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我幼稚又可怜的挚爱》阿零小羽

6、第 6 章

　　林华大我20岁左右，黄宵龙大我26岁。
　　我恍惚间发现我没有什么同龄人朋友，我安慰自己大概是我的心智非常成熟，与同龄人总是谈不到一块去。
　　有一说一，我自认为别人对我的印象应该不错，至少在学校里，除了□□他们，我想婴宁一样逢人即笑，一直保持乐乐呵呵的，只是很少参与他们的线下聚会而已。
　　等到周一的时候，轮到我们班承办升旗仪式，之前老师问过我要不要当主持人我拒绝了，但是我也忘了是因为什么，我还是上去了。
　　之前写稿子的时候写到了榜样，我二话不说把黄宵龙的名字写上了，如今我又少做修改，强调了一下我们的父子关系。
　　只有我心里清楚，我还是很在意我没有认识的关系好的同龄人朋友，虽然有个黄宵龙这样年年上报纸的好模范父亲并不一定让我跟着沾光，但至少能在学生中刷个脸。
　　我当时完全忘记了这一切很有可能会让我适得其反，少男少女们的心思是最难猜的，尤其是心里有创伤的人。
　　有些人或许会背后议论我，但是有些人的恨意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比如□□。
　　我一如既往地放学经过我常去的海滩，看见了红遍天的晚霞，拿出林华送的相机想要拍下来，我有些不太熟练，摸索了半天想要调节，却意外打开了录像。
　　录像也可以，我想。
　　我一边慢慢走一边录像，有时候直觉真的很神奇，我后颈被一阵风吹得有些凉，我有些心慌地出了一些细细密密的冷汗。
　　恍惚间我听见了一声声隐秘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蚂蚁一样。
　　我跟着转过去，电光火石间我看见了□□，看见了泛着寒光的刀尖近在咫尺，我慌张地后退，被乱石绊倒，一下坐在了地上。
　　我确认相机录到了□□的脸。
　　他异常地愤怒，拿着刀尖的手在颤抖。
　　“黄佳誉，你去死吧！”
　　在我急切到想要向后躲时，不远处飞来一块石头，正中他的手臂，□□的手不稳，刀被甩飞在了很远的地方，我们一起不可思议地转头，看见不远处一位衣着沧桑的大人。
　　林华。
　　□□想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发疯一样地向我扑过来，我连忙连滚带爬地躲开，往林华那边跑过去，随便喊了一声：“救命啊！”
　　□□继续想我们扑过来，林华动作干练又狠厉地把□□放到在地，我有些震惊他的身手，又觉得这是意料之内。
　　□□倒在地上一脸后怕，像是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躺着地上一动不动。看着他一脸的血，我马上反应过来：“快，打120！”
　　林华照办，然后问我：“110呢，打吗？”
　　我愣了一刻，无法下定决心，最后摇摇头。
　　医院里，林华抱臂站在我对面，似乎想要我一个解释，我叹了口气，把故事一五一十地，包括我的父亲，他的父亲，我和他的事。
　　我看着林华逐渐阴沉的脸色，不知怎么开口，突然听见有人叫我：“黄佳誉。”
　　我转头看见了一个40左右女人，长卷发，贵妇打扮，她的声音不容置疑：“黄佳誉是吧，我是□□的妈，我们谈谈。”
　　我有些无措地看着她，拿不定主意，转头看了一眼林华。
　　林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又转过来看着女人，最终点点头。
　　这是可能我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次谈话，我的同情，我的理解，我的感同身受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我知道了一切。
　　他的母亲来找我谈判，请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会保守的，绝对地封死在我的胃里，肚子里。
　　那怕我现在躺在病床上，打着吊瓶，命悬一线，我也会把这一切归狂结于意外。
　　他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父亲，除非你现在就赶来替我质问他们。
　　一树繁花，晴天下的海棠，沉睡的鸟独孤独的人。
　　情绪像转瞬即逝的飞鸟恨化作了一团棉花。
　　我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其实我和他根本不一样。
　　陈鑫，他的父亲，从来不是让他痛苦的枷锁，只是让他觉得丢脸的过去，他针对我，也从来不是因为黄宵龙抓了陈鑫而让他恨我，只是因为我知道了他的污点，让他害怕我会说出去而已。
　　他是青猫，是星野。
　　我看过《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甚至他还没有经历过星野过去的欺凌，幸好他也没有做出像星野一样的行为。
　　□□，他就是个痞子，混混，坏蛋。
　　我明明被他那么伤害，我明明痛苦不堪，但是我居然不敢去反击他，甚至为了我的懦弱编了一大堆我同情他的谎话和假象。
　　我妄想解开沉重到要杀死我的锁，妄想洗去堵塞的泥时，却发现那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颗米粒，是衣角上沾的一粒尘，走走就散了。我以为他是纠葛的大爱大恨，原来不过是小情绪。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在难受的海里挣扎，其实他很轻松。
　　我无比嫉妒，觉得不公平。
　　他有那么多人爱他，亲戚朋友爱他，他有光明的未来，一条已经用钱铺好的一条未来的路。
　　这一切故事根本无关他的大爱大恨与生活，他只是在任性居然有一个人忤逆他罢了。
　　他有无数条路，无数的爱，他在享受四季，而我寂静在时间。
　　我恨我的同情是值钱的东西，否则我一定要让他赔到倾家荡产。
