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安[下]》枸兹

10、第 10 章

　　“你应该答应下来，这样我也能体验一下坐防弹车是什么滋味。”

　　方敏把苏冷逗笑，她抬头看了眼地图，说：“我们该下了。”

　　大冷天地铁站依旧人满为患，学生放假了，这个时候出门的只有为生计奔波的打工人，各个神色麻痹，一点小摩擦就毫无征兆吵起来。方敏拉苏冷赶紧逃离现场，远离是非之地，“吵架呢，有什么好看的？”

　　苏冷耸耸肩，略显遗憾，“我想看那个后来坐下去的人是怎么回击的。”

　　事情的起因是有座位那个人以为自己到站了，半只脚都踏出去了发现自己目的地在下一站，可再折去的时候座位被原本站在他旁边的人坐了去，两人各执己见，吵得很凶。

　　方敏皱了皱眉，“我忘了你是个很喜欢凑热闹的人。”

　　“季见予也这样评价我，所以他自己认为八卦别人是件很无聊的事但会说给我听，或者我说的时候他做一个很称职的聆听者。”苏冷低头注意路面情况，她时刻警惕以防发生滑倒的窘迫时刻。

　　“我的印象，他应该是个家教良好的贵公子，骨子里的教养和涵养是体现在生活细节里的。”

　　苏冷快速扭头瞥方敏一眼，哈出口白气，“你对他的认识，应该都是从我跟你的谈话里获取的。”她沉吟思索片刻，笑着点点头，“的确是这样的。但我也不知道换个人，他是否也会有那么多耐心。”

　　“你希望他的好是对你专属吗？”

　　“以前是。可后来我又觉得，他如果对别人态度恶劣、脾气暴躁，好像这个人也并不值得信任。就像一个人如果连父母都不孝顺，说他对朋友、小动物多爱好像都是假的。”

　　随后，苏冷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但其实这种说法太片面，因为有些人的确不值得你给他好脸色，就像有些人不配为人父母。”

　　方敏不认为在街头漫步如此放松烂漫的时刻适合谈起一个不爱女儿的母亲，于是换了个话题：“他和你谈过他那个初恋吗？”

　　两人对视片刻，方敏懊悔似乎也来不及了，苏冷却是态度随和，她笑她：“方医生，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单身至今了。”

　　“我们现在关系还不至于到可以平和谈起前任的程度。”

　　苏冷忽然伸出手接了片雪花，她这个动作让方敏想忍受刺骨寒风拿手机定格下来。

　　手忙脚乱捕捉到苏冷扭头粲然一笑的镜头，身后万千灯火似乎都融在了她沉静如水又黑亮的眼睛里。

　　“谁知道呢，或许他的好是对女人专属。用谈时边的话说，他这个人所向披靡，只有女人能折磨他。”

　　*

　　她们两人算是压轴出场，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场子早已经热起来。

　　苏冷被陈弥狠批。

　　“这是方敏，上次在上岸……”苏冷还想介绍，被陈弥不耐烦打断了，“我记忆力还不至于退化到那个地步。”她表情转变极快，前一秒还颇不耐烦，后一秒就冲方敏扬起一个大大微笑，“不好意思方小姐，我有事情要单独和苏冷说，你放开了玩，谁要欺负你回头告诉我，或者直接找严觉景也行。”

　　今天是严觉景主场，他一堆狐朋狗友都是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来之前苏冷也和方敏打过招呼了，要她擦亮眼睛。

　　严觉景听力灵敏，大老远就听到自己名字，一扭头，看到上回苏冷带去上岸打扮正经的高个子女人也在。他略讶异一扬眉毛，若有所思摇了摇酒杯，正要走过去，被乔劲和游其森那小子截胡了。

　　“哟，又来个美女，我就说苏冷身边全是高质量美眉，和她十几年情谊她都不肯给我牵个线。”

　　上回上岸乔劲不在，但方敏还是凭直觉确认这就是他。

　　也许是方敏目光过于通透盯太久了，乔劲也不好意思一摸后脑勺，主动握手：“你好，乔劲。”

　　方敏微笑颔首，看向身边气质沉稳的男人，游其森的笑是温和的，和他一身深色有些违和，“方小姐还记得我吗？”

