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回响》留三分

1、第一章

　　第一章

　　这是时予来到莱斯海岸的第二年。从小生活在城市中的时予突然某一天对大海产生了执念，选择搬到了海边居住，还一眼选中了不那么热门的莱斯海岸。

　　莱斯海岸与其他海岸相比，同样风景优美，每到夜晚，海面波光粼粼。当然，这是没有雾的莱斯海岸。莱斯海岸的白天常年有大雾笼罩，将景色遮盖的严严实实。

　　白雾会在日落后散去，露出波光粼粼的海面。晚上的海岸虽美，但没过多久，就会有浓重的黑雾将这片美丽笼罩，只剩下影影绰绰的一点蓝光，给莱斯海岸镀上了一层神秘的气息。

　　白天有大雾，晚上有黑雾，加上覆盖面极广，海岸的景色什么也看不清。黑暗带来未知，未知带来恐惧。因为这个原因，大部分人更喜欢美丽更为持久没有大雾遮盖的其他海岸。

　　白天还是会有人光顾试图碰碰运气。万一今天没有雾呢？但几乎很少有人会在附近过夜。莱斯海岸也就渐渐无人问津。

　　而时予却很喜欢，喜欢这片大雾笼罩下的海面，喜欢这份静谧和安宁。

　　今晚的海面泛着幽蓝的光，海浪不断冲刷着堤岸，零星的灯光打在海面上，像是一双双眨动的眼睛。

　　靠海的一座别墅里，幽深静谧，没有活动的人影和声音。只有时予站在落地窗前久久不动的身影。起风了，窗外树影婆娑，树枝在海风的肆虐下疯狂的摇晃着。

　　独自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呆，时予拉上窗帘，挡住密密麻麻的让人心乱的树影，打算上床睡觉结束这平平无奇的一天。

　　像是感应到时予的情绪重归平静，某些隐藏在暗处的东西就要出来闹腾一番。心脏突然传来剧烈的痛意，时予熟练地在床头的抽屉里翻找着药物，把药倒在手上，喝了口水灌进去，等待药物发挥作用来缓解这一阵一阵的疼痛。

　　时予的身体微微颤抖，如针扎一般的折磨让时予残存的理智岌岌可危。在床上翻滚了几次，又喘着气坐起来靠在床边，深呼吸等待着疼痛过去。

　　这熟悉的感觉，这莫名的疼痛。时予叹了一口气，又来了，每次一到深夜，心脏就会传来阵阵刺痛。一般人碰到这种突然的疼痛一定是立马就医。但时予不是。时予在连续疼了一周后终于决定前往医院检查。这对一个不爱出门的人来说真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检查结果表示时予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建议时予去看看心理医生，考虑是否是心理因素。于是，时予又跑了一趟，当然是一无所获。心理医生的判断是时予的心理非常健康。

　　拿到正常结果的时予接受了这时不时会造访的疼痛，打算和它友好相处，并希望早日告别这个不速之客。但它很顽强，日日夜夜陪伴了时予两年。疼痛发作时，心脏会以一种奇怪的频率剧烈地跳动。仿佛有什么被遗忘在脑海深处的东西，只能依靠心脏跳动的方式叫嚣着存在感。

　　当事人时予表示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坦然接受。除了独特的频率外，时予的脑海中总会飞快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错乱的镜头凌乱交错，表面还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模糊不清。

　　即使时予想努力地分辨那些画面，企图去追踪那些痕迹时，那些记忆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只是无端的臆想。当事人一头雾水，当事人选择放弃。

　　于是，当疼痛褪去后，时予沉入了梦乡。梦里是一片墨蓝色的大海，幽幽的蓝光闪烁，黑幕遮盖了天空，阴沉又朦胧。突然，有海水被拨动的声音，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岸上向着大海深处跑去，海水翻滚着，一遍一遍冲刷着脚踝，掠过小腿，带来冰冷彻骨的寒意。

　　可见度极低的夜色下，时予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按照身形判断，那是一个一头短发，身材高挑瘦削的少年。

　　涌动的海水阻塞了少年前进的步伐，像是在把少年不断地推远再推远。少年没有停下脚步，墨蓝的海水翻涌地更加急切，海浪声也逐渐变大，海水逐渐淹没了少年的小腿。

　　直到咚——的一声，少年似乎撞上了什么屏障，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被一层透明的屏障拦在原地的少年愣住了，停在原地，用手敲了敲，屏障发出了玻璃被击打般清脆的响声，在昏暗的夜色中发出了淡淡的微光。

　　微光照亮了少年的面庞，那是一张和时予一模一样的脸。本来以上帝视角站在一侧围观的时予突然脸色一变，像是无数存储记忆的光晕一下子撞进脑海，引起了一场爆炸。

　　下一刻，时予站在了屏障前，脸上的表情不再是茫然无措，而是蕴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挣扎。

　　看着眼前散发着蓝光的屏障，时予剧烈地拍打起来，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可屏障毫发无损，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隔开人世间，冷漠而残酷得看着两端挣扎的生灵。

　　远方的海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连模糊的一点蓝光也消失了。海面风平浪静，海底也一片寂静，无人惊扰这场告别。

　　时予狠狠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黑色的瞳孔散发出摄人的寒意。他眼眶通红，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微风乍起，拂动时予的发丝，轻柔地吹过少年的面庞，接住了少年落下的泪珠。

　　说完这句话，时予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转过身背对着光屏坐下来，任海水冲刷着自己，低着头抱住自己。

　　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只能抱住自己寻求最后的安全感。风平浪静的海面再次波涛翻涌，一道一道浪花卷在时予身上，像是安慰，又像是冷漠的驱赶。

　　海底深处似乎传来缥缈的歌声，将迷失在睡梦中的青年唤醒。诡秘的梦境在梦醒时便消散了，激烈的情绪也随之散去，没有留下任何引起注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