　　我根本控制不住的我的泪水与情绪，我跟□□之间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他明天也许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他带着清白的名字重新开始，而我只能带着一身的创口，带着自己，烂死在地上，烂泥一样续继生活。
　　我低声呢喃："我就是那只橘黑色的蝶。"
　　我看见□□醒来了，他的眼睛在看我。
　　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只有愚蠢与坏而已。
　　“死在那一晚的，不只你的父亲，还有我，我的家庭，我的生活。黄宵龙，夏晴阳，陈鑫还有我，原来只是我们的故事，原来□□你只是一个局外人，原来你只是莫名其妙来搅一趟浑水的人。”
　　我不管□□有没有清醒，不管这个强势蛮横的女人和□□有没有听明白，他们大概也不会明白，我说完就走了，出门看见林华依旧站在外面。
　　“林华……”我叫他。
　　“谈完了？”林华抬起头来问我。
　　我点点头，向他伸出手：“相机给我。”
　　“干什么？”
　　“给我。”
　　林华没有再说话，而是交给我。
　　我拿起相机，发现他正在看刚刚的录像，□□狰狞的脸庞出现在相机里，让我恶心到想要吐。
　　我最终摸摸索索删掉了录像，林华也没有过问我原因，而是问我：“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去哪里？”
　　“我家。”
　　也好，我想，过去了，吃饭吧，我也饿了。
　　虽然我们去了林华的船上，但是菜还是从外面买的，林华已经丝毫不过我我的感受，又抽烟又喝酒，他看见我吃完了饭，问我要不要继续开船。
　　我摇摇头：“写作业！”
　　“你明天可以请假吗，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的地盘。”
　　“什么你的地盘，你不会真是□□老大吧！”
　　“什么□□，那不就是小混混。”
　　我立马反驳他：“不是，就是那种，黑手党？”
　　林华终于松弛地笑了一下：“有点。”
　　我不解地问：“有点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去吗？”
　　“我……我怎么去，要上学的。”
　　“请假呗。”
　　“我怎么请假，请假需要父母同意……”
　　“那就逃学吧。”
　　“！”
　　我真是胆大包天，我真的请假了。
　　我回来的时候黄宵龙难得在家，玩一看他的眼睛就有些心虚，害怕身为刑侦队的他会一下子发现我的不对劲，我刚刚找借口要来了父亲的手机，告诉他要用一下。
　　我正在焦急不安地等他下文，就听见门铃响了，一打开门就看见拎着水果和粽子的张萍。
　　“我做了好多粽子，给你们爷俩送一点过来。”
　　我和黄宵龙对视一眼，我乖乖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手机溜回了房间。
　　我从来没有向现在这样感谢陈萍的话痨和多管闲事，她现在一定在揪着黄宵龙谈天说地，东拉西扯，说不定还想把谁家闺女介绍给他。
　　我偷偷用父亲的手机向老师发了请假消息，就开始躺在床上等回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去，去所谓的，林华的地盘。
　　我知道林华绝对不是简单人物，也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关于他的身份，但我就是不承认这和我有关系，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我们的未来大概不会有什么交叉，就这样认识一下也无妨。
　　至少跟他相处时，我不把自己当黄宵龙的儿子，只是一个无聊又孤独的16岁高中生黄佳誉。
　　很有意思，黄佳誉，是警察的儿子也是恶人的朋友，是青春期的中二病患者也是现实主义小说的悲情人物。
　　我真是懦弱又糊涂。
　　我来到约定的海滩，看见林华松散着身体坐在海边，远处停留着一艘快艇。
　　我突然害怕了，逃学这种事本来基本不可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看见我，招呼我过去，我忍不住更加心虚。
　　“怎么样，”林华问我：“解决了吗，可以出来的吧。“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怂了，对他说：“…没，没有，我，我还是得回去！”
　　正当我要转头溜走时，林华一把攥住我的领子把我往船上带，我感受到了他的指甲贴上我的后颈时带来的一阵不适，浅浅挣扎几下就乖乖跟着他上去了。
　　MD，像欲迎还拒一样。
　　“别骗人了，你时又害怕了？”
　　“……呃。”我只好承认。
　　我喜欢海风拂面的感觉，尤其是今天的天气又很舒适，清爽怡人，海风中又伴有着丝丝缕缕的水汽和咸气，我偏偏喜欢海。
　　我所有沉迷的感觉都在海里。
　　自由，空阔，清冷，恐惧…
　　即使人满为患的海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流淌的海水，浅的，干的，肮脏的，温度高的，我也从不觉得是热闹的。
　　海永远冷。
　　我爱的人也像海。
　　黄宵龙，夏晴阳，似海浪一样澎湃又顽强的父亲，是浪花一样璀璨又短暂的母亲，似深海一样，空阔又阴冷的，黄佳誉。
　　在我发呆，我看见林华过来了，我不知道我们开向了什么方向，我不关心。
　　他走过来，平静地开口：“你好像很喜欢大海。”
　　“是的，所以我总觉得我的眼睛应该是蓝色的，大海的颜色。”
　　林华轻笑出了声，打火机点开的声音让我一愣，但是他最终没有抽烟。
　　“你的眼睛就是大海的颜色，”林华说：“蓝色是天空，黑色才是大海。”
　　我的心中格外震动，甚至没有发现我们的船在刚刚已经停下来了。
　　我抬着眼看林华在疲惫肌肉与眼皮下的瞳孔。
　　浅棕色，混沌杂质，像死去的太阳一样。
　　黑色的大海与死去的太阳，多般配啊，我偷偷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