　　“当然，很高兴再次见面。”

　　这次两人握手了，方敏近距离再次注意到了他左手中指上的纹身。

　　遗憾的是依旧无法探究图案是什么。

　　这次上面多了一枚戒指。

　　“苏冷一来就被陈弥截胡，两个人不知道要说什么悄悄话，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乔劲嘀嘀咕咕，说着话就愤然寻了过去，悄咪咪的，一肚子坏水藏都藏不住。

　　方敏望着乔劲做贼似的背影不自觉发笑，游其森善意提醒她大衣可以脱到外间。

　　“啊，是吗？”方敏有些羞窘，刚才苏冷一进门就被陈弥拉走了，她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没人指引还怪局促的。

　　游其森迟疑片刻，摆了摆手，示意方敏：“我带你去吧，不然怪热的。”

　　“谢谢。”方敏抿了抿围巾，紧贴内衣的肌肤已经摩擦出火似的，脖子后面那块开始冒汗，黏糊糊的让人不自觉想拱。

　　“你和苏冷怎么来的？”

　　两人正要往外面走，几个男人追赶打闹闹作一团险些撞到方敏身上，游其森眼疾手快揽过方敏肩膀和她换了个位置，几滴酒沫无可避免溅到了他衬衣上。

　　他向方敏道歉，“今晚来的人，挺不正经的，苏冷应该提前和你介绍过了。”

　　方敏听他这么实诚，诚惶诚恐，捂着胸口笑了笑：“你这可是把苏冷和你自己也骂了。”

　　游其森低头摸了摸鼻尖，无谓抖了抖肩，“这没什么，她身边朋友一直是这样一群人，旁人都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连带着觉得她也是。”

　　短短带有戏谑意味的话，却让方敏听出了很多信息。

　　游其森云淡风轻的口吻实则是无所畏惧的偏爱。

　　“我倒是很好奇，方小姐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头上，方敏有些措手不及，避重就轻自嘲一句：“是不是我挺不像会出现在她社交圈的人？”

　　心思被直白披露，游其森双手合十放到唇边挨了挨，笑说：“没有冒犯的意思。”

　　“其实你虽然和严先生是发小，但我第一眼也并不觉得你和他是可以交心多年的老友。”方敏挤了挤卧蚕，“我也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

　　一来一回，起初还围绕在两人间一丝丝尴尬也彻底消失了，游其森突然止步，立马有侍者迎上来等待接过客人脱下的衣物。

　　游其森背过身，留给女士完全放心舒适的空间。但他也不看手机，安静站在那里背影清寥，望着里面的热闹与繁华，仿佛与世隔绝。

　　严觉景将一切尽收眼底，好整以暇遥遥观望，不知不觉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光了。文晨皓脱身出来，看他异样沉默，一脸苦恼，幸灾乐祸扑过去恨不得挂他身上。

　　“你输啦，我就说我大哥不会来，他护我嫂子护得像宝一样，肯让她出来完全是看在陈弥姐的面子。”

　　严觉景忽觉烦躁，把人薅下来，拍拍自己身上的褶皱，斜睨文晨皓一眼：“据我所知，季见予最烦陈弥乔劲这种人。”

　　文晨皓伸出食指摇了摇，眼神坚定，“不，是最烦我和你还有陈弥姐乔劲这种人。”

　　“去你妈的！”

　　两人吵吵闹闹，文晨皓放声大笑揽住严觉景肩头，好心提议，“你要想巴结我嫂子，最好不要在这种地方办生日派对，我哥最反感迪厅、私人会所这种淫靡的场所。而且上次我嫂子就是在上岸晕的吧，就那次，你在他那里的印象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天在场这么多人，关我什么事？”严觉景不以为意，仰头喝酒时看了一眼，发现游其森和方敏已经并肩往回走了。方敏172的身高，不穿高跟鞋走在游其森身边，身高差正好，很吸睛。

　　“嗯要我说，你最好约个场地组织大家打羽毛球，或者高尔夫，我哥那个人自律得恐怖，爱好也就这两样。”

