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螺丝过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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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星际和平公司来说和平可能只是摆在玻璃展架上的透明水晶，只是一件用于展示给观众看的，至于透明水晶的背面是隐匿交错的阴影夹杂着部分光明。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下令剿灭全寰宇的机械前夕，突然送出代表和平的咕咕钟。
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他们对于螺丝咕姆的态度同样是暧昧不清，一遍忌惮他的力量一遍又渴求他的智慧。
人可真是矛盾啊，螺丝咕姆心想。
*
与硅基生命严谨的程序和规定的指令完全不同，有机生命会因为天气下雨而感到烦闷、疲倦、急躁、脆弱，会因为天气晴朗感到开心、愉悦、热情、活泼。
可下雨不就是下雨，天晴就是天晴，一切都在按照固定的程序在走，为什么有机生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一个可预测的固定程序都会影响他们？
真是耐人寻味啊，值得我一再琢磨。
我想理解，我想读懂他们眨眼、皱眉、眉毛上扬，嘴角耷拉，低着头都代表什么。
我默默观察着从我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我向一个人年轻的男人发出了询问。
“请问我可以研究你吗？”
“研究我。”他语气上扬，我分辨不出他的情绪，感觉像是程序运营时窗口弹出的YES or NO的选项。
对方很快就点了YES，我忽然加快了运行速度。
“好呀！不过……”
不过？不过是什么意思？
“你要给我报酬！”
原来不过的意思是报酬，我爽快地支付了足够的信用点。我看见他的眉毛上扬，嘴角弯成一个弧，或许做这样的表情对于他来说有些吃力？仅仅只出现了几秒就消失不见了，好在我及时拍下来了。
我跟着他从白天到夜晚，思考他睡觉时摆出的姿态，纳闷一个睡着的人是怎么发出如电钻般吵闹的声音的。
一开始他的家里人好像无法适应我的存在，他家里的一个女人见到我的时候总是皱着眉毛，垂着嘴巴看着我时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内容。
我没在意，因为我更加在意他的身边为什么会出现她。
一开始大家对我的出现感到好奇，好几次那些头发花白的满脸皱纹的人凑得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在一瞬间，我看他们犹如他们看我，他们看我的表面，我看他们的灵魂。
灵魂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吧？
他们笑着为自己的行为道歉，“抱歉啊，年纪大的人没见过这么稀奇玩意，加上眼睛老花了。”
“老花？”
“就像机械老化生锈需要更换新的零件。”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说道：“不过我看你的机械好像质量很好的样子，应该能用好几十个琥珀纪吧。”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躯体，忽然有种超脱程序之外的吸引，我冒昧地向她提出一个请求：“我能摸一下您的脸吗？”
她脸上浮现出我一开始向那个男人提出请求的同样表情，但是她似乎很轻松就做出来了，她很快答应了：“可以。”
我伸出双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身体忽然感受到不可名状的慌张，井然有序的数字符号发生抖动。
“别紧张，别忐忑。”她出声。
在她的提醒下我觉察到自己手掌竟然在抖动，原来身体抖动是紧张和忐忑吗？
我的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和我坚硬的躯体不同，手上感知到的是有弹性的，轻轻按上去还会弹回来的。
好神奇，与我完全不同的构造。
我加大了力度，又碰了一次，与之前的轻轻不同，我眼见着她从我的面前飞出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稳稳地接住了她。
就在我还在疑惑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拄着拐杖费力地拔开围观的人群声音快速语气上扬。
“老伴，老伴！你没事吧！”
女人笑意吟吟，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用说“别紧张，别忐忑”相同的语气说道：“诶呦，看把你急的，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可别安慰我了，让我看看有么有伤到。”
他从我手上接过女人，左右上下甚至转了一圈，在看到没有损伤部位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吓死我了，看到你飞出去的那个瞬间我都要担心死了！”
