光丢出去,额头深深折起几道纹路,愕然盯着满满当当的某一处。

      忍住剧烈心跳,季见予快步走过去,半个身体晦暗藏匿在玻璃倒影里。

      属于自己的奖牌,十年后,他需要不错目地仔仔细细辨认。

      季宏风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忽然瞥到从楼上飞奔下来一个黑影,季见予还是那身大衣,只是打了发胶的发微微凌乱。

      “苏冷来过?”

      文玉波澜不惊看他一眼,“早上来过。”

      “蕉蕉来过?”季宏风不可思议,文玉觉得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呆头鹅,不耐开口:“不然你吃的百果饼哪来的,你儿子会第一时间从英国回来就带给你?”

      还搞不清楚状况,季见予一句话没留,来去自如,全凭心意。

      路面有冰,人又告别家乡回到城市漂泊,处处是灯火与繁华,但糟糕的路况让人和车都寸步难移。

      像理想和现实。

      回到盛凯,季见予鞋都不记得换,留给他的只有一袭冷气和一桌凉掉的饭菜,他又跑到卧室,最后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一遍遍拨打无人应答的号码。

      四周只有他滚烫急促的喘气。

      最后一次,季见予耐性耗尽,摁掉一串温馨提示音,爆了句脏话,反手掀翻立在沙发前的那台烘干机。

      苏冷嫌冬天收回来的衣服都有潮湿的凉气,她总有闲暇光阴可以坐下来消磨,放一部电影把衣物每一面都熏染上热烘烘的香气。

      季见予瘫坐下来,费力扯开领口,阴郁地笑。

      她总有办法让他更不好过。

      那天她带回来的茶叶,也是伏天茉莉,和谢鸣今天带去病房的一样包装,他问她茶叶哪来的,她也没说真话。看谢鸣和老爷子的关系,说不定谢鸣这个前男友比他这个现任丈夫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更高。

      他们才谈了多久恋爱,就见过家长了?

      季见予不得不承认,他被一种深深的屈辱和嫉妒折磨着。

      或许真如她所说,只有他被绿了而已,她和每一个前任在分手后依旧往来密切,可以毫无龃龉的做挚友,她和家人有难,其实他季见予未必插得上队给予帮助。

      想通这一点,季见予几乎是赌气将车头调转去了尤眉兰病房。

      他太懂得怎么往她身上插刀子最致命。

      可他没想到,没等他将匕首递出去,苏冷就先给了他一记重锤。

      他失约,没准时准点出现在家里,和她共进由她亲自下厨完成的一顿晚餐,所以人现在不见了。

      季见予找不到她。

      胸口充盈起前所未有的慌忙,季见予支手搭在膝头扶额,呼吸深重地等待陈弥接通电话。

      此刻季见予有些庆幸苏冷身边十年如一日都是那几个脑袋空空的富二代朋友。

      电话是严觉景接的,季见予立马领悟,嘴角扬起一丝笃定的笑,翘起腿往后靠,“严老板,新年快乐,我找陈弥。”

      严觉景估计没反应过来,马屁也没来得及拍就把电话递了出去,陈弥拧眉眼神幽怨盯着严觉景,聆听片刻,卷起自己一缕头发,冷笑:“季总老婆找不到了呀,那您赶紧去找啊,打电话给我有什么用呢?”

      季见予单手点了支烟,面无表情,“陈小姐和她不是闺蜜吗,你们一起骗过我。”

      多少年前的事了。陈弥心头一悸,无论过去多少年,她也忘不了那次自作聪明和季见予博弈的通话,他这个人,太精明强势了,能洞悉一切。

      不过这次,苏冷真的没和她在一起。

      陈弥被彻底激怒,无所顾忌,“你神经病吧季见予,骗你怎么了,你心眼□□这么大啊,一件事记这么多年,苏冷对你有这么重要吗?我跟你说,她早受够当什么季太太了,她本来就不想嫁给你,你恨她,她还恨你呢,以前和你在一起你就一堆狗屁规矩,不让去酒吧不让吃垃圾食品不让和别的男人说话,她谈过的每一个男朋友都比你好,杨易杰你记得吧,你连杨易杰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至少他懂得尊重人,现在你们家也一堆条条框框,正常人和你在一起做你们文家的儿媳妇都得疯……”

      严觉景听不下去,搂着人哄要把手机拿掉,陈弥直接把他踹下床,灵光一闪,气上头了:“季见予你个王八蛋,是不是又和你那个穷酸初恋搞在一起了,听说你们仨还是小学同学,你们狗男女臭不要脸啊,我告诉你如果苏冷有三长两短,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搜寻半天,陈弥都想不出报复季见予的办法,他太强大,没有人可以撼动他分毫。

      季见予脸色发青,黑黢黢的瞳孔散发阴冷,把电话无情挂断,他捞起大衣跑了出去。

      他开车鲜少有失控的时候,做任何事情,讲究冷静的秩序,永远优雅从容,但现在他开那辆雷克萨斯,在主干道上飙起火,精准急刹停在淀城最大的酒吧门前。

      陈弥的叫骂声聒噪刺耳,但她提醒了季见予,苏冷看似可以四海为家,但其实胆子小,内心是局促狭隘的狂热,她无处可去,十年前就是这样,依赖到上岸买醉成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