　　严觉景不屑一顾，好笑：“据我所知，你嫂子还是更喜欢这种场合。”

　　文晨皓哑口无言，这回轮到严觉景从容反击，“你哥要是这么宠你嫂子，应该是他陪她享受她舒服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你嫂子要去迎合他那些高端枯燥的消遣。”

　　说完，酒杯一放，理了理衣领打着响指迎上前，方敏正和游其森说着话，突然被打断，她皱了皱眉循声看过去。

　　严觉景自来熟，“方小姐是吧，欢迎。”

　　“生日快乐，严先生。”

　　今晚来的这群人，熟得不行，野惯了，谁会一本正经祝他生日快乐。严觉景一怔，乐开花，心头闪过一阵异样轻快的感觉，调侃：“光有祝福不行，我这个人很俗的。”
　　方敏呆住，没有苏冷在，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这类人交谈。以前在学校的时候，那些长相帅气又能说会道的男生和她搭话，她只觉得煎熬，想逃，久而久之，男生都觉得她空有美丽皮囊，实则毫无魅力。

　　眼下，严觉景就像以前那些万众瞩目的男生，好整以暇不死心盯着她看，方敏耳朵红得不行，眼睛一眩，下意识侧脸看向了身边的游其森。

　　她求助的目光让人心生怜爱。

　　严觉景本来盯着她一身正经羊毛衫和牛仔裤看，下一句是要调侃她来参加人生日宴会穿得要去面试一样。可现在看来，她的确不委屈被他看坏了。看似内敛保守，但其实是欲盖弥彰，能泪眼汪汪寻求才见过两次的男人的庇护。

　　“差不多得了。”游其森出声，不算严肃地制止。

　　严觉景表情一僵，顿时意兴寥寥，摸了摸鼻尖，手一挥，留下一句“苏冷的朋友你看着办吧”。

　　方敏心一紧，连忙去看游其森的表情，可他脸上始终有淡淡笑意，看似亲和实则是不容人随意探究的保护色。

　　后来游其森出去接了个电话，严觉景又荡到方敏面前，“方小姐别误会，不管怎么说你今日是客，我要巴结苏冷，她的朋友我是一定不能怠慢的。”

　　方敏深究他一眼，微笑婉拒：“谢谢，但我目前没什么需要照顾的，您是寿星，更应该尽兴，不用理会我。”

　　她对严觉景印象依旧不好，也知道他三番五次意味深长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方敏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因为她能清楚看透对方所有想法。她有时候还和谢鸣调侃，要是上高中那会儿就学心理，看出那些男孩其实不断靠近逗弄是想引起她注意，或许她也能拥有一段深刻难忘的校园恋爱。

　　她下午刚下飞机，苏冷突然联系她说想在年前再聊一次，方敏有强烈预感，苏冷这段时间和季见予一定有出乎意料的进展。

　　苏冷虽然开玩笑带她出来多认识点人，广撒网，但还是觉得抱歉，让她没休息好就又要来这种她并不适应的场合。

　　方敏却是自愿，撇除可以了解苏冷现状，她本人其实挺愿意尝试迈出社交舒适圈。谢鸣也说过她活得太单调了，这样其实是不利于心理治疗工作的。所以从一开始方敏就不排斥进入苏冷的世界。

　　严觉景和那段往事毫无关联，对苏冷没有直接影响，所以方敏对他提不起丝毫想要了解的兴趣。

　　她甚至更愿意认识乔劲。

　　因为陈弥乔劲就是十年前的苏冷。

　　严觉景觉得很不得劲，一本正经和方敏交涉：“我觉得方小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方敏觉得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您误会了，我只是喜欢独处。”

　　男人的眼神又变得晦涩，似乎在讥嘲：喜欢独处跟着来这种地方干嘛。

　　想到对方不知道她的具体职业，不知道他在她面前其实是透明的，方敏忽然抿唇笑了笑。

　　严觉景忽然发现她有酒窝。

　　“我没记错的，您和游先生是发小？”

　　严觉景愣了愣，无奈揉了揉鼻梁，“你都清楚，大家都是同龄人，就别和我用敬语了。”