“瞧你说的，”说罢女人转过身对我说道：“让你见笑了，我丈夫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
我点点头，心中默默记下“丈夫”这个新词。
“他是你的丈夫，请问你是他的什么？”
“那还用说嘛，是妻子啊！”男人抢先回答道，眼神满是疑惑仿佛在说“你不是一个高智机器人吗，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我心里默默记下了他这个表情，归类到【疑惑】这一文件中，还有刚刚的【安慰】。
*
【观察日志，代号一，21900】
时间过得很快，我亲眼看见他的脸庞爬上皱纹，行为变得迟钝，从舒适温暖的房间逐渐走到冰冷的长椅，衣服上的馨香变成了充满汗水和泥垢的臭味。
这是我第21899次在赌场找到他，我找到他主要是想告知他一件事。
“你好，从今天开始我将结束对你的观察了。”
我的声音犹如掉入大海中的小石子，明明就在他身边说出的他置若罔闻。
文件夹已经开始建档，观察结束话术正在编纂中。
他终于舍得从他心爱的事情抽身出来了，他跑的满头大汗，花白的头发紧贴在额头，长期未清理的身体正散发着让人不适的味道。
“等等！你说什么？”
从之前相处的女人和男人那边我了解到，上了年纪的人听力和视力都会大幅度下降，我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我将结束对你的观察，结论：我不会再给你提供资金。”
他脸上的表情露出惊慌，干涩破皮的嘴唇忍不住的颤抖。
“你在开玩笑吧？”
“抱歉，是真的。”我从来不说谎。
很快他的表情从恐慌变成哀求，在我一遍一遍的重复下，哀求逐渐变成了愤怒。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得感知到，三分钟里情绪的起伏波动居然能如此之大，我默默记录下，留下今天的费用阔步离开。
我清晰看到他在拿到钱的那一瞬间眼睛亮光。或许这就是他一生中真正在意的东西吧，足以令他抛弃妻儿。
【观察日志，代号一，21900】
代号一，信用点，完。
*
我来到一座小山上，山中杂草丛生，花岗岩雕刻的长方形墓碑贴着两个笑靥如花的男女的相片。
六十年过去了，胡乱生长的植物和青苔似乎已经说明了一件事：他们二人已经被人遗忘了。
可怕的是那么多年过去，我任然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宛如雕刻在石头上的刻纹，只要我想随时能拖动进度条回到某一片段，回到他们互述爱意手牵手一起离世的画面。
我留下一捧紫罗兰，翩翩飞舞的两只蝴蝶停驻在上面，我放轻行走的脚步以免打扰它们。
如果没有他们的对照，我应该会很简单粗略地将【夫妻】定义为：生理成熟的男性与女性以婚姻为纽带结为一体的角色关系。
可【夫妻】涉及到【婚姻伦理关系】和【爱情伦理关系】，前者在特定条件下被安排忠诚对象，或者选择忠诚对象。
后者，是产生于爱情情感又超越情感的爱情关系。
可【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奇迹，我琢磨不透。
*
又过了几十个琥珀纪。
公司新来了几批学员，彼时的天才俱乐部距离我后已经快速收纳了另外两位天才。
但我没想到79#来的如此之快。
而这个人正是这批人当中的卡尔德隆·查德威克。
当我想要在过往的的记忆中搜寻这个人的模样，回应我的是如同枯竭的沙漠中找到的一滴水珠是如此之难。
我没有见过他，只是在某一处的人员名单中有模糊的印象。
琥珀王刚刚挥锤，宇宙迎来新的一年——琥珀纪2156年。
年轻的查德威克作为普通人中不可多得的天才，他带领着自己的团队和公司的技术研发部达成合作，想要以此为起点，开创银河的未来。
或许是他们的研究过于大胆，最终结果是他们成功了。
当他们向寰宇公开自己研究的成果并决定于x日展示，在仔细研读他们的理论报告后我决定亲自前往那个不为人知的星球观看实验成果。
那是我与查德威克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我与天才俱乐部79#的第一次见面。
三十不到的查德威克眼里满是意气风发，他在实验室门口热情地接待了我。
他兴奋地描述着关于【虚数坍缩脉冲】的研究，话里话外都提到了不少公司对他研究提供到的帮助。
“您能亲自前来观看试爆，我和我的团队深感荣幸。这个实验室平时绝不接待客人……幸好螺丝咕姆先生您的身份特殊，技术研发部不才不便拒绝。”他语气突然变得凝重，已不是刚刚的兴奋和得意。
“不必感谢我，博士。您和您的同僚仅仅花费几年时间便取得的成就令我深感震撼。”如此年轻便取得如此大的成就，没深陷入知识之海浮于表面的虚无的光辉他已与其他天才不同。
况且他在这一研究方向已经取得到足够高的成就，为何还要与公司携手去研发而不是将研究完全由自己去掌控完成？这让我不得不疑惑。
“但请允许我向您提出疑问——和有机生命相同，好奇心有时会驱使我打破礼仪的界限——您为什么会同意一同参与研发「虚数坍缩脉冲」这种武器？”
查德威克眉头紧锁，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深深吸了口气微笑对我说道：“因为杜德利，我在技术研发部的一个朋友，他对我说过——这件武器能被用来打击「毁灭」的势力。我们的研发是在做正确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螺丝过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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