　　方敏忍了忍，抓紧时机问：“我看游先生手上有戒指，他有女朋友或者未婚妻了吗？”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严觉景品嚼片刻，比她更直接，“我这个兄弟口味比较重。”

　　方敏立马听出他言下之意，付之一笑，算是默认。严觉景忽有找到盟友的感觉，兴致冲冲凑上去耳语：“你是不是在上岸那晚就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冲苏冷去的？”

　　回忆起那晚，苏冷晕倒游其森最后一把把人抱起不管不顾冲出去，再瞎的人也能看出点门道。只是没想到以严觉景和陈弥的关系，陈弥并没有把苏冷游其森的一段往事告知他。方敏自然也不会多嘴，留他一个人津津乐道并不予回应。

　　多次在她这里得不到期待中的回应，严觉景渐渐失去耐心，暗道这种女人也太无趣，果然学医的都是灭绝师太级别的。

　　“他是想戴戒指掩饰那个纹身，这小子恐怕忘了一个成语，‘欲盖弥彰’。”

　　方敏思绪不自觉飘远了。

　　但似乎苏冷并没有讲诉那个纹身故事的打算。

　　陈弥把苏冷带到角落，杀气腾腾，“商琳那件事，就这么算了？”苏冷表现平静地摘围巾，“他这个人不屑撒谎。”

　　苏冷不得不承认，季见予就是无耻的坦诚，全世界都必须围绕他世界公转，他就算做错事也能冷静的平铺直叙。

　　“这点我倒是相信。”陈弥冷笑，“他就算出.轨也是光明正大。”

　　苏冷皱了皱眉，心脏被什么捅了一下猝然下坠。

　　“我还想起一件事，李云晴你认识吧，原本应该是她要嫁给季见予的。我前几天和她在一场派对上见，她知道你和我是朋友，就告诉我当初她为什么甩了季见予。”

　　“为什么？”苏冷表现得很淡然。

　　“因为季见予被抓包和别的女人约会，那个女人就是卢梦如！”陈弥压根都要咬碎，冷笑：“而且外界大多默认季见予之前那个未婚妻是他初恋，他可真是招摇，七八年前在美国要订婚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冒着得罪李家的风险也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

　　苏冷突然问：“你觉得他为什么答应娶我？”

　　“年纪大了，找凄凄惨惨穷苦潦倒曾经对不起他，或许对他于心有愧的前任接盘。”苏冷和季见予结婚之后，陈弥头一回说话夹枪带棒，也许又是工作不顺，也许和严觉景吵架了，反正她浑身是刺，恨不得把全世界男人绞杀的气势。

　　“我觉得你说这些，他那个初恋，也是我小学同学，你刚才提到的卢梦如，更符合。”

　　陈弥嘴巴长得老大，头一回听说季见予初恋和苏冷季见予是小学同班。

　　但她知道眼下这不是重点，她几乎是立马反驳：“她至少没绿过季见予吧？”

　　苏冷突然沉默许久，气氛似乎有些不对盘，陈弥艰难咽下一口冰啤，苦着脸去摸苏冷的手臂，“对不起啊，我是为你不值。他最后决定和你结婚，我真的觉得像别人不要给你捡剩下的。”

　　如果不是李云晴主动退出，季见予就算再如何万花丛中过依旧会选择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适龄结婚。而那个阴魂不散的初恋，李云晴也查得一清二楚，知道那是朵有骨气的小白花，所以相当于也是她主动放弃季见予。

　　表现上看，季见予是任何女人都可以抛弃的男人。

　　苏冷曾经也不要他。

　　但最后，和这样一个情感丰富又混乱的男人结婚要过一辈子的人又是苏冷。

　　虽然苏冷自己也经历丰富。换句话说，如果有一天苏冷结婚的消息传开，大家都会可怜她丈夫是个老实的接盘侠。

　　但对方是季见予，一切似乎又变得合理起来。

　　就像高中他们成为情侣，大家更多是抱以看笑话的心态。恶人自有恶人磨，大家都想看看他们在玩弄感情、游戏人生这方面谁更胜一筹。

　　可最起码，从来都是苏冷抛弃男人。

　　现在要她吃回头草，和被她放弃过的男人重新在一起